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安抱著小荔枝從二樓走下來，後麵跟著藍溪，兩人不論氣質或是穿著，都與這狹窄破舊的樓道十分不符。

看到他們，仿佛周圍一切景物自動化為虛影，甚至神奇地讓人下意識忽略如此糟糕的環境。

有些人天生就是光彩奪目的中心。

根據老太太指示，商場在另一條街，需要過個紅綠燈，步行大概十分鐘。

路途中，兩人皆一言不發，一個抱著孩子在前，一個跟在後麵，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藍溪是個典型的路癡，去哪都有司機接送，大學時也有好舍友帶著她吃喝玩樂，她好像一直都沒有操心過什麼事情，活得奢揚自由，且麻木。

很快散步到商場門口，外觀看上去應該建了有一定年頭，勝在人多，所以隨時都挺熱鬨的。

許久未說話的林清安忽然佇足，對身後的人開口：“抱下孩子，我鞋帶開了。”

藍溪回神，低頭朝他腳上看去，兩條鬆鬆垮垮的白色帶子可憐地垂在地上，幸虧還沒有變黑。

“快啊，接著。”

她避開對方的動作，後退兩步，“你抱著吧，我幫你係。”

說罷，她蹲下去為林清安係鞋帶，和給自己係不一樣，她的動作錯了好幾次，一不小心打了死結，她又慌忙解開。

“嗬。”頭頂一聲輕笑。

接著林清安注意到旁邊越來越多鄙視的目光過來，立刻明白那些人在誤會什麼，於是他忙用右手拉起藍溪，“就這樣吧，謝了。”

“好。”藍溪拍拍微紅的臉蛋，不知是不是林清安的錯覺，她的心情貌似好點了。

起初林清安見她從吃飯起就不斷散發低落情緒是有點生氣的，他不是個多能包容的人，所以第一時間感到麻煩，很想單方麵與她解除這種並肩作戰的“隊友”關係。

到底冷靜占上風，很快調理好這種心態，他破冰緩解尷尬，誰知對方一如既往的腦回路清奇，居然能做出屈膝為他係鞋帶的舉動。

“走吧，先去買床上用品。”

“哦好。”

“……”

商場一樓有一片區域專門賣床上四件套、被胎、毛毯之類的產品，藍溪一家接著一家看，挑花了眼，“真想全買下來，一天換一套睡。”

林清安笑一聲，隻當她在白日做夢。

“你有喜歡的嗎？買兩套吧。”他憑借多年的睡覺經驗，深知一般家庭都至少備兩套這種用品。

藍溪站在幾家店門口踟躕不前，心底做著比較。

“美女，進來看看嗎？我這都是一百支全棉的，今天做優惠，三百你帶走。”

藍溪容易上當，聽到隻有三百塊，放亮雙眼，“真的假的？”

隨即她就想拉著林清安進去看看。

老板眼珠滴溜溜地轉，見小年輕夫婦還抱著孩子，假意大方：“三百五你再帶走一床小被子，透氣輕便，蓋二十年都不會壞！”

……這也太誇張了。

“進去看看吧，感覺好劃算。”

林清安根本不懂四件套的標準尺寸，對價錢同樣沒概念，雖然內心諸多疑惑，但也進去看看了。

被單被套的圖案種類繁多，樣子都挺好看的，藍溪早就放話說要買兩套，讓老板便宜點。

“沒問題！六百你們拿走，我再送你們兩床小被子！”

“真的？”藍溪為自己的勤儉持家、足智多謀而沾沾自喜。

“喂，林清安，我們買這個吧。”

他假模假樣上手摸了摸，隨口說了句：“麵料不錯。”然後跟著藍溪結賬去了。

才剛踏進商場就消費六百塊，雲裡霧裡地輸完密碼後，藍溪撇嘴，花錢的感覺可真肉疼啊。

“為什麼我突然覺得很貴呢？”藍溪拎著大袋子，湊到林清安旁邊說話。

“不知道，湊合睡吧。”

