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華都大廈。靈璫已在這裡站了十天。

尹氏精英無數，來來往往的人皆向這位“神秘女子”投來“注目禮”。女孩兒長相清麗，膚色白皙，一雙大眼黑白分明，隻是時常毫無焦點的放空著，似乎什麼也不在她心裡。打扮倒是隨和，一雙白色帆布鞋在尹氏光亮能照人的地板上緩慢的踱來踱去。

這女孩兒不知為何，清晨便來，卻不進尹氏大樓，隻在大樓入口處不斷徘徊，直到夜幕深深，大樓燈光漸息時方形單影隻的離開。中午時女孩兒偶爾去對麵的中式快餐店用餐但片刻即回，更多的時候隻是一瓶水，一個麵包，眉目清淺無聲咀嚼，不言不語，看的人不禁心疼。

但誰也不敢上前搭話，尹氏幾千員工心知肚明，這人，絕不是誰能招惹的起的。

倒非是那晚尹氏門口的風波有誰透了口風，隻是誰都看的出來，董事長這些天來異常捉摸不定。董事長挑人嚴苛但向來用人不疑，對下屬從不刻意刁難，但這次市場部的幾個部門總監出了點小差錯卻被狠狠批了好久，研發部的部長更是若非左副總打圓場差點被開了，嚇的眾人這些天來戰戰兢兢，皆是提著膽子做事。

“我這就下去把人給老大帶上來！”粗獷慣了的男子，說話做事從來直接。

“嘿我說楊易，說了多少次了，彆老大老大的叫，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尹氏混□□了呢！”左城調侃著伸腳便去絆那說話間就要下樓“抓人”的男子，卻被那人手腳利落的躲過。

“你攔我乾嘛？！”楊易一聲吼，說著拳頭就招呼上來。

左城笑著一偏身子避過了，“現在彆跟我動手啊，不是時候。”俊朗的臉朝窗邊示意。

楊易回身一看，濃重堅毅的眉緊皺，“你當我不知道，這不是——哎……”重重歎了聲，楊易氣悶的轉身幾步坐到沙發上，大口大口的抽起煙。

女人真是不能招惹，連老大這樣頂尖的男人都能被折騰死。幼年便相識，雖說中間斷了消息數年，但自從六年前在東大校園裡那場混亂中認出對方，此後便是鐵一樣的生死弟兄。他年紀要大上幾歲，但論果決義氣，睿智沉穩，卻是發自肺腑的叫他一聲老大。可自從那女人出現，老大就沒有一天正常過。法國的視頻會議談了幾小時，回來後便又在那裡站著了。

男人臨窗而立，高大的身影站過一個個晨曦，又沒落一個個夕陽。淺色的薄唇微抿，鼻梁高挺，眼睫長而直，睫下重瞳如墨染，窗外，眸光落處，便是風景。

Ail進來時幾乎怔愣住了。

落日的餘暉透過淨涼的玻璃照在男子側顏，那絕美的容貌，卓然而立，尊貴恍如神祇。叱吒風雲的男子，商場手段狠戾決然，身旁女人無數，這時，眸光安然靜好，癡癡的看著某處，長睫瞬目時，她竟想到一個詞，純良。

不禁暗笑自己一聲癡傻，董事長這樣的人物，又怎會真的對誰癡心。這些年來，不過逢場作戲新歡舊愛一時不得罷了。但卻又想，即是被這樣的男子看上一眼，也是幸福的吧。

半晌不說話，左城和楊易不禁看過來，Ail一驚，忙斂了心神，正色道，“董事長，晚餐已經送來了，請您到休息室——”

尹南潯眉頭一鎖，眸光冷冷而來，已是不耐，“我說過要吃飯嗎？”

Ail頓時噤了聲。

左城翻翻白眼，這個……不說好像也是要吃的吧。擺擺手讓Ail下了去，也起身準備離開。

“你乾嘛去？”楊易問道。

“不乾嘛也不在這兒待著啊！”不說話會被人當空氣無視，說了話萬一影響到氣流導致某人視線受阻豈不是自討苦吃。

楊易起身，皺著濃眉，“那我怎麼辦啊？”

“該怎麼辦怎麼辦！我還一大堆文件呢！”

楊易正欲爆粗，倏地眸光一閃往門外走去，“你乾嘛去？”這回輪到左城了。

“老大說了，明天開始誰再在對麵那家中式餐廳吃飯以後就不用來了，我得通知下去。”楊易總是這樣，凡是尹南潯的事就滿臉的誠懇，推門出去了。

左城一怔，突然想起中午的一幕——

尹氏員工眾多，餐廳雖說供餐，但很多人圖個新鮮花樣中午都在對麵餐廳吃飯。大約人是真的不少，靈璫難得邁了步子往對麵餐廳去卻走了一半又回來。果然，很快又從包裡拿了麵包隨意的吃起來。

扶扶額，左城邊搖頭邊推門出去，“瘋了瘋了……”

