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砰。
悶悶的敲門聲在耳邊響起,周一迷迷糊糊伸手去摸枕頭邊的手機,摸了個空,睜開眼睛,看到了發白的褐色床單和被子,手背貼著床單,觸感微微有些粗糙。
想起來了,她已經不在老木觀了,這裡是清水觀。
午飯後,清虛子師徒二人回了房間,她也回了,躺在床上,想著研究研究自己體內的炁,在山上的時候,她忙著找下山的路,在劉大家,又因為太困,躺在床上就睡了過去,直到現在才有了空閒。
但周一也確實沒想到,她在山裡熬了三天,又哪裡是一晚上的覺就能補回來的,所以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意觀鼻,鼻觀臍,思緒沉靜緩慢下來,甚至沒能進入內觀,她就又睡了過去。
耳邊響起開門的聲音,有些遠,好像是後門被打開了,隱約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女聲,聲音不太年輕,說她因家中有事來遲了,現在才將飯菜送來。
又說了幾句道歉的話,稚嫩的童聲說這兩日不必來了,二人接著說了幾句話,然後關門聲響起,屬於元旦的腳步聲傳來。
周一翻了個身,身下的床不算軟,沒有床墊,也沒有棉花,隻有稻草墊子,還挺薄,睡起來有些硌背。
不過已算是很不錯了,至少她身上的被子是棉花被。
她聽到元旦進了廚房,而後又出來,不知道做什麼了,院子裡再度安靜了下來,過了會兒,啾啾鳥鳴響起,一隻鳥叫了,另一隻鳥跟著叫,像是在聊天,就是不知道它們在說些什麼。
周一看著房梁,看到了整齊的黑色瓦片,一片疊著一片,還看到了房梁之間的蜘蛛網,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近處的數完了,遠處還有。
周一看了眼房梁的高度,估算著自己要找多長的木棍來綁掃把才能將這些蛛網清理乾淨。
算了,直接找到木棍一試就知道了。
周一看了眼窗外,觀內窗戶大一些,兩扇推開,所以躺在床上也能清楚地看到窗外的藍天白雲,還有明媚的陽光,閉上眼睛,新來的鳥兒啾啾叫著加入了談天。
沉氣凝神,慢慢的,黑暗中,有什麼亮了起來,似霧似雲,像一個漩渦,在緩慢地轉動,這是她的丹田,伴隨著丹田炁漩的轉動,有什麼東西湧入了身體。
是在她周遭如星子分布的光點。
這一幕,早在三日前她就已經見過了,這幾日也有所猜測,以前師父跟她無法修煉出炁感,或許並非是他們的修煉方式不對,而是環境中沒有這些星子般的光點。
就像是修渠引水,渠修得再好,沒有水也不過是一場空。
隨著彙入體內的光點越來越多,光點彙聚成光流,炁漩也在緩慢變大,周一控製著一縷炁從炁漩中探出,順著經脈緩緩流動。
在周一的視野中,全身經脈如同條條光流,微微透明,如同溪流般緩緩流淌,遍布全身,其中後背至雙臂外側的經脈更亮一些。
這是……手太陽小腸經,周一明白了,此刻應當是下午一至三點,也就是未時,正是手太陽小腸經的當令時間,師父說過,這個時辰,手太陽小腸經氣血最為旺盛。
隻是沒想到,在內觀的視野下,這一點竟然也能有所體現,三日前她倒是沒有注意這一點。
想到這裡,她調動那一縷炁一分為二,兩頭並進,分彆入了左右兩手小指的少澤穴,少澤穴所在處便慢慢地亮了起來,最終成一黃豆大小的光竅。
炁往上走,入雙掌,進前穀、後溪穴,兩個穴位一前一後緩慢點亮,繼續往上,腕骨、陽穀、養老,等到將此三穴穴竅點亮後,炁便進入了雙臂。
本該繼續下去,將整條經脈點亮,但周一心念一動,收炁入丹田,而後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房梁結網的蜘蛛,發現自己的精神好多了,就像是晚上早早睡了,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之後的精足神飽的狀態。
正想著,頭皮癢了起來,周一想著忍一忍,可越忍越是難受,最後忍不住伸手撓頭,這一撓,頭上更多地方癢了起來。
是了,她已經四天沒洗頭了,後麵這三天還是在山裡打轉,不知道出了多少汗,而且山間的蟲子說不定還落在了她的頭發裡。
這一想,頭更癢了,周一也完全躺不住了,直接坐了起來,看看窗外,陽光依然燦爛,她決定了,洗頭!
洗頭不難,熱水可以燒,但洗發水從哪裡來?
她回想著自己看過的古裝劇,劇裡的角色用什麼洗頭洗澡呢?似乎很少提到這一點,隻記得電視裡的角色洗澡喜歡用浴桶,桶裡裝著熱水,水麵上撒著花瓣。
對了,胰子,類似香皂的東西,似乎是豬胰臟跟一些東西混合製作而成的,可以用來洗澡,那麼可以洗頭嗎?
