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希一臉茫然地被他叫出一旁,她看看自己桌上給她擠眉弄眼的好友,又看看那頭就差咬著手帕的黎子宵,“暮哥,有事嗎?”
“你早上遇到的穿著長風衣那人……”暮從雲大概比劃了一下男人的身高,“能告訴我他和你說了什麼嗎?”
顧希顯然也對那人有著印象:“他想蹭車,說站著也可以,但是我說車上滿人了就拒絕了。”
“就這樣?”
“就這樣——”顧希蹙眉回憶,忽然一拍手,“他還說了句很奇怪的話,說什麼……不要碰水?”
“這也太莫名其妙了,我怕他是什麼反社會分子,都想報警了,結果他自個走了。”
“暮哥,他有什麼問題嗎?”
想到對方在大夏天裡裹了一身黑,神秘兮兮地說要蹭車,又莫名其妙地來了句“彆碰水”,最後被顧希當成反社會的精神病……
暮從雲從方才有些緊繃的狀態跳脫出來,無端感到有點好笑。
第一次見麵那人就這麼噎了他,沒想到這還是人家的個人特色。
“沒事,”暮從雲和她擺擺手,“就問問,麻煩你了。”
“啊對了,”在顧希一頭霧水地準備轉身時,暮從雲壓低聲線道,“黎子宵一路上都念著你。”
顧希一下子忘了剛才的疑惑,麵頰肉眼可見地染上了粉色。
“那笨蛋……”她語氣憤憤道,“給我拍了十幾張荷花,讓我誇他的拍照技術。”
暮從雲沒再多說什麼,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在黎子宵充滿怨念的眼神裡施施然坐下。
旁邊那對夫妻也點了午餐,在方才的交談中,暮從雲打聽到男人叫羅則,女的叫陳婉容,他們兩行人相安無事地吃了一頓午餐,到分彆前,暮從雲才伸手進包裡搖了搖兔子耳朵。
一縷黑線繞著他的指尖而上,轉了兩圈後安安靜靜地跟在了那對夫妻的身邊,和他們身上的怨氣很快融為一體。
下午的時候,顧希走到了他們身邊來。
黎子宵故意和她並排站在一起,還不時找著些話題和她聊上幾句。
顧希雖然麵上不顯,但是唇邊已經有了淡淡笑意,直到一行人走過某個景點的拐角,顧希突然停下了腳步。
“……咦?”
女孩後退幾步,有些疑惑地看向方才他們經過的小巷。
幾人循聲望去,就見巷子儘頭緩緩走出一個男人,男人穿了一身黑,黑色的鴨舌帽下壓,但是那套早上才見過的長風衣還是讓幾人印象深刻。
顧希下意識地看向暮從雲。
“這不是暮哥念著那誰嗎。”黎子宵也在同一時間往暮從雲原先的位置找去。
兩人不約而同地撲了個空,扭頭找了一圈,才發現人已經溜出去了十來米遠。
顧希還想要張口叫停對方時,男人卻已經從巷中走出,看見她後還向她問了聲好。
不知道身後幾人聊了些什麼,但是等顧希一行人小跑著追上他的時候,那男人儼然已經加入了他們隊列之中。
暮從雲:“……”
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他猜到對方很快會追來,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恰巧此時男人也從帽簷之下抬眼看向了他,那雙毫無溫度般的桃花眸之下,稍縱即逝地閃過了一抹淡淡的懷疑。
“暮哥,給你介紹下,”顧希走過來打斷了二人的對視,“這位叫越笙,是位警//察,景區裡混入了非法分子,他來通知我們撤離。”
暮從雲猜這人已經把偽造的證件給他們看過了,因為顧希走過來急匆匆地和他說完後,幾人就開始分散著去通知他們班上的同學和景區的遊客。
被“不小心”落下的暮從雲沉默地看了一眼麵前的男人。
來得倒是挺快。
怎麼辦,他現在要跟著大部隊移動嗎?
他一反常態地熱情招呼同學們撤離這畫麵詭異不說,這大熱天的,暮從雲屬實是連步子也不想挪。
越笙也沒有要扭頭離開的意思,反倒是留在原地靜靜地看向他。
這種兩個大男人在大空地上麵麵相覷,但是無人說話的氛圍還是太尷尬了,暮從雲眼皮一跳,決定儘職扮演一位清澈的男大學生。
“你好,”暮從雲扭頭,四處打量起周圍環境,“不好意思,方便問一下是出了什麼事嗎,而且為什麼隻有你一個人來通知?”
他話音剛落,一輛“警車”就從拐角處開了出來,車頂上放著喇叭,通知著遊客們儘快撤離。
……好小子,作案工具還挺齊全。
暮從雲這下徹底沒話說了,正想找個話題開溜,卻沒想一直安安靜靜的男人突然開口問道:“早上有碰過景區的水麼?”
暮從雲無辜地朝他眨眨眼:“我們去湖中心拍了荷花算嗎?”
湖心是怨氣最為深重的地方,但是他沒發現什麼異樣,所以拍了幾張荷花就走了。
“能帶我去看看麼?”
