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人(1 / 1)

腦海中仿佛有什麼轟然坍塌了,為什麼?明明她這一世什麼都沒做?罪名還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難道這是她必經之路的嗎?那……死亡呢?

沈歲寒先冷眼環視一周,鎮定了心情,現在還遠沒到身敗名裂的程度。

前世她殺完人後直接大大方方承認了,態度極其囂張,直接讓朝會通過了處死元清長老的決議,由她執行,根本沒人敢反駁她。

“是我做的。”沈歲寒麵無表情道,“怎麼?不滿意?”

不過是先斬後奏罷了,又不是第一次乾。

她從納戒裡拔出了張壓箱底的玉令:“掌門特許,先斬後奏,誰有異議?”

尚刑令。

所有人都噤聲了,不由得回想起了徐成蹊剛繼位掌門的那段時日,魔界卷土重來,仙盟分崩離析,連宗門內也叛亂四起。

素問,本應是個執掌醫藥的職位,可沈歲寒卻被先掌門授予了刑罰之權,她長跪在問道殿前手中接過此令,自此化身成了一把刀。

而徐成蹊踐祚之初,連自己的位置都坐不穩,更彆提收了這尚刑令,乃至廢黜沈歲寒的刑罰之權,反倒要處處依靠著她。

就是在那段時間,沈歲寒的權勢達到了極盛,無論你今日多麼位高權重,隻要被她盯上,都得提前準備好棺材,恨她的人能手拉手繞整個雲容境一圈。

而後的百年裡沈歲寒似是厭倦了殺戮,竟急流勇退,從中抽身而去,雖然依然性情古怪,刻薄寡恩,卻不似當年恐怖了,以至於宗門小輩竟敢指著她的鼻子罵了。

現場的氣氛極度壓抑,還得是徐成蹊打破了僵局:“你指認師妹,可有證據。”

“有,我趕來時同那人打鬥過,身上的傷,正是青蓮劍法留下的,此劍法乃是我雲容境宗門的秘傳,整個修真界會用此法的不過兩人,掌門你是其一,另一人……就是沈歲寒。”

一字一句,連指認的台詞都和前世一模一樣。

沈歲寒再也聽不下去,似乎隻有離開這裡,就能改變前世的宿命,脫離過去的軌跡,她不知跑了多遠,也不知跑到了哪裡,但隻要稍微停歇,她便感到似乎有一張無形的大手在擺布著她,令她無處遁逃。

這種完全脫離自己掌控的感覺,沈歲寒還是第一次嘗到。

與此同時,君嬰結束了一整天的冥想,睜開眼,卻依然不見那道身影,心中也不知為何有些空落落的。

已經七日了。

夜深露重,他撣去身上的一層霜,剛推開寢殿的大門,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便撞入眼中。

“師尊?”君嬰又驚又喜,小跑著進了來。

白衣人緩緩轉身,露出了一張青麵獠牙的麵具:“看來你已經取得她的信任了。”

聽到這道男女莫辨的磁音時,君嬰第一反應是驚訝,而後是緊張,他立馬合上了門,壓低聲音道:“姐姐?!你怎麼來了?不會被發現吧?”

“放心,她現在有麻煩,暫時脫不開身。”白衣人環顧四周一番,低聲道,“看來我的任務你完成的很好。”

由於整個殿裡隻有一張椅子,君嬰也隻能把白衣人拉倒榻上坐下,竟摸到了一塊未乾的血跡。

“你受傷了?”君嬰連忙起身,翻箱倒櫃找到了沈歲寒給的藥,卻忽然想起了什麼,隻得又放了回去。

姐姐最恨的,就是沈歲寒,自然不肯用她的東西。

“不是我的血。”那人掐了個清淨訣,血痕便消失了,“不小心沾上的臟東西罷了。”

君嬰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這是誰的血?”

“陳珂。”

君嬰噌得一下站了起來:“姐姐殺了長老,是不是太危險了,不會暴露的嗎?”

“不會,我已經栽贓出去了。”白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坐下,“沒人會懷疑到我頭上。”

君嬰遲疑道:“姐姐……是栽贓給她了?”

白衣人輕輕“嗯”了聲,這個“她”在他們對話的語境中隻可能是一個人——沈歲寒。

難怪,難怪姐姐今日穿的是她平日裡最討厭的白色,險些讓他認錯了人。

君嬰若有思索:“那姐姐現在是打算乘勝追擊嗎?”

“現在動手最多也不過傷她些皮毛,反而會打草驚蛇,我要的是她身敗名裂,挫骨揚灰,隻是這樣,”神秘人食指蜷縮,抵著下巴,“既然她現在有麻煩,不如你去幫幫她擺脫嫌疑,正好借此機會讓她更信任你。”

君嬰心中一跳:“姐姐要我怎麼做?”

“把我透露給她。”

“什麼?!不行!這太冒險了!”君嬰立馬反對道,“她如今雖然受了傷,可也絕不是好對付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白衣人冷笑道,“我以身入局,退無可退,不如讓你來揭穿我,況且我馬上就要出趟遠門,他們也暫時奈何不了我。”

“……那我要怎麼做?”

