阿爹說哥哥這麼小,要是離開他家就沒地方去。在外麵跑是要被欺負被人販子賣的。
他滿是害怕驚恐不安,起身要繼續找。
淚水糊著眼,走路也坑坑窪窪的,越擦哭的越傷心。
臉也被沾滿泥沙的手糊的臟兮兮的。
章小水自三四歲後就很少哭了,因為他一哭他阿爹就會心疼要抱他但是又沒力氣抱不動,隻蹙著眉頭憂慮自責。
他阿爹一難受歎氣,爹爹也會跟著他哭,章小水就舍不得哭了。
再後來,他阿爹教他有比哭更好的解決辦法,凡事隻能靠自己,雙親會永遠支持相信他。
但這會兒,巨大的惶恐和害怕壓的章小水喘不過氣來,他望著四周,第一次覺得熟悉的小地方天大地大,哪裡都看不到哥哥的身影。
章小水哭著要回家找爹幫忙。
山子忙攔住,以過來人的慘痛經驗道,“你現在回去說,你阿爹肯定會打斷你的腿,叫你把哥哥看丟了。”
虎仔疑惑道,“那怎麼辦?”
山子撓頭認真想了下,“我們一起哭吧,人多力量大。”
虎仔道,“可是那會把大人引來啊。”還是在河邊,大人怕是以為孩子掉河裡淹死了。
兩人商量著左不行右不行,章小水哭得更傷心了。
林四從一塊大石頭背後走出來,就見章小水像個哭花的小臟貓。
林四緊抿著嘴站在章小水身後,見他還要跌跌撞撞往灌木裡跑,出聲道,“我沒丟。”
章小水聽見聲音不可置信頓了下,而後看到他麵前太陽底下有三個身影,濕漉漉的眼睛霎時驚喜睜大,轉身跑去。
“哥哥!”
章小水像一顆緊實的肉彈撲向林四,林四下意識後退腳踩砂石有些滑得趔趄,但章小水緊緊抓著林四的後背衣裳,臉埋在林四小肩膀上哇哇哭得更慘了。
鹹澀的淚水濕了林四脖子,他渾身一僵,眉頭蹙著。
章小水緊緊抓著他的袖口,白白的小手被淚水打得濕臟兮兮的,原本乾淨粉粉嫩嫩的指甲裡戳滿了泥沙。
林四手心漸漸捏起,眼裡滿是複雜的情緒。
“哥哥你不要走,是我不好。”章小水還在哭。
林四道,“不哭了,沒走。”
“真的?”
章小水哭得太傷心了,此時猛然停下來,肩膀還一抽抽的,鼻頭還一直在翕動嗚咽。隻直勾勾盯著林四看。
林四偏過頭不看他,餘光中,瞥見一條急促的沙痕,那是章小水腳滑出來的。他眉頭有些心煩意亂的蹙著。
“真的?”章小水追問道。
“嗯。”
“那哥哥怎麼不見了。”
那清澈童真的淚眼偏頭追來望著林四,林四隻覺得自己想往陰暗的角落裡縮。
兩人四目相對,章小水還噙著淚水等回答,林四視線閃躲。
“那還不是因為你哥哥在林子裡拉屎唄。”虎仔了如指掌經驗豐富道。
山子道,“可是哭著喊了幾聲,他哥哥怎麼不回答啊。”
虎仔道,“你拉野屎的時候,彆人喊你你會回答嗎?”
山子忙捂住脆弱的屁股。
誰敢回答啊,正是毫無招架之力的時候。
可山子又嘀咕道,“會不會他哥哥故意躲起來的,就想看看章小水在背後和我們說什麼。”
畢竟他就乾過,然後聽到他那些“哥哥們”在他爹娘麵前如何誇他,在背後卻是如何罵他貶低他的。
虎仔一想還真有這可能,心裡頓時有些生氣。
明明那麼冷倔的章小水都哭得那麼傷心,他就躲在林子裡靜靜看著?
他哭了,他家的狗都會跑來裝模作樣嗅兩圈呢!因為他娘一喊,狗就夾著尾巴跑了……
他轉頭看章小水,後者已經被林四牽著袖口朝河邊走去了。
這逃避的意味很明顯了,虎仔後知後覺大聲喊道,“章小水,他就是故意躲你的,想看你在背後怎麼說他!”
