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靈璫,你怎麼在這?!”
隻聽這聲音靈璫便知道是誰。嗓音清亮帶著輕蔑,是那種底氣十足的富家女語氣。明豔照人的女子亭立眼前,靈璫想,五年沒見,褚極雪還是那麼美。
明眸皓齒,雪膚花貌,五官精致嬌俏一如既往,隻是裝扮比學生時代更加貴氣十足了。過膝黑色長靴,白色蕾絲修身性感,張揚的綠色外衫質感精湛直接披在肩上,配上及腰的中分黑長直,美得誰也忽視不了。其實說起來褚極雪真是極致的矛盾,清麗婉約的江南女子麵龐,卻又偏偏配上個頤指氣使的囂張跋扈性子。
若是以前,靈璫聽她這語氣必定要翻她白眼,然後找個地勢高的地方站定,一個標點符號也不示弱的跟她比劃。但是現在……靈璫沒起身,依舊坐在尹氏大樓前的台階上,仰頭看她,一言不發。
“你啞巴了,問你話呢,你為什麼在這兒?”褚極雪居高臨下的睨著她,好看的黛眉不悅的蹙起。
褚極雪原本就是尹熹鐵打不變認定的兒媳人選,這一點她早就知道,以前她還一邊嫉妒一邊憤憤,但她從來沒怕過這個囂張到幼稚的富家女,因為那時,她有尹南潯的愛。而現在,這一場高低明顯、力量懸殊的對峙,不知為何,她竟仍未覺得絲毫難堪。
所以靈璫依舊不說話,表情淡淡的坐著。
秀致的眉都擰起來,褚極雪音量加大,“我告訴你元靈璫,你彆以為這還是五年前呢,南潯早忘了你是誰了,你賴在這也沒用!”
靈璫暗暗歎了口氣,難道是她想賴在這裡嗎。無奈,起身朝上走去,反正她不會離開。
身後高跟鞋噔噔的聲響,靈璫以為是褚極雪沒完沒了,正欲說些什麼,褚極雪卻快步從一旁擦身而過。還幼稚的撞了她一下……
這一下撞得倒是不狠,隻是靈璫原本就是一隻腳著力的轉身姿勢,這突如其來的一撞——靈璫猛地一個踉蹌,直接摔坐在地上。
揉著慘兮兮的屁股,靈璫在心裡親自把褚家的某位大爺問候了八百遍啊八百遍。幸好穿了個修身的牛仔褲,否則這下豈不是要走光了,嘟嘟噥噥一堆,靈璫索性盤腿坐在地上了,反正在哪都是一樣。
褚極雪可沒那麼淡定,一腳恨天高快步踩到尹氏旋轉門前時倏地減緩速度,步伐悠悠卻處處透著居高臨下之意。
“嗬,這又是哪冒出來的破爛兒貨?”
尖刻清晰的女聲不大不小,靈璫聽在耳中,手上卻是一頓,這褚極雪說話一向難聽,但這麼惡毒的話還真是……不禁抬頭朝那邊看去,卻不意撞進一雙邃如深潭的重眸。
當時正值夕陽西落,秋日的晚陽晴好,色如七彩,照在那人魅惑眾生的清俊麵容,貴如神祇。不知是否因了這落日熏暖,靈璫竟恍如見到昔日宿舍樓下等待的安靜男子,一時間迷惑了心智,怔怔看著。這是她來了這麼多天,他們的第一次對視。
說來他們真是默契,這些天來,二人雖是緣由各自心知肚明,卻是誰也不動一分。那人主動權在手,按兵不動也就罷了,可靈璫呢?