此時，林清安視線掠過某個商鋪，僅看一眼收回。

……

出租屋就是個空殼子，大到桌椅，小到牙簽都沒有。

兩人在超市挑挑選選，推了一大車鍋碗瓢盆，路過的好心人以為他們從事餐飲行業，還建議道：“可以去商場旁邊的鋪子買，質量差不多，但能便宜將近一半的錢。”

藍溪連忙道謝，等人走後，她才嘀咕：“我還以為二十塊一個的碗算便宜呢，沒想到還有更便宜的。”

當然能省錢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最後他們隻買了點簡單的調料、米麵，還有食材，以及零碎的生活用品，結完賬準備去買鍋碗。

原本說還要買幾包小荔枝要用的濕巾，但藍溪發現網購似乎更劃算，於是打消在超市買的念頭。

藍溪一人大袋小袋拎著，看上去不堪重負，林清安無奈地說：“咱倆換換，你抱荔枝。”

知不知道那些路人都怎麼看他的啊。

她搖頭，“我抱不好的。”

也不知道她又在置什麼氣，雙手提著東西先走一步了。

林清安搖了搖懷裡的寶寶，逗了她兩下，“你說你媽什麼毛病。”

寶寶不懂，寶寶隻會咧嘴笑。

“不愧是我女兒，笑起來真漂亮！”

“……”

“應該是這。”藍溪抬頭望了眼招牌，上頭不明顯地寫著“王記”二字，看著跟糕點鋪子一樣。

林清安走上前開門，裡麵幾排木製貨架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廚具，有些小巧精致，連勺子都極可愛。

藍溪禮貌詢問價錢，果然很實惠，最後要不是林清安阻止，她恨不得買個十幾隻碗。

女人的購物欲實在恐怖。

在藍溪觀賞閒玩之時，林清安默默走到櫃台，問老板：“叔，跟你打聽個事唄。”

“你說。”老板看著和氣麵善。

“這附近有沒有賣手工製的嬰兒床啊。”說完，他抬了抬小荔枝讓老板看到，“我想給我閨女做張大點的小床。”

“嘿，那你這還真問對人了，如意街街頭就有家做嬰兒床的，老劉做了一輩子的小孩玩意兒，最有一手了。”

“那敢情好，叔，您說的這如意街在哪啊，我過會去看看。”

“……拐個彎就到了。”

林清安笑起來收斂不少原本五官帶來的鋒利，加上長得俊俏帥氣，容易獲得陌生人的好感，沒一會時間，他就跟王老板加了wx。

“那叔，我們先走了，下次再找你玩。”

他自來熟地招手，出來的時候天色漸晚。

“你剛才說了什麼？”藍溪好奇地問。

她站在那，麵容隱在暗沉沉的夜中，眸如點墨，不笑的時候麵若寒冰，抿著薄唇眉目清冷。

倏爾想到什麼，她彎彎嘴角。

“打聽附近有沒有嬰兒床賣。”

“所以呢？打聽到了嗎？”

“當然。”林清安挑眉，“跟上。”

從天灰暗走到天完全黑，夫妻兩個才完成訂嬰兒床的任務，和對方約好三天後送到家裡，而藍溪兩隻手掌也被幾個袋子勒得通紅，她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對著疼痛的皮膚吹了好幾下。

“咦？他人呢？”

一個低頭的功夫，她找不到林清安的人影，黑燈瞎火，掠奪掉人所有安全感。

保險起見，她決定站在原地等待。

幾隻重袋子被她放在地上，藍溪站不動，蹲在一邊，揉著困倦的雙眼，緩緩打了個哈欠。

“喂，你蹲著乾嘛？”

藍溪聞聲站起來時差點摔跤，有氣無力說：“你去哪裡了？”

林清安沒回答，反而伸手遞了根長長的東西。

“喏，吃吧。”

“糖葫蘆？”

晶瑩的糖漿裹在紅彤彤的山楂上，飄來酸甜的味道，看著很美味。

“你上哪去買的？”她的嘴角不可抑製上揚，語氣透著驚訝，總算看著沒這麼冰冷了。

“看你心情不好買的。”

