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一大袋子東西上樓的林愛國來到了家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門,然後走了進去。
母親顧佳秀也上班去了,林學民是北影導演,母親也不差。她是燕京電影譯製廠的副廠長,老資格。
林愛國進屋之後,先是把書擺出來,放在陽台上曬一曬。
隨後,他又拿出了一本鋼筆字帖,這是72年魔都書畫出版社出版的《鋼筆正楷字帖》。
隨後,將鋼筆吸滿墨水,林愛國坐在桌子前麵,認真的模仿了起來。
練了一個多小時的鋼筆字,林愛國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腕。
“篤篤”一陣敲門聲響起,林愛國打開門一看是昨天的乾事:“李乾事,什麼事啊?”
“有人找你。”李乾事乾脆利落地說完就走。
林愛國連忙跑到門口,果然是海問。
“海哥,我一猜就是你。”林愛國熱情地將他帶進來。
海問有些稀奇地走進來,畢竟製作電影的地方嘛,都是有點好奇的。
“海哥,那些真正拍電影的地方我剛回來也不知道怎麼進去。”林愛國倒了杯茶笑道。:“不過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國家在研究恢複高考了。”
“大概率就會在今年宣布,也有可能是明年,總之,要恢複了,對我們來說,是個機會!”
“真的嗎?”
海問有些興奮,他這些年,數次被推薦上工農兵大學,但是最後都因為身上的分類問題被打回來了。
他的父親是大學生,母親家族還有海外關係,在這個年代,身份分類問題嚴重。
“大概率是真的!”
“太好了!”海問有些哽咽地說。“太好了”
林愛國安慰了海問一下,又問道:“海哥,你這次請假幾天?我剛剛買了參考書,你要不要抄一份?”
“三天吧,我這次出來也順便幫公社出個公差。”
“那你有空的話,這三天過來抄一份回去吧。”
“好!”海問也不客氣。
這時陳楷歌也跑過來串門,看見海問愣了一下:“愛國,他是……?”
“他是我知青時認識的朋友,海問。海問,這是楷歌。”
“你好你好”兩人握了握手。
“愛國還有海問兄弟,晚上記得去吃飯。”
“不用麻煩”海問有些客氣。
“不用怕麻煩,愛國的兄弟就是我兄弟”
陳楷歌有些自來熟地說道。:“好了,我先走了,晚上見!”
兩人對視了一眼,也不聊了,林愛國進書房開始讀書,海問拿起一本書用筆抄寫起來。
林愛國拿起政治教材看了起來。
因為高中教材裡,數學對他來說最簡單。
語文相對麻煩,因為語文書跟後世的語文書很多不一樣,包括裡麵的節選古文。
最麻煩的是政治,眼下的政治書教材跟後世是完全不一樣的,這門科目在林愛國看來,必須得重點複習。
其次的地理和曆史,對他來說,倒是更簡單,裡麵很多知識還沒他了解的多,這也算是時代的局限性。
至於物理化學,他連看都沒看,畢竟他已經決定了,到時候高考報文科。
他對自己的優勢認知很明確,曆史地理語文是他的強項,尤其是有後世知識量的加持。
不知不覺地就來到晚上,林愛國和海問被陳楷歌的喊叫聲驚醒,學習的太過沉入了一些。
他們放下手中的書與外麵的兩兄弟彙合後,向東來順騎去。
第二天一早,林愛國吃完早飯,拿起報紙,坐在客廳裡看了起來。
看了一會,沒有感興趣的標題,林愛國又拿起了雜誌《人民文學》,開始看雜誌。
這是為接下來的碼字做準備的。
雖然他知道接下來這幾年,流行什麼傷痕文學,但是每個雜誌的風格偏好終究是不同的。
林愛國要做的就是投其所好,一個稿子,這個平台火爆,但是在另一個平台被斃掉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在這個大變革的時代,哪怕是隔一兩年,一些小說的點都未必適合。
這是時代的局限性。
讀完了手中《人民文學》雜誌之後,林愛國對於雜誌如今的風格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
上麵的文章目前有一個共同的主題,就是對於前幾年的一些事情的批判。
晚上,顧佳秀跟林學民上完班後陸續回到了家裡。
餐桌上,林愛國跟爸媽說起他接下來要在家裡讀書的打算。
“我是昨天買了些教材,把前幾年落下的知識補一補。”
“我昨天去公社問了,我這工作,沒法說立刻安排,等看情況安排,我估計得有一段時間。”
“我想趁著這個機會在家補習一下,把之前落下的知識學完。”
林愛國認真的說道。
“好,愛國,你有這個心思是很好的,不管什麼時候,學習都是最值得做的事情。”
顧佳秀聽完之後,忍不住誇讚了一句。
其實身處在她這個位置,有些消息更靈通一些,也知道上麵如今貌似想要改變。
不過很多事情都沒確定,她現在也不好說,避免給林愛國太大的期望。
隨後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林愛國進入了在家閉關的狀態。
練字,複習功課,背誦偉人語錄,以及按照腦海中的構思,開始動筆碼字。
日子一晃過去了一個月。
1977年四月,剛從外麵買回人民日報的林愛國終於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個讓他振奮的消息。
1977年4月15日,國家發出了通知,恢複某段時期之前定下的稿費標準,原創基本稿酬定為2-7元/千字,翻譯稿酬為1-5元/千字。
這條消息在人民日報的一處角落板塊裡,並不算是任何正式的法規或者文件,隻能說是一條新聞通知。
但是對於林愛國來說,已經足夠了!