……她膽怯。
她不願在他麵前提起陸停北,是羞愧,亦是,不願犯了他的忌諱。
褚極雪說著話,人亦緩緩踱到旋轉門前,雖是緩慢,但那倨傲姿態絲毫未減。
靈璫這才發現,他身邊,環著他臂彎的,是一位姿色上佳的美麗女子。
這時才驟然反應過來,低了頭,苦笑,他怎麼可能還是昔年那個孤高卻純善的尹南潯。
她嘴角笑意流光婉轉,恍了誰的眼。再抬頭時,眸光卻已是一片雲淡風輕。男人重眉幾不可見的倏然一鎖。
“哦,彆誤會,我可不是說你。”褚極雪美麗的唇邊掛著冷笑,雖是解釋,卻一絲溫度也無。忽而一把扯過那女子另一手提著的黑色挎包,“我是說它。”那嶄新的黑色挎包被褚極雪修長白皙的指勾著,離的老遠,隻差拿張紙巾捂著鼻子了。
那女子被這突如其來的無禮舉動嚇得一呆,姣好的小臉霎然一白。
“我這人就是見不得這種破爛兒貨,小門小戶做出來的東西也敢拿出來現眼,難看不說,白白降了人的等級。”嘴上一語雙關的說著,褚極雪竟直接將那嶄新的包扔在地上,笑道,“這個Michel做的包最讓人忍不了,低級,廉價,一碰都臟了手。”
靈璫雖從不喜歡什麼奢侈名牌,但也知道,這個米歇爾可是巴黎鼎鼎有名的設計師,設計作品更是個個限量。到褚極雪嘴裡,卻成了低級廉價破爛兒貨,靈璫不禁為這個小家碧玉擔心起來,嗯,這個畢竟沒有昨天那位紫發美女看上去抗擊打能力強,和前幾天的那位短發美女就更是差的遠了。
嘖嘖興歎的當口,那小家碧玉果是紅了眼眶。“你這是什麼意思?”話都哽咽著出口。
“哦?沒什麼意思……放心,我賠你一個新的。”褚極雪笑著說,美眸卻驟然一冷,“我隻是見不得這種貨色在我身邊晃悠。”話是明顯衝著小家碧玉,那雙美目卻是灼灼的盯著高大沉默的男子。
但顯然,兩人焦點並不在一處。
那人視線始終——
靈璫低了頭,下意識避開什麼。
那小家碧玉終於被打擊的哭出聲來,可褚極雪那氣場,她又不敢反擊什麼,隻得抽抽搭搭的向身旁的男人哭訴,“尹總……”
重眸清淡,卻片刻不離了那呆坐地上眉眼不抬的某人。這些不知哪位的人尚且因他爭吵,她……無動於衷。絕美的唇勾起,冽然自嘲。
耳邊女人啜泣著囁嚅著什麼,他卻突生了一絲無聊的好奇。
腳步驟然邁開,朝那一團“無動於衷”而去。
一步,隻一步。那“無動於衷”迅速起了身,朝更遠的地方躲去,端的是個不假思索。
元靈璫,你好。你就是這樣求我的。
嘴角笑意漸自擴大,尹南潯笑出聲來,將身旁“戰場”驚的一愣,皆是噤了聲。
尹南潯長臂一攬,將那小家碧玉緊至懷中,力道大的指尖都在顫。“楊易,把車開過來,去喝酒!”令人興奮的節目,卻被男人說的有些不管不顧的意味。
小家碧玉肩背遽然一痛,但見著褚極雪陰下來的臉色一咬牙忍了,嬌滴滴的勾上尹南潯健碩的腰,“尹總,人家的東西都摔壞了,去不了……”
“有什麼關係,你喜歡,買十個給你!”男子嗓音張揚而霸道,卻隱隱匿了一縷血色暗啞。
小家碧玉一喜,這人難得回了她的話,雖是——那嘴角笑意森然,眸光冰寒盯著某處,泄出困獸一般的利芒。她背上莫名一涼。
楊易做事向來利落,而且從不問是非緣由。原定的分部開會變成喝酒,仍是立即開了車來。
尹南潯大步上車時褚極雪氣的麵色發白,喊了一聲,卻是沒任何回應,仿佛她這一趟那人完全不知。
……
歎了口氣,靈璫為自己那天的懦弱後悔又生氣。他才一動,她竟嚇得跑了開來。這樣下去,事情什麼時候才能解決?