林四肩膀緊繃,想衝回去把虎仔打一頓。
尤其是章小水停下腳步,紅著眼睛問他是不是的時候。
他才注意到,章小水的眼睛格外清澈,映著他慌亂無措的神情。
林四張張嘴,道歉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你打我吧,我不會跑也不會還手。”
章小水愣了下,沒出聲了,空著眼底望著人半晌沒說話,隻有他時不時吸鼻子的動靜。
等林四額頭都出大汗了,章小水好像才想明白,淚漬乾涸的唇角動了下。
他認真道,“那你以後還會不會躲了?”
一滴汗滑過林四眉間浸潤眼角,他堅定搖頭。
章小水又問,“那你現在把我當弟弟了嗎?”
林四沒回答。
章小水低頭,眼裡難掩失望。
阿爹教的任務第一次失敗,他受挫的很。
對方不想當哥哥,他還不想當弟弟呢!
林四簡直比豬仔還難帶。
他沒這麼蠢笨的哥哥。
章小水越想越氣,最後又要氣的大哭了。
還沒哭出來,鼻涕先吹出了個泡泡。
章小水霎時臉都羞惱紅了,眼淚決堤拔腿就要跑了。
他後脖頸衣領被拽住了,然後一隻手猶猶豫豫伸來,一把抹了下他鼻尖下的人中。
一抹黏膩抹去,章小水鼻子都輕鬆呼吸了,他不可置信低頭,瞧著林四拇指尖透明厚重的鼻涕。
章小水臉唰地就燒紅了。
林四麵不改色,“不算臟,我還掏過豬糞。”
章小水眼睛怔圓了,而後飛快朝河邊跑去。
林四說完見人更生氣了,原本彆彆扭扭的心思有些懊惱了。
他也跑去河邊,見章小水盯著右手擦破皮的手心又要哭了。
林四先在河裡洗了下手,然後試探的摸了摸章小水的手腕,章小水沒避開,反而委屈的嗚嗚哭起來了。
“好痛啊。”
“都怪你!”
林四垂著腦袋,原本單手握著章小水的手腕,改為雙手捧著了。然後把章小水的小手心放河裡慢慢洗。
流動的河水帶走手心臟濕的沙子,也浸入了細細的傷口。本就細皮嫩肉的手心好像被螞蟻咬得更加疼了。
章小水又忍不住要哭,但是餘光見林四自責懊惱的樣子,他又強行止住了。
哭聲悶堵在嗓子眼兒裡,開口都顯得破碎哽咽,抽出了哭嗝。
“哥哥,你吹吹手心,這樣就不痛了。”
林四一臉茫然,從來沒聽過這種胡謅的。
要是吹吹就不痛了,藥鋪醫館不得關門?
章小水啞著哭腔嚅囁道,“阿爹說的,痛痛吹吹,通通飛飛。”
林四看著章小水篤信催促的模樣,捧著發紅的手心,低頭認真吹了口氣。
然後黑溜溜的眼睛盯著破皮的手心,又看章小水濕乎乎皺巴巴的小臉,“起作用了嗎?還痛嗎?”
章小水噘著嘴道,“要邊吹邊念咒語才起作用。”
林四將信將疑,再對著章小水的手心慢慢吹氣,小聲又僵硬道,“痛、痛吹吹,通通飛飛。”
他一說完,期待地盯著,章小水立馬神奇地破涕為笑。
章小水在林四眼前晃著短胖的手心,濕濡的眼底閃著光,“真的,一點都不痛了!”
林四原本狐疑的眼睛霎時點亮,像是發現了新世界一般,又抓住章小水的手腕對著手心道,“痛痛吹吹,通通飛飛。”
像虔誠施法一般,他鼓著腮幫子一連猛吹幾口氣,小手心被吹的發癢,章小水忍不住縮了下手,哈哈大笑起來。
林四疑惑又怔怔望著,手心擦破的皮還在啊,他笑什麼?
可能是痛真的吹走了,真這麼神奇。
他有些遺憾,以前挨打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這個!
林四有些羨慕又乾巴巴道,“舅舅懂得可真多。”
章小水哼哼兩聲,半是驕傲半是誘惑道,“你要是老老實實留下來,你會知道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