回到了書房裡,林愛國從桌子上翻出來了一篇稿子。
這是他這段時間寫的一部短篇小說《知青的故事》。
故事內核參考了前身的履曆,以一個知青下鄉的心態轉變為主,闡述了自己的心路曆程。
拿著這一遝稿子,林愛國站在桌子前思索了一番。時間線畢竟還是早了些,雖然隻是提前了幾個月,但是林愛國估計,自己這篇稿子大概率還是會引起極大的爭論的。
思考了一會,下定了決心,林愛國便將稿子裝進了自己的帆布包裡麵,隨後走出了家門。
他這次也不準備騎車,出了門直接上32路公交車。到西直門,還得繼續倒車,因為人民文學的編輯部在朝陽門內大街166號。
倒了幾路車,終於來到了人民文學門口。
跟門衛溝通了一下,出示了自己北影廠家屬院的居住證就放行了。
林愛國邁步走上了三樓,看著各個辦公室門口的指示牌,然後來到了第一編輯室的門口。
正好辦公室門打開,有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從裡麵走了出來。
看到站在門外的林愛國,男子有些好奇。
“同誌,請問您這是有事?”
“你好,這裡是人民文學雜誌編輯部嗎?”
“我來投稿!”
林愛國麵帶微笑的說道。
人民文學雜誌的副主編秦兆陽此刻好奇的打量了林愛國,太年輕了。
“是的,這裡是人民文學雜誌的編輯部,同誌您是說您來投稿是吧?”
“我是人民文學雜誌的副主編,我叫秦兆陽。”
“稿子可以給我看看!”
秦兆陽這時候熱情的說道。
因為前些年眾所周知的原因,現在敢投稿的人很少,稿子也很少。
這對於複刊的【人民文學】來說,是個很大的阻礙。
“老先生您請看,這是我的稿子。”
林愛國這時候恭敬地從包裡拿出了自己的稿子,遞到了秦兆陽的麵前。
在編輯麵前講禮貌是基操,不丟人!
彆的不說,這一手鋼筆字寫的還是挺端正的。
而能做到這一點已經很不錯了,畢竟這年代,大部分人哪有功夫和精力去練字,很多人寫的都是歪歪扭扭的。
秦兆陽吩咐人去給林愛國倒水,然後便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坐了下來。
他其實並不需要看的很仔細,多年的編輯經驗,讓他掃兩眼,其實就能知道這個作者的水平。
從行文手法到遣詞造句,可以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是有東西的,文筆到位,用詞精確,寫的故事也很有條理。這年頭,詞彙量的展示往往就是一個作者水平的展示,因為這個年代,很多作者想要擴充詞彙量渠道是很難的。後世常見的許多成語,短句,形容詞之類的,在這個年代還很少見,隻能通過一些小眾的渠道獲取。
中規中矩的標題,秦兆陽掃了一眼標題評價道。
這個文裡麵描述的是一個知青,從一開始滿腔熱血的下鄉,不畏艱苦的勞動,成為其中的優秀分子。中途受到挫折打壓,在他堅持不住的時候,身邊有人激勵他說:“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濃鬱的,但是破曉的那一束光會讓所有等到天明的人覺得值得,因為朝陽永遠在升起!”
還有最後主角的親戚從國外歸來,想要帶他離開,而主角拒絕了。
文章結尾,知青並沒有死,在新的時代,投入了新的工作環境,比原來更加的堅定。
“你問我為什麼?那大概是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
林愛國最後用艾青的一句詩來作為結束之語。
看到這裡,秦兆陽已經震驚了,他當然讀過艾青的詩,還知道最後一句話的前麵一句。他本來以為這是一篇滿篇控訴的傷痛小說,卻沒有想到,在最後的結局,思想進行了升華,升華到了他們老一輩人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