一切置若罔聞，尹南潯獨立窗前，依舊癡癡的看著。

元靈璫，你就是這樣求我的嗎。

已經秋天了，這是準備要下場暴雨嗎？靈璫望著突然灰蒙下來的天，心裡真是崩潰。

每天在這裡接受尹氏大廈無數員工的“檢閱”也就罷了，現在還要表演一場落湯雞的苦情戲碼嗎？狠狠咬了一口麵包，靈璫使勁嚼了，暗自下了下決心，今天一定不能再退縮。

她知道，他是在用事實否定她那晚的話，“誰也沒有資格管誰”。現在，他管了，她卻無法反抗。

那晚東大相遇，她說了許多狠話，現在，終於付出代價。第二天便接到電話，國內所有簽約展館都來投訴——合同規定的日期內展品未如期到達，並要求在十五個工作日內解決此事，否則便無可轉圜的控告違約。這麼多展館步調卻如此一致，不用多想，有人施壓。靈璫再笨也想的到，除了他，誰會有那麼大權勢手腳動到海關那裡去——所有展品一入境，便儘數被海關扣下。

她不知這些展品被動了哪些手腳，隻知道，那人如今手段無數，無非，讓她低頭。

她會讓他如願，因為，這關係到停北的事業。

她來了，卻又無論如何張不開口，在那晚說了那些狠話後，在那不知名的女孩兒出現後，再向他認錯說放過我吧，她張不開嘴。

“小元子？！”

突如其來的男聲打斷靈璫的滿腔愁緒。

“大石頭？！”

抬眼望去，身材高大的男子從一輛霸道的啞光黑色路虎跳下來，身形挺拔頎長，發黑如墨，黑色西裝簇新筆挺，隻是白色襯衫未加領帶，風流倜儻便從那隨意鬆散開來的兩顆紐扣透將出來。俊顏略帶驚訝，男子一雙桃花眼遠遠打量著她，竟是幾年未見的言時。

聽這稱呼言時便笑了，大步而來，“小元子，我可好長時間沒聽人喊我大石頭了！”

靈璫也笑，從坐了許久的台階上站起身，“我也好久沒聽人叫我小元子了呢！”言時比她大上好幾歲，可從來沒個穩重的樣子，以前……和那人在一起時就老是喜歡逗她，靈璫跟他鬥起嘴來也從來沒個大小。

幾步走到跟前，言時打眼便見著靈璫手裡抓著的啃了一半的麵包和放在地上的水，不禁抬頭看了看這地方，樂了，“嘿，小元子，這不是尹南潯的地盤嗎，你這唱的是哪出啊？”

悄悄將手往身後藏了藏，靈璫苦著臉低頭。

長臂卻突然搭上肩膀，言時倒是不認生，哥倆好的摟著靈璫，躬著身子在她耳邊竊竊私語，“跟你說實話吧小元子，這次回來就彆走了，你就行行好把尹南潯收了吧，你不知道那小子現在嗜煙酗酒有多嚴重！他——”

話還沒完，鈴聲響起。言時被打斷了話，從懷裡掏出手機看也不看的掛了。

嗜煙酗酒？！靈璫心裡一震。他會抽煙，她一直知道，但那時他真的很少抽，更是向來滴酒不沾的。現在……

言時見著靈璫緊咬的毫無血色的唇便知有戲，他就知道，這兩人無論怎麼互相折磨，到最後，始終是誰也不可能放下。這個認知從第一次見靈璫時他就知道，他的兄弟是何種冷情的性子，在這人麵前，竟處處有年輕氣盛的錯覺。

“怎麼啦，我兄弟就那麼差勁，讓你收了還要考慮那麼久啊？”見靈璫小臉神色凝重，言時打趣道。

靈璫苦笑，她哪裡有這個能耐啊，現在是人為刀俎她為魚肉。“我有什麼權利管他呢，況且……他也不會聽。”

言時聞言鄙夷的低嗤一聲，俊朗異常的臉上滿是不信，“他不聽？小元子你謙虛過度了吧，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兒！”

靈璫心頭猛地一抽。真是好熟悉的話。

中午左城學長下來拉她去吃飯，她笑著拒絕了，她不願給彆人添一絲一毫的麻煩。左城歎口氣，沉默半晌，抬頭看著她，也是這樣說，“其實靈璫，又何必呢，無論什麼，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他們，都認為，隻是她一句話的事。是嗎？

她自認為沒有這樣大的本領。

究竟，是當局者迷，還是，旁觀者清？

她被如今的局麵弄糊塗了。

他明明恨她，明明有很多女人，不是嗎？卻為什麼所有人都認定是她不願邁出一步。

甚至，她自己亦是這樣錯覺。

一個漂亮的響指把靈璫拉回現實，愣了愣，問道，“大石頭，你來這是有事吧？”

“嗯！”也不顧西裝畫風不相稱，言時點點頭，攬著她就地在台階坐下，“來找大財主借錢！”說著還低頭不停歎聲，隻是那天生貴公子的清貴模樣怎麼裝也看不出一絲可憐相。

靈璫哈哈笑了，清亮的眸都眯起，“大石頭你是想欺負我沒文化啊，誰不知道總裁的朋友都是總裁啊，你還跑來跟我哭窮，我才不會借錢給你！”

