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1 / 1)

越笙和他麵麵相覷兩秒,就在暮從雲以為他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又或者是當作無事發生地繼續趕路時,越笙忽然逼近一步。

那雙黑眸在霧氣中也不掩審視意味:“你好像……並不害怕。”

暮從雲的呼吸輕微地停滯了半秒。

“怕什麼?”他稍稍放緩了語速,讓自己鎮定下來,“這不是有警官您保護我嗎?”

越笙的臉和他貼得很近,是而他說話的時候,還能感受到對方的鼻息輕微的落在自己臉頰。

沒演到位。

暮從雲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心。

常人遇上這樣的異象,乃至走不出去的霧氣,多少會像剛才他碰到的那一隊人一般,心裡感到害怕不安。

越笙沒說話,靜靜地打量著他。

青年的眼神清澈,臉上的疑惑不似裝出來的,隻是……

——他有些太過自然了。

半晌,他回退一步,落回最初的位置。

在暮從雲一顆心稍微放下一些的時候,清冷如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我不認識路,你能帶我去嗎?”

這次不是命令了,反而有商有量的。

“……”暮從雲看了看左右濃鬱的霧氣,艱難問道,“去哪裡?”

“都可以,”男人顯然不想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你帶路吧。”

這就是明晃晃的試探了。

如果暮從雲帶著他往遠離源頭的方向去,那黎子宵他們就可能遇到危險;

但如果暮從雲就這麼恰好指對了路——

握著他的那隻手仍然冰涼,越笙的目光卻如同火燒般滾燙。

暮從雲微微彆過頭,恰好遮去眼底那一抹晦色。

太麻煩了,這家夥。

就在他考慮是先把人敲暈事後解釋,還是老實給他帶一段路之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呼救聲。

“有人嗎——”

“我們需要幫助,請問有人在附近嗎——”

黎子宵的聲音!

兩人同一時間看向聲音的來源,一時間越笙也顧不得和他再試探什麼,拉著暮從雲就往前跑。

所幸周圍的霧氣並沒有改變聲音的來源方向,沒走幾步,二人就遇上了呼救的黎子宵。

他靠坐在一個小亭子裡,懷裡正抱著一個人。

聽見腳步聲,黎子宵驚喜地抬起頭來,卻在見到他們二人時夾雜上了一絲訝異:“越警官!還有……暮哥?你們怎麼在一起……”

他視線下移,落在二人還緊緊牽在一起的手上。

暮從雲迅速抽回了手,越笙倒也沒和他介意,他麵色嚴肅地上前,單膝跪在小亭的長椅邊,低頭看向麵露痛苦的女孩。

黎子宵見狀,迅速和他們解釋道:“我們本來想離開,但是怎麼也找不到出口,然後小希就提議去找個標誌性的建築等待救援。”

“沒走多久,我們就見到了早上去過的月老廟。”

“本來還好好的,但是一進廟裡,小希就忽然暈了過去,我怎麼叫也叫不醒……我看她好像很難受,又等不來人,這才想到出來找人幫忙……”

越笙撥開女孩緊閉的眼皮,又將雙指輕輕搭在她頸間。

黎子宵神色緊張地盯著他,半晌,男人才收回手,他抿著唇,似乎是思索了一會,最終還是選擇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肩。

不多時顧希便停止了呻吟,臉色肉眼可見的好了不少。

黎子宵一臉驚詫地看著他,這霧蒙蒙的環境裡加上這種驅邪的場麵,屬實讓人有些後背發涼。

他雙唇發白,下意識看向一邊的暮從雲。

他輕愣了一下。

——因為暮從雲的視線還落在顧希肩上,青年若有所思,卻沒有像他一樣顯露出慌張失色的神情來。

那是一個驅邪符,但奇怪的是……

這本該是個讓人感到溫暖的符纂,越笙使的符術卻仍帶有一絲陰寒之意。

就好像他這個人從頭到尾就被陰氣浸泡了個透,連帶著符術也無法控製。

“暮、暮哥……”黎子宵被嚇得瑟瑟發抖,下意識抱著懷裡的女孩遠離了一點越笙,“我們、我們是不是被卷入什麼靈異事件了……”

“……”糟了,忘了這茬。

在越笙抬眼看過來的前一秒,暮從雲麵上的表情也立刻變成強裝鎮定的害怕。

他壓低聲音回答黎子宵道:“從、從起霧開始……我就覺得不太對,你彆、彆怕,有越警官在,會沒事的……”

哪怕他這一番話說得堅定,黎子宵和越笙還是聽出了其中顫抖的聲線起伏。

越笙:“……”

黎子宵:“……”

雖然感覺他哥這聲音抖得有些刻意,但黎子宵隻覺得剛才是自己太緊張看花了眼。

不然他怎麼會看見暮從雲不僅對越笙的一套動作無動於衷,反而還有點躍躍欲試的意味呢?