不過 ,從褚極光那搬出來確是正確的決定。她之前思慮不周,褚極雪是他妹妹呀,情敵說不上……但總是不好影響他們兄妹感情,畢竟褚極光已經對她太好了,好到……她無以為報。
極光去了國外出差,她是電話裡說的要搬走,借口是和六六許久不見要住在一起敘敘姐妹情誼。
“小丫頭,我真恨不得時時刻刻看著你。”褚極光沉默良久,半晌,輕笑著說了這話。他沒辦法時時刻刻看著她,父親手術後身體已大不如前,龐大的褚氏集團需要他來撐。當日父親病重,極雪誌不在此,作為家中長子,他既已決心放棄理想,如今便該是如此。
靈璫愣了愣,反應過來隻能無聊的打哈哈,“看著我乾嘛,難不成你是停北的間諜?”
他自嘲的笑,“去吧,和六六住,你開心就好。”
胡思亂想許久,周圍劈劈啪啪的響起來,雨已是徹底下起來了。靈璫趕忙往尹氏大廈簷下走去。
又抬頭望了望大廈,天完全黑了,他還在工作……即使無關那件事,靈璫也突然不想離開,就這樣,聽著狂亂的雨聲,陪著他,也好。
下班的員工從熙熙攘攘到寥寥無幾,門衛將路虎開到大廈門口招搖的堵著。不一會兒,言時、左城和……那人也出來了。
那人步伐清冷淩厲一如既往,門衛傘還未撐開,他已長腿一邁,幾步上了車,任淩亂的雨滴打在臉上,長睫不閃。
嘈雜紛亂的雨聲中,黑色路虎和銀色邁巴赫劃破夜幕,一前一後向更陰冷的雨中駛去。
靈璫這才安下心離開,拿了手機,正想著要不要打電話讓六六來接她一下,兩輛車竟又一前一後的回來了。
黑色路虎率先停下,副駕隨即跳下一個矯健的人影,也未撐傘,直接幾步跨進廊下,是言時。“還以為你走了小元子!走,跟我們吃飯去!”大聲說著便作勢拉著靈璫朝車上去。
雨幕中的黑色路虎,後座坐著的是誰,靈璫知道。
笑了笑,婉轉推拒了言時環上她肩頭的有力臂膀,“我不去了,你們去玩吧,說好了和六六一起吃飯的。”
“和周六六吃飯什麼時候不行,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你還不陪我?!”言時把不聽話的女孩兒夾在懷裡,靈璫卻是真的不願去,“我真的不去了”,望了一眼車上,“……我不打擾你們了。”
“哦——”言時壞笑著也朝車上看了眼,音調陰陽怪氣,“原來你是怕那誰誰啊?!放心吧,他要來硬的這不還有我呢嗎?!”
來硬的?
那晚在彆墅的窘迫場景瞬間浮在眼前,“我不去——”靈璫更加堅定的推拒。
二人正推推就就,黑色路虎後座車門驟然從內彈開,“還走不走了?”
夜風將稠密的雨珠卷進車內,冰涼的夜雨碰撞來自車內的溫熱氣流頓時生出幾分霧靄薄感,矛盾之極。左城的車燈照著這邊,靈璫看的清楚,路虎真皮後座端正坐著的男人,長睫剛直,鼻梁高挺,側顏絕美,而那雙重眸冷冷視著前方,是骨子裡的某種驕傲。
“嘿——”言時簡直氣笑了,跟我來這套?欲擒故縱?敢不敢說出來剛才誰一聲急喝勒令司機回頭的?!
靈璫苦笑,低聲道,“大石頭你走吧,借我把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