這鬼丫頭！英挺的劍眉愉悅的一挑，修長的指輕佻的勾起靈璫下巴，言時邪邪笑道，“你不提我還沒想起來，不如把你給綁了拿去敲一筆，到時候彆說一塊地，就是十塊某人也會巴巴的出錢幫我買了！”

靈璫才不怕他，“那我看你還是直接撕票吧，彆說十塊地，我連十塊錢都不值。”

“值不值你說了可不算，咱們去問問大財主吧！”言時比尹南潯還大幾歲，還是響當當的地產大亨，但是這不靠譜程度真是不減當年啊，說著竟把靈璫夾在懷裡就往尹氏大廈內走去。

靈璫大驚，定著腳掙紮，不停的捶他，“臭石頭你瘋啦，快放開我，我不能進去……”

言時卻是心情大好，看似強迫，卻留著力的和靈璫打鬨起來。

尹氏大樓內，各層窗台皆是爆滿，西裝筆挺的帥氣男子和門前默然站了十日的安靜女孩兒在打鬨嬉戲？！這又是哪一出？難道他們英明神武的董事長被截胡了？

這廂正玩得不亦樂乎，手機卻再一次暴怒響起。

言時一隻手捏著靈璫耳朵，靈璫氣悶的伸腳睬他卻被他輕易避開了，又氣惱的一蹦一蹦卻揪他的耳朵，言時笑著躲閃，另一手接了電話卻還幼稚無比的氣她，“小矮個就是捏不到！”欠扁的表情簡直對不起那張帥氣迷人的臉。

電話裡不知說了什麼，言時突然笑出聲來，掛了電話□□了一把靈璫早已散亂的長發，“我還真是惹不起你，就這一會兒就把幾億人民幣給我變成日元了！”

靈璫被他揉來揉去的笑瘋了，胡亂拍著言時大手脫口而出，“哼，日元都是好的，再敢欺負我讓阿潯給你變成韓元！”

一聲之下，兩人皆是一愣。

言時對這話實在太熟悉。

“你再搶我的全家桶我讓阿潯打你！”

“好啊你個臭石頭，你看我不告訴阿潯！”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告訴阿潯？”

那時候，這話她簡直張口就來，她的阿潯，在她那裡，比尚方寶劍都管用。

有一次他還不服氣的嘲笑她，“你以為你告訴你家阿潯他就一定站你這邊啊？”她氣的還沒想好怎麼回嘴，尹南潯站在書架前突然回頭麵無表情說了句，“一定啊。”

靈璫率先反應過來，方才打鬨臉上紅暈未消，眼神卻是慌亂的冷卻下來，尷尬的耙了耙頭發，低聲道，“你有事快去忙吧。”真是恨死自己這種時常的口無遮攔。

言時怔愣過來衝著她笑的叫一個“奸邪”，“小元子我就知道你對我還是不錯地，見不得我破產！等著啊，等我把剛那句話彙報上去，日元分分鐘升級美元！”

靈璫眼睛瞪得瞠圓，慌忙伸手去拽他，“你不準——”

無奈那人已經跑開好幾步，回頭衝她喊，“等著我給你分成啊！”

靈璫簡直想把自己的嘴給拿針縫了，她不要什麼分成，就想把那什麼話收回啊！

壞了壞了！尹氏各層窗主見著那風流倜儻的高大男子大步邁進尹氏，女子卻捶胸頓足原地打轉——該不是那人要來找董事長決鬥吧！下一秒，研發部層層武裝的精英們脫了手套口罩，市場部的能手們離開電腦，秘書處的美女們放下電話，就連各級總監部長都放下手上報表——買定離手啦！冰山董事長與帥氣花美男世紀PK大戰！

十分鐘後，還是會計部的人宣布了結果——據說董事長原本冰寒著俊臉，結果花美男進去沒幾分鐘，會計部部長就被招了進去，說是撥十億給他。李部長看的清楚，董事長嘴角有隱隱的笑意。

尹氏這下又炸了鍋了，他們神一樣存在的董事長竟然狠砸十億擊敗情敵！員工們互相擦擦眼淚吧……

天徹底黑了下來，而且是邊黑邊滴答著冰涼的液體。

靈璫仰望著大廈高處，燈光矍鑠。其實他是很忙的吧。大集團的主事，做起來又怎麼會輕鬆。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兒會不會，或者還能不能給他造成困擾。似乎是個無解題，能也不好，不能……也不好。給自己打打氣，今天他出來，她就要解決這件事，無論他想怎樣。

鈴聲響起。是六六。

“你在哪兒呢？這些天早出晚歸乾嘛呢，回不回來吃晚飯？”大約是要從店裡回家，靈璫聽到關車門的聲音。

“嗯……你先吃不要等我，可能今天要晚一點回去。”

“一個人吃沒意思，我等你一塊兒。”

是的，她已經搬回了六六的住處。褚極光那裡……畢竟不方便。

來到尹氏“禪定”的第二日，便有人理所應當的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