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窗簾,一眼望見窗戶外布滿蜘蛛網的防盜網,如同無限流世界故意打造的恐怖牢籠,渲染著驚悚的氛圍。
藍溪嘴裡含著牙刷打了個哆嗦,重新拉起窗簾,恢複室內的昏暗。
回到逼仄的衛生間洗漱完,藍溪精挑細選地從掉漆老式衣櫃裡選了套黑色偏正經的西裝服,然後走出臥室。
今天是她麵試的日子,沒想到前天投的簡曆居然有了結果,一共兩家公司,一家是互聯網大廠,一家是新能源汽車企業。
好久沒這麼早起床,藍溪困得眼睛睜不開,閉眼摸到餐桌上的三明治隨意往嘴裡塞,麻木地咀嚼。
林清安倒了杯水放至她麵前,隻聽道:“吃了三天的三明治,你看我像不像三明治?”
這話隻是隨意吐槽,卻把他逗笑,“你像二明治,我看你挺二的。”
藍溪睜開雙眼,水靈靈的,略帶幽怨和委屈地看向他,有點撒嬌的意味:“林大廚,行行好,明天我想吃小籠包和蔥油餅。”
“那你求我。”
“我求你。”
沒想到她投降得這麼利索,倒是取悅了林清安,他雙手抱胸,心情不錯道:“好吧,那我就滿足你的願望。”
“我還以為你喜歡吃三明治。”所以他才每天都做這個。
“拜托,喜歡也不能天天吃啊,難不成你家做飯阿姨每天做一樣的飯菜啊。”
“不知道,我沒請過阿姨。”他聳肩。
她想到些事情,就沒繼續往下說了。
吃完早餐,藍溪拎著包準備出發麵試,地鐵站離家不太遠,走過去十分鐘不到。
跟女兒親親抱抱完,她聽到門口嘈雜的類似吵架的聲音,一時之間開門的手頓在那裡。
“怎麼了?”林清安洗好碗從廚房出來,藍溪正鬼鬼祟祟地站在門口。
“那個誰在吵架。”她壓低聲音指指門口,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蔫兒壞。
“誰?”
“罵咱倆那女的。”也就是黑痣大姐。
林清安“奧”了一聲,忽然提出一個好建議:“走,湊湊熱鬨去。”
“這樣不太好吧。”藍溪糾結中。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大,夾帶著方言,但很好聽懂,提到“女.乃子”“睡覺”“摸*”的字眼。
藍溪跟林清安對視,輕咳一聲,把他推到客廳,“哎呀,彆聽了,不要多管閒事,我去麵試了。”
林清安被她摁到沙發上,尾椎骨不小心磕到堅硬的把手,他一聲悶哼,藍溪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走到門口大喊:“在家照顧好小荔枝哦!”
藍溪關上自家大門,轉頭看見對麵鄰居爭吵的畫麵,她捂著鼻子小心翼翼下樓,不想惹一身騷味。
-
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霞光覆蓋在植被上,晨霧稀疏,無一不昭示著城市的蘇醒。
這個站點人很少,藍溪順利乘上地鐵,成功獲得一個位置。
與大部分求職者一樣,她忐忑地抓緊時間複盤自我介紹流程,對麵試成功抱著期待的心情。
這時,手機亮屏,藍溪下意識點進去,一瞧,是她那個從小優秀到大的哥哥發來的信息。
她頓時沒了好心情。
藍江:【小妹,什麼時候回家?】
藍江:【看到請回複。】
兩人上一次聊天還在一個月前,藍江出差問她想要什麼禮物。
藍溪撇撇嘴,打了一行字又刪掉,遂熄屏手機。
看到那兩條消息,她也沒心思複習麵試的事了,索性發呆遊神,還差點坐過了站。
一到目的地站人流量明顯上升,人擠著人,各種味道交雜,很難想象如果每天都要經曆這一遭會有多難受。
她開開手機導航找公司的具體位置,卻收到藍江打給她的電話。
藍溪找了個沒人的路邊停住,“喂?”
“小妹。”
“乾嘛?”
藍溪一隻手揣進兜裡,滿臉不耐煩。
“小妹,你該回家了,你照顧不好荔枝的。”
聽到這話她就像被火點著了一樣,往昔那些不美好的回憶接踵而至,洗刷了她的所有理智。
“你憑什麼說我照顧不好!我難道會虧待我的女兒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小妹,你跟小安都太意氣用事了,爸年紀大了,你不應該惹他生氣……沒有錢你們怎麼生活,你們吃得了苦嗎?”
藍江忽略藍溪的怒氣,語氣平緩,耐心跟她講道理。
而藍溪最討厭的就是他打著為你好旗號進行一係列說教,令人感到虛偽。
她特彆想歇斯底裡地反問:“我難道離了你們就活不了了嗎?”
但是生氣到一定程度,人會更加平靜。
她道:“掛了吧,哥。”
“……”
她應該早就認清的,長期吸血的寄生蟲的最後的歸宿,一定是被人踩死。
……
“八號在嗎?”
“在!”
“進去吧。”
終於輪到自己麵試,藍溪緊張地深吸一口氣,緩緩走進去,腦袋一片空白。
雖然藍溪的簡曆很薄,堪堪幾張紙,但也有一定的含金量,上大學那會,被人美心善的好舍友逼得緊,拿了幾個國家類大獎,包括她的本科學曆也不差,所以來這種公司完全夠用。
麵試官問了她幾個常規問題,她也能一一答上來。
眼瞧著對方露出滿意的表情,下一秒說出的話還是讓藍溪一驚:“結婚了嗎?有男朋友嗎?是本地人嗎?”
“啊?”
……這麼誇張的嗎?