他哭喪著臉,屁股往暮從雲的方向挪了挪,試圖離越笙更遠一些。

“你說的那個月老廟,在哪裡?”越笙無視了他們二人間的你來我往,抬頭問道。

還沒等黎子宵回答,他卻又發現了什麼似的,麵色怪異地上前一步。

見男人的視線停留在黎子宵肩膀,暮從雲這才想起自己早上為了以防萬一,拍了從月老廟出來幾個人的肩膀。

——不過他留下的可不是什麼驅邪符。

越笙看著看著,眉心越蹙越緊,他似乎想要伸手觸碰一下黎子宵肩上的那一團光亮,手掌卻還是在震得好似小馬達的肩膀前停下了。

看了一眼黎子宵害怕到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他指尖微頓,最終默默收回了手。

沿著黎子宵指的方向看了看,越笙點點頭,正準備邁步離開,在暮從雲有些期待的目光中,男人卻忽然伸手牽住了他。

暮從雲:“……”

暮從雲:“……警官?”

“你和我一起。”越笙看向他。

見他扭頭像是要往黎子宵的方向看去,越笙先他一步開口道:“留在這個亭子裡,你的朋友們不會有危險。”

“但我的驅邪符無法保護第三個人。”

“……”

蒼天明鑒,這可是明晃晃的睜眼說瞎話啊!

家驅邪符隻能保護兩個人啊?實在不行你給我多畫一張不可以嗎?!

就仗著他們普通人不懂是吧!暮從雲痛心疾首,卻又無法反駁,最終還是黎子宵淚眼婆娑地和他主動道彆。

“暮、暮哥,你去吧,你在這裡不安全。”

……我跟著他走我才不安全。

暮從雲被少數服從多數的舉手票決打敗,他無言以對地挪了幾步,出了亭子後,還是忍不住問道:“所以,驅邪符是什麼?”

他倒要看看越笙要怎麼編,才能把這個符編成能隻保護兩個人的作用。

“……”越笙頓了頓,忽然停了腳步看向他,“你知道執念麼?”

暮從雲老實搖頭。

“人死後,如果有濃烈的情感沒有消散,就會留下執念。”越笙又繼續牽著他往前走去,他的聲音很好聽,暮從雲偏過臉,就能看見他微微張合的唇齒。

“如果在世間逗留不久便達成心願,執念就會去轉世輪回;”

“反之,如果長時間停留,就會被人間的負麵情緒汙染,直到失去理智,最終會形成對活人有害的惡念。”

“異象局的存在,就是為了製止這些惡念危害人類。”

有點像是在……一本正經地背書。

暮從雲默默腹誹。

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和陌生男人手牽手這麼老半天,若不是時間地點和人都不太對,放外邊說不定都是次浪漫的約會了。

“所以,這些霧氣就是那個……惡念創造的?”

“嗯,”越笙在朦朧霧氣中的腦袋點了點,“驅邪符能夠保護你的朋友不被這些霧氣侵害。”

“事件結束後,異象局還會為你們做一次全身體檢,不用擔心。”

“……你把這些都告訴我沒關係嗎,”暮從雲實在想不通異象局如今的辦事流程,“我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知道這些。”

“那就說明,這些事情是保密的吧。”

“……”越笙抿唇不語,他偏過頭來,打量般瞥了暮從雲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當然有關係,就算能夠洗去普通人的記憶,作為異象局的員工,也要知道什麼該說,什麼是不該說的。

可是暮從雲不一樣。

從那日小巷裡的偶遇,他左右搖晃著躲避女鬼;到剛才霧氣中的重逢,青年神色淡淡,全無一絲慌亂和害怕的情緒流露。

越笙總覺得,他是知道的。

知道這世上有執念存在,甚至能夠看到那些常人所看不見的事物。

可是在上司詢問的時候,他看向一旁昏睡著等待著清洗記憶的青年,青年眼睫纖長,鳳眸微彎,在巷中似笑非笑地和他說,他醉奶。

“……隻是個被無辜卷入的普通人。”最終他這樣和上司彙報著。

“是嗎?”上司撐著手棍起身,自上而下地端倪著他,“一個普通人,在你到來前,在0768收容物的手下堅持了五分鐘。”

“而你,整整遲到了五分鐘。”

“……我很抱歉。”

房間內的氛圍凝重得好似能滴出水來,暮從雲在特製的儀器上昏睡,而他彎著腰,等待著接受來自上司的處罰。

“一周禁閉,自己去領吧。”

“給那個人檢查一下身體,再送回去。”

中年男人緩步走到他跟前,手杖抵在他肩膀,於是他不得不直起身來,看向副局的眼睛。

“你的時間不多了,”男人的聲音輕微,如同耳語,“不要再繼續浪費時間。”

“發揮好你的剩餘價值,實驗體701號。”

“……是。”

“嘿……警官?越笙?”他猛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暮從雲已經湊近到了他跟前,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他如夢初醒,看著那張俊美的麵容慢慢遠離。

“在發什麼呆?我們已經到了。”

暮從雲搖了搖二人還牽在一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