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忘了(1 / 1)

“對不起對不起……等了好久了吧?”西裝正式,英挺帥氣,左城迎麵大步而來。

靈璫笑著搖頭,“還好。”

“我和極光說了這幾天去看你,可最近實在忙的緊,實在抽不出身來,怎麼樣,傷好些了嗎?”左城說著將墨藍色西裝外套脫下挽在臂上,大約真的來的很急,他額上有細細的汗。

“沒事,都好了。”靈璫笑著從包裡拿出紙巾遞上,“學長一直這麼忙嗎?”

“也不是,就這一陣兒。”左城也不推脫,熟稔的接下紙巾拭去額上的汗,笑道,“說來我這麼忙還是你的責任。”尹南潯那個不要命的,向來是沒日沒夜的工作,發起瘋來身兼數職,搞得他這個副總簡直可以直接休假了,可是自打某人回來以後這種日子怕是宣布全劇終了。

靈璫怔忡幾秒,想起這幾日暗影深處整夜整夜的守候,低頭不語。其實,他是很忙的吧。

嘿,左城心裡一樂,本想等靈璫接茬再趁機替某人美言幾句,免得某人死性不改,事做了一堆,罪受的嚇人,結果誰也不知道,但看來這位元學妹現在明白事理的很嘛!

“怎麼突然想起找我,有事?”二人在校園昏黃的小道邊走邊說。

靈璫心裡措辭半晌,道,“今天我和六六打過電話,她……聽上去狀態不太好。”

身旁男子氣息一瞬沉重下來。

“你們還沒和好?”靈璫有些急。

“和好?嗬,我想她從來沒跟誰低過頭。”左城仰頭自嘲一笑,如果他不主動,她大約會忘了還有他這個人吧。

“不是不是”,靈璫焦急的搖頭解釋,“其實……”,顧不得立場不佳,狠狠心還是說出口,“我知道你們生氣可能是因為停北,其實這次回來之前停北已經跟我說了,他和六六早已經是過去式了,他還說祝福你們說六六和你在一起才——”

“不”,左城搖頭打斷她的話,音色是從來不屬於他的頹然,挽在臂上的西裝外套也落提在手裡,“我們之間從來都不是陸停北怎麼樣,說到底……她心裡沒有我。”

靈璫一愣,她印象中的左城從來意氣風發,校園的風雲人物,帥氣,品學兼優,身手不凡,當初以一敵多與口腔學院的才子範雲超一戰成名。其實那時他對六六尚且毫無把握,卻可以那樣張揚的昭示主權。如今,反倒妄自菲薄了去。

愛情啊,真真是一場場的當局者迷。

“六六床頭的那個大大的犛牛玩偶是你送的吧?”靈璫倏地離題萬裡。

左城一愣,不知她要說什麼,隻怔怔的點頭。

果然如此。靈璫嘴角勾出一抹淺笑,語氣清淡,“停北幾年前帶回來一架迷你鋼琴,是六六最崇拜的鋼琴家菲利普斯手工製作的,停北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手,這次回來,我帶給六六,她很感動。”

左城劍眉驟然一緊,薄唇抿至蒼白。

“六六很喜歡那架小鋼琴,有時呆呆看著,有時對著它歎氣,我知道,她放不下。”

墨藍色的阿瑪尼外套淩虐至褶皺陷凹,清俊的男子麵龐蒼白似寒霜。

“但我發現她把它放在架子上,”靈璫笑起來,扭臉對著左城樂嗬嗬道,“那個大犛牛就沒這麼好命了,經常被她虐待!”