香皂洗頭,周一想了想,隻要能洗乾淨,也不是不行。
她下了床,打開房門,院子裡陽光正好,太陽從正中往西邊偏移了,桂花樹下,井邊,元旦蜷成一小團,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周一走了過去,看到小孩兒身前有一小堆金色桂花,他正在把遠處的桂花撿起來放在桂花堆裡。
周一問他:“元旦小道友,你在做什麼?”
元旦停了下來,扭頭看著她說:“我在撿花。”
周一蹲下身,把自己腳邊幾朵小花撿了起來,放在鼻子邊聞了聞,說:“好香。”
元旦指著自己的小花堆,看著周一,有些期待地說:“這個更香!”
周一湊過去聞了聞,道:“真的更香一些。”
元旦高興了起來,眼睛亮亮的,周一問他:“元旦小道友,我手裡的桂花可以放在你的小花堆裡嗎?”
元旦點頭:“可以。”
於是幾朵小花從周一手裡落入了花堆中,輕柔近乎無聲的碰撞,外層的數朵小花咕嚕嚕往下掉落,最後努力地在花堆中找到了穩固的位置。
一朵小花落在了地麵,周一把它輕撥到花堆裡,看著專注撿花的小孩兒,問:“元旦小道長,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
小孩兒抬頭看著她,眼睛圓圓亮亮的。
周一問:“請問觀中是用什麼洗頭發的呢?”
元旦想了想,指著水井說:“水。”
周一失笑:“我的意思是除了水之外呢?用什麼能將頭發洗得更乾淨一些。”
元旦眨了眨眼睛:“雞棲子!”
周一:“?”
“雞棲子是什麼?”
元旦站了起來:“雞棲子就是雞棲子呀,後麵就有,你要嗎?”
周一點頭:“要。”
不管是什麼,她都得洗頭。
元旦有些開心,跑到周一身前,把手裡的花放在了小花堆裡,站起來對周一說:“那我們走吧,去撿雞棲子!”
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睛,周一點頭:“好。”
她跟著元旦出了道觀後門,走過了菜地,來到了道觀後的小山丘。
小山丘雖也有個山字,但跟遠處的雲霧山一比,根本就是個小土坡,也就幾十米的高度,坡有一些陡,但路麵平坦,就算是元旦也能穩穩當當地走。
路麵上是一層枯黃的竹葉,兩邊是竹林,再走一截,竹林不見了,周一看到了一棵樹,一棵大樹,立在山丘頂,枝繁葉卻不茂,枝椏向外伸長,互相之間並不局促,似乎知道在這小山之上、天地之間都是它們的未來,所以生長得格外的從容。
枝葉間掛著一個個棕紅色的巴掌大果實,像扁豆角一樣,風一吹,在枝頭搖搖晃晃,似乎迫不及待想要脫離大樹了。
周一認出來了,以前雲霧山上也有這東西,這是皂角啊。
元旦跑到前麵,彎腰從草叢裡撿起一個東西,衝著周一晃了晃,說:“看,雞棲子!”
周一這才看向周圍的地麵,草叢中散落著一個個棕紅色的皂角,她走幾步,撿起了一個,對元旦說:“我也撿到了。”
元旦頓了頓,跑兩步,又撿了一個皂角,對周一說:“我又撿了一個!”
周一笑笑,在草叢中撿了第二個皂角,在手裡衝著元旦晃了晃,元旦趕緊跑去找第三個皂角。
於是,一場撿皂角的比賽就這麼突然地開始了。
在撿到第十五個皂角的時候,周一叫停了這場比賽,元旦額頭冒出了汗珠,手裡抓著一個剛從草叢中撿出來的皂角,眼睛亮亮地看著她,說:“我們比比誰的雞棲子多!”
這當然是沒有問題的,周一當著小孩兒的麵數了自己撿的皂角,不多不少,正好十五個。
小孩兒看著她的眼睛更亮了,站在她身邊,把自己衣兜裡的皂角往她麵前送了送,周一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從小孩兒衣兜裡拿起皂角開始數。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十六個。
周一宣布:“恭喜元旦小道長以一個雞棲子的優勢獲勝!”
說完,啪啪啪鼓起了掌,周一見到他以來,第一次,元旦的臉上綻開了燦爛的笑容,小孩兒開心地笑了起來。
周一跟他,一人兜著一兜皂角往回走,小孩兒蹦蹦跳跳的,皂角落了,不得不停下來撿,最後周一讓他把多的都叫放在自己的兜裡,是衣側的口袋中,以跟她撿的皂角分開。
小孩兒這才不用停下來撿皂角了。
兩個人下了山,往道觀裡走,元旦說:“周道長,你不要難過,我跟師父一起撿了好多次雞棲子了,所以才能贏的。”
周一:“原來是這樣啊,今天是我第一次撿雞棲子呢。”
元旦:“你以後還可以到山上撿雞棲子的。”
周一點頭:“我會的,多撿幾次,爭取下次比試的時候能勝過元旦小道長呢!”
周一轉頭看著小孩兒,肉嘟嘟的臉上先是驚訝,然後就微微繃了起來,一臉嚴肅的樣子,像是在思考什麼了不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