藍溪在網上查閱麵試資料時,遇到很多貼主說麵試官可能會問些關於隱私的問題,儘管離譜但確實是真的。
起初她還不信,現在…也不得不信了。
“怎麼了?不方便回答嗎?”
“沒有。”藍溪的表情隻有一刻的凝滯,緊接著再次帶起微笑,整個人平淡冷靜。
“我結婚了,是本地人。”
“生孩子了嗎?”
“生了。”
“好的,你的麵試已結束,請回去等通知吧,大概兩到三個工作日出結果。”
藍溪站起來接過那份簡曆,心涼了半截。“謝謝。”
這份沮喪的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她還要忙著趕去另一家公司,又一場人擠人的鬥爭。
麵試五分鐘,趕路兩小時。
循規蹈矩回答一波模版問題後,這家公司的麵試官也讓她回去等通知,藍溪知道,這是沒戲的意思,她反而鬆了口氣,這代表她以後不用每天浪費幾個小時在通勤上麵。
從今天開始,她決定把家到公司的距離設為找工作的第一項條件。
藍溪走在去地鐵站的路上,路過不少街邊的店鋪,還有餐館傳來陣陣香氣,正值中午,不少打工人出來覓食,倒是勾起了她的饞意,差一點,她就要忍不住進去吃頓飯。
幾番猶豫,藍溪最後買了個撥浪鼓,算是這趟出門收獲的唯一東西,想象著小荔枝看到新玩具會有多開心。
真奇怪,為什麼才離開幾個小時,她就對那個隻住了三天的出租屋產生莫名的想念。
藍溪餓著肚子從地鐵站出來,早晨那個三明治早就消化了,她心裡不免期待起林清安做的午餐,頓時步伐也快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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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安靜,她一路上到二樓,從包裡拿出鑰匙,邊開門邊問:“做飯了嗎?”
話剛出口,感知到有人在看自己,藍溪與客廳裡兩雙銳利的眼睛對視上,眸底暗了暗,呼吸一窒。
慢吞吞換鞋、脫外套,她當看不見沙發上的兩個人,徑直朝臥室走,聲音不小:“我的荔枝寶寶有沒有睡醒呀,想不想媽媽?”
小荔枝當然不會回答她,隻是聽見熟悉的聲音,很給麵子地抬了下頭。
林清安站在門口,叩門吸引她的注意,笑著說:“不出去迎接迎接你爸媽?他們貌似很傷心。”
藍溪抱起寶寶,心裡還有怨氣,搖頭:“不去,要去你去。”
林清安故意道:“我可應付不了你爸媽,我害怕。”
“嘁,彆裝,應付不了你放他們進來乾嘛?”
藍溪低頭,不管對方說什麼都不動搖,心臟卻密密麻麻地抽疼。
藍父藍母尷尬地坐在小小的出租屋,都是年過半百的人,鮮少在他們臉上看見難堪的神情,明明是來親生女兒家,明明前幾日一家人還坐在一塊聊得開心,誰料到事情會發展成不可逆轉的田地。
“這孩子,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
藍父怎麼會覺得自己錯,他將一切歸咎於藍溪無理取鬨、博人眼球。
“說都說不得她了。”
藍母還算心疼女兒,讓他少說兩句,“他們在這裡哪裡住得下去啊,唉喲我的荔枝哦,那麼點大的娃娃。”
“爸媽,你們先走吧,小溪有點不太舒服。”
林清安對這對嶽父嶽母還是很客氣的,聽到那些話也沒多大反應,疏離地微笑著。
“簡直胡鬨!”
藍父生氣,袖子一揮,對藍母說:“走吧,以後就當她沒這個女兒!”這話何嘗不是說給林清安聽,埋怨他這個丈夫沒用。
能主動上門已經是兩人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多的就沒有了。
“爸媽,慢走不送。”
藍父看了他一眼,張張口但什麼都沒說。
待在臥室裡的藍溪耳朵豎起來,她一隻手拍著荔枝,等聽見門開了又關上的聲音,她才抱著寶寶出來,露出一個腦袋,“走了?”
“怎麼?舍不得?”
“沒,做飯了沒?我餓了。”
要說不說,這是個心大的。
林清安啞然失笑,覺得日子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藍小姐,采訪你一下,為什麼要放棄可以繼續回去過好日子的機會?”
“當然是舍不得你呀,小荔枝的爸爸。”
前半句話如同電流鑽進耳朵,讓他的大腦短暫暈眩,不過很快恢複原來輕佻的笑容,“哦?那可太令我感動了。”
“……”
林清安做了意麵,然而因為悶在鍋裡太久,那點本就不多的汁水被吸收,整鍋麵也坨成一塊,看著像大餅似的。
“湊合吃吧。”
他用刀切成兩半,分出一塊放盤子上,對藍溪說。
“沒事。”
藍溪餓急了,加上意麵其實味道不錯,她猛吃好幾口。
“寶寶你還小,不可以吃。”她抱著女兒,稍不注意,寶寶一隻小手就抓了根麵條。
但小荔枝好像還不會往嘴裡送,隻是嘴巴啊啊張個老大,手不知道遞過去。
藍溪見怪不怪給她擦乾淨手,顯然這種情況已經不止出現過一次。
她問林清安:“我們寶寶什麼時候能吃人飯啊?”
對方認真思索,之前看過資料,科學來講,其實已經可以了。“過幾天我給她做點輔食吧。”
藍溪聽聞滿意地點頭,誰說她照顧不好寶寶的,她絕對能把小荔枝養得白白胖胖、聰聰明明。
“你麵試怎麼樣?”
一句話打斷藍溪的思緒。
“不怎麼樣。”
她用筷子挑了挑幾根黏在一起的麵條,從林清安的角度看過去像在低沉傷心。
嘲笑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來了,他半天才擠出一聲:“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