藍溪不知道此刻自己該作出何樣反應，嘴巴“O”成一個圈，什麼都沒說。

林清安同樣識趣地沒再提起。

良久，兩人往出租屋走，林清安問：“好吃嗎？”

“嗯——還可以，就是吃多了有點膩口。”

林清安眯了下眼，“嘖”一聲，“早知道不買了，反正你也不愛吃。”

“彆啊，我愛吃的，特彆好吃。”

藍溪知道剛才那話不對，果斷換了話術。

小荔枝跟著爸爸媽媽轉悠到現在早就睡著了，幸虧這個季節還不太冷，她被裹在一條小毛毯裡，睡得小手小腳暖乎乎的。

-

到家後，差不多又到該給小荔枝喂奶的時間。

藍溪在衛生間放水，打算先給她洗澡再衝奶粉。

方才在超市他們買了個淺粉色的洗澡盆，看上去質量不錯，她拿起花灑準備衝洗一遍。

衛生間空間狹小，那個盆就隻能放在中央，幾乎占據了所有空間，一瞬間站在馬桶旁的藍溪感到頭暈和壓抑。

花灑的水龍頭螺絲邊緣生鏽，一開始隻掉出來幾滴水珠，藍溪用手稍微擰動，誰知被突然高壓迸出的水花濺了一身，也嚇了她一大一跳。

但她沒喊出來，從容地蹲下去洗盆，還把小荔枝洗澡要用到的東西拿出來。

門外，林清安拿出一套床單被套鋪在床上，未曾洗過，今晚他們隻得湊合睡了。

床單直接鋪在床上，摸上去有點硬，但沒彆的辦法，買的被胎和床墊要明天才送到。

手上生疏套被子的動作不減，他的視線也始終放在旁邊獨自玩耍的女兒身上，待臥室該準備的都收拾妥當，藍溪還沒從衛生間出來。

他手指彎曲敲門輕叩：“喂，水放好了嗎？”

“馬上。”

傳來淅淅瀝瀝的水流聲。

“你怎麼濕了？”

門打開，藍溪微喘著氣，手指還在滴水，抬眼朝他看的時候眼尾紅了一塊。

“你哭了？”林清安契而不舍問著，倚靠在門框邊，衛生間飄來的暖氣氤氳他們臉上，縈繞身體周圍。

“沒。”藍溪蹭了下眼角，“裡麵太熱了。”

那灘水正好濺到她腰部、腹部的衣料，勾勒出纖細曲線，林清安避開視線，隻注視著她的眼睛，“你洗還是我洗？”

明明就是誰給小荔枝洗澡而已，他問得這麼曖昧乾嘛，笑得也不正經。

有時候藍溪覺得這人是故意說些充滿歧義的話，給她難堪，藍溪沒好氣地伸手推他到一邊，“你洗。”

“行。”林清安轉身抱起荔枝，把她衣服脫掉，隨後又抱進衛生間。

藍溪鬆了口氣，今天的勞動量對她來說已是超額，特彆想不管不顧趴到床上去，念在這個家還有某隻潔癖精，就作罷。

月兒高高掛起，白日熱鬨的街道也歸於平靜，一切都很安詳。

……

“我們真的要睡一張床啊。”

藍溪整張臉皺著，仿佛聽到了多大的噩耗。

“你想睡地板也行。”

林清安洗完澡就上床了，經過藍溪時留下一片清香。

小荔枝睡在床中間，她身下還墊著厚厚的小被子，是乾淨的。

“麻煩關下燈。”林清安規矩地蓋好被子，閉上雙眼吩咐道。

藍溪還是不太能接受跟異性睡一張床，可眼下也沒有彆的辦法，隻能……

“啪嗒”燈一關，聽覺和嗅覺被無限放大。

他用了什麼沐浴露，怎麼這麼香。

藍溪睜著明亮的眼睛，手放在肚子上，結巴說：“你…你睡規矩點，彆做不該做的事。”

放了通狠話後她轉身背過去。

黑暗中林清安的笑聲清晰，過了好久，他才開口：“孩子都生了還害羞呢，老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