“嗯……嗯?!”暮從雲一口氣差點沒吸上來,但是他很快調整了語氣,疑惑道,“但不是通知遊客要撤離……你要不跟著導航過去?”
那荷花湖隻占了景區一角,他們已經走到了離湖距離最遠的另一角,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在明裡暗裡的試探他,暮從雲控製著麵部表情,儘量自然地向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告示牌。
“那裡有地圖,你按照那個走就行。”
越笙抬起臉來,隻是簡單地掃了一眼地圖,就又回過頭來看他。
所以說有一張令人印象深刻的漂亮臉蛋還是很重要,重要就重要在現在已經過了三個月,但是他還記得越笙這張臉,麵前這人顯然也把他記得很實。
唯一的不同就是他還得裝,因為暮從雲現在是被異象局洗過腦的“普通人”,不應該認識越笙。
——求對方忽然失憶方法,很急。
“你帶我去。”
那雙薄唇微啟,語氣冷硬,像是帶了些不容置喙的意味。
偏生越笙聲線冷淡,短短四個字,被他從口中說出來,就像命令一般。
暮從雲嘴角的笑意散去幾分,他輕眯起眼,微微揚起了下巴。
“越警官,”他沒忘了自己還得維持大學生人設,但語氣間已經帶上輕微不滿,
“雖然配合您工作是我們市民應該做的,但是您既不願意告訴我景區裡發生了什麼,又要我在這種情況下給您帶路,是不是不太妥當?”
越笙麵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愣愣地看向暮從雲,整個人看上去有一瞬的不知所措般。
暮從雲那一小撮火氣就這麼被莫名其妙地澆滅了。
他換了種方式委婉拒絕:“你可以坐車去。”
暮從雲指了指停在不遠處的“警車”。
奇怪的是,車上麵的人分明是異象局的,但是他們既沒有人過來找越笙,越笙也沒有要過去和他們彙合的意味。
越笙沿著他指的方向往那邊看了一眼,搖了搖頭,然後後退了一步。
男人低下頭來,將那張臉重新藏在帽簷之下:“不好意思。”
這算是因為剛才他的話給暮從雲道歉。
——然後他就這麼轉身走了。
暮從雲茫然,見人是往告示牌的方向走,以為他想明白了,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他不再多想,往最近的出口溜去,準備在異象局動手之前走人。
有越笙在,處理那執念應該並不棘手……
可他人還沒走出幾步,身邊就忽然趕過一個匆匆的身影,看方向和他的目的地相同。
“?”
暮從雲的身體先腦子一步動作,他下意識攥住了男人的手臂,正埋頭趕路的越笙回過頭來看他。
“……你去哪?”暮從雲問。
“湖。”越笙倒也沒掙紮,麵無表情但乖乖回答了他的問題。
暮從雲額角一抽。
……他就說這人怎麼莫名其妙要人帶路,明明路牌或者手機導航比他好用多了。
他甚至還考慮了這是越笙在試探他。
沒想到——感情這家夥是個路癡啊!
暮從雲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該不會他第一次見越笙那天,對方“遲到”也是因為……不認路吧。
要是能降服惡靈的這位就這麼水靈靈的迷路了,那執念不就馬上追上那對夫妻倆,跟著他們出到外頭了嗎?
那他現在跟著大部隊走人的意義在哪裡?
暮從雲一口氣差點沒吸上來。
越笙竟然也沒動,安靜地等待了他兩分鐘。
暮從雲心裡天人交戰,終於在越笙準備扭開他的手,先他一步奔向大門前,痛徹心扉道:“……我帶你去吧。”
——他就說遇到異象局準沒好事!
男人那張漂亮的臉愣怔了一瞬,竟然還拒絕了他:“不用。”
什麼不用,你認路嗎你?跑得比我還快,讓異象局的看了還以為你被鬼攆著跑路呢。
暮從雲心裡蛐蛐,他抬手指了指與他們二人前走方向相反的另一邊:“這邊是出口,荷花湖……要往那邊走。”
越笙的腳步停了下來,就在暮從雲以為他會感到尷尬或是無所適從的時候,男人向他一頷首,語氣認真道:“謝謝。”
然後就獨自轉身往暮從雲指的方向,一個人走了。
還不忘提醒他一句:“你也儘快撤離。”
“……”
暮從雲像被渣男拋棄的良家婦女,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分鐘人生。
感情人現在不需要他領路了唄,那他剛才那一番心理鬥爭,那一句視死如歸擠出來的話,到底算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追上了越笙的身影。
男人匆忙趕路間,朝他遞來了疑惑的一瞥。
暮從雲皮笑肉不笑地和他並肩:“你真信啊,萬一我騙你的呢?”
越笙前行的腳步慢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了原來的速度,他沒答話,但是在暮從雲持之以恒地跟了他數百米後,男人終於站定了。
“離開這裡,”這人好像來來去去就隻會說這麼一句,“這裡不安全。”
“哪裡不安全?”暮從雲疑惑地四處打量,在越笙蹙著眉走近一步時,他忽然道,“你知道你走了半天又繞回原點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