當沈歲寒失魂落魄地回到雲崖宮時,已經是深夜了,左右兩廂皆已熄燈,漆黑一片。

她佇立在門口許久,最終卻放下手來,未曾叩響門扉。

應該都已經睡了吧。

疲倦感逐漸席卷上來,沈歲寒腿都懶得邁,直接坐在了門前的玉階上,寒風凜冽,連地板也是冰涼的,可沈歲寒還是越發困倦起來。

恰逢此時,門扉輕開,沈歲寒被細微的腳步聲驚醒,一轉頭,肩上就被披上了一層厚厚的披風。

君嬰單衣而立,嘴唇被凍得發白,沈歲寒笑著搖了搖頭,將披風解下蓋回了君嬰身上:“我不需要,你自己留著吧。”

手裡捏著一把盜汗,君嬰心中鬆了一口氣。

早在沈歲寒回來時,白衣人就已經發現了異常,可是整個房間一覽無餘,藏無可藏,直接跳窗又相當於自亂陣腳,隻能屏息凝神祈禱著。

沈歲寒停在了門口,沈歲寒提起了手,沈歲寒卻沒有開門,沈歲寒轉身坐在了台階上。

屋內兩人暫時躲過一劫,鬆了口氣。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君嬰隻好硬著頭皮,設法將她引往彆處。

沈歲寒拍了拍一旁的台階,示意君嬰一起坐下,又從納戒裡掏出了兩壺清酒來,問道:“能喝酒嗎?”

君嬰點了點頭。

沈歲寒狠敲了他一下腦袋:“小小年紀,誰教你喝的?”

說罷,她開始一杯接著一杯給自己斟了起來,還沒喝就開始醉了:“我聽聞魔族男兒自小就泡在酒裡,以前我管不著,但你既拜我為師了,弱冠之前不許碰酒!”

君嬰立馬如坐針氈,剛要跳起來,就被她按了回去。

“這回不找借口打你,你給我好好坐著。”

以往每次提到魔族這個話題時,後麵跟著的總會是一係列的辱罵和毒打,以至於君嬰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

君嬰忐忑不安地坐下,便又聽沈歲寒道:“君嬰,你相信宿命嗎?”

他不知沈歲寒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也隻能裝傻,先點點頭,再搖搖頭,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沈歲寒被他逗樂了,噗嗤一下笑了出來:“也對,你還這麼小,自然什麼都不懂,那我換一種問法,你相信以後你一定會殺了我嗎?”

“哐當”一聲,君嬰踢翻了沈歲寒的酒壺,清酒撒了一地,在月光下泛著一層詭異的光。

心臟尖銳地狂跳,快要衝出胸膛,可大腦卻幾乎一片空白,連眼前的人影都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君嬰?君嬰!你怎麼了?”

在一陣耳鳴之中,沈歲寒的呼喊聲忽遠忽近,仿佛縹緲在雲端,又轉瞬間在他耳邊爆炸開來。

“弟子,弟子不敢。”

待君嬰回過神時,他已然跪在了沈歲寒麵前,沈歲寒想要扶他起來,他卻哆嗦著往回躲。

是不敢,不是不想。

可沈歲寒卻沒有注意到這一小細節,她隻是無奈道:“我都說了,我這回不打你,這酒我也不怪你,你這麼緊張作甚。”

君嬰強行壓下心中的惶恐,可聲音中的顫抖還是暴露了他的忐忑:“……師尊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被發現了?是警告?還是要出手了?

“我隻是前兩天做了個夢罷了。”沈歲寒把君嬰扯了回來,不耐煩道,“讓你坐你就坐,不坐我可就真打人了。”

“我夢見你殺了我,”沈歲寒灌了自己一口酒,嗆了她咳了兩聲,那股酒氣直逼肺腑,很是難受。

“師尊,夢裡的事情都是相反的。”君嬰坐在旁邊,一字一句斟酌道。

“我本來也沒太當回事,直到今天,夢裡的某些事成真了,雖然我什麼都沒做,可他還是死了……”

君嬰心下明了,這個“他”應當指的便是元清長老了。

“難道天道讓我做這個夢,隻是想讓我眼看著滑向既定的結局嗎?”沈歲寒手上的酒杯應聲而碎,飛濺了她一身,碎片劃傷了指尖,留下一抹殷紅的血。

她自然不可能告訴君嬰什麼重生,便隻好用預知夢來掩蓋。

“君嬰,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殺我,這件事會發生嗎?”沈歲寒凜冽的目光如匕首般刺過君嬰的靈魂,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被看透的人是他自己。

他張開嘴,他想說不會,他想說他永遠都不會傷害師尊,可是卻半天啞口無言。

說啊,說啊!說自己不會殺了她!

不過是說謊罷了,這不是他信手拈來的事嗎?

為什麼說不出口了?

最終,他垂下眼來,輕聲道:“弟子殺陳仲青時都險些喪命,又怎麼殺得了師尊?”

陳仲青?

沈歲寒拍腿而起,對啊!她怎麼一時把陳仲青忘了!

陳仲青前世分明是被審判後壓上誅仙台而死,根本不是君嬰殺的!

也就是說,前世完全是可以改變的!

沈歲寒灼灼的目光死咬在君嬰臉上,一種可怕的猜想在心底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