“她發火的時候老是把那犛牛拳打腳踢一頓,甚至把它摔地上去,鬱悶的時候,那犛牛也必須陪她鬱悶,腦袋要耷拉下去不準抬起來,開心的時候抱著它親了又親在房間裡亂跑亂跳,她還給它起了名字,二城……”靈璫繪聲繪色的說著,臉頰都有些紅,忽而,沉靜下來,明月在長睫下流轉出扇形暗影,靈璫側首低低道,“其實,你知道嗎,那小鋼琴是能彈的……”

左城高大的身軀在低軟的字句裡劇烈震蕩,濯黑的眸子幽若深海,隻是,薄唇色淺。他說她脾氣倔的像頭牛,沒有一點女孩子溫柔嫻淑的樣子,大大的犛牛送給她時她說是諷刺就是不要,還是他強硬的塞進車裡。

二城……左城苦笑,真是個難聽的名字。

或許他從未說過,他其實,愛慘了她的小性子。他彆扭,他怒火中燒,其實,他怕當那個可有可無的人。

校園小道幽深恬靜,明月將人影伸展在地上,又被柔魅的橘色路燈分散成雙,隨腳步漸至淡薄。左城抬首,徑自走在前端的女孩兒身量纖薄,晚風裡也隻著一襲淡藍色衣裙,長發縷縷飛揚,那嘴角一抹淺笑,明媚而憂傷。

他想,靈璫確是變了,五年前的她,不會這樣笑。那時,她躲在某人身後,傻嗬嗬的跟那人咬耳朵,卻激動的控製不了音量,“左城學長被六六折騰傻了”。眼角眉梢,儘是單純笑意。

路儘,人現。

小徑轉角,靈璫呆立當場。

身材頎長的男子側身靜立,黑色正裝,短發滌墨。重瞳幽深閒閒視著前方——那女孩兒綁著輕巧的馬尾,眉目清晰可人,如水芙蓉般清麗,向男子奔去時嘴角皆是明豔笑意。

郎才女貌,豔羨眾人。

撲進男子懷裡,女孩兒笑著仰頭說了什麼,纖細的臂羞澀的悄悄環上男子精瘦的腰身。那重瞳男子雖未回抱,而勾起的薄唇弧光又何嘗不是寵溺。

左城見靈璫驟然停下,心生詫異,“怎麼了?”大步上前,順著冰涼的眸光望去,立刻蹙了眉。

重瞳瀲灩,容顏絕世清俊,不是尹南潯是誰。

涼意自指尖直竄心底,月下的晚風不知何時變得這樣刺骨。

男子耳利,眸光酷冽掠來。

四目相對,那一閃而過的慌亂,靈璫看的清楚。她向來愚笨,但自問對他還是有幾分把握,尹氏大廈內,一雙鐵臂雖是緊攬那紅唇女郎腰身,但那雙鳳眸,一絲情動也無。那女孩兒,於他有特彆的意義,不知怎的,她篤定。

慌亂僅限一瞬,尹南潯劍眉微挑,似嘲類諷。

靈璫苦澀一笑,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他去抱誰,又和誰扯不清,她管不著。但是,最起碼,請彆在她以為他對她餘情未了傻傻開心一整天後再來上演這樣的戲碼,太過殘忍。

驟然轉身,靈璫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心上劇痛卻還能笑著說,“左城學長,我有事先走了。”眼淚卻不肯給她嘴硬的機會,轉身一刻霎時垂落在慘白的唇上。

“靈璫……”左城對這場景也不知如何是好,話還未完,靈璫已大步跑開。

從校園小徑奔至大道,靈璫心口疼的如同上至極限的發條,仿若下一秒便全盤崩裂。跑快點,再快點,她不願再待下去一分一秒,而偏偏,就這樣,也無法如願。

一雙鐵臂強勢環勒腰際,力道大的驚人,靈璫正欲回身,炙熱精壯的胸膛已然貼近。

尹南潯將人牢牢控在懷裡,灼烈霸道的男性氣息便瞬間侵繞靈璫周身,握住她纖細雪白的腕教她動彈不得,尹南潯俯身在靈璫耳邊低道,魅惑低沉,“跑什麼?”

這樣曖昧寵溺低語,他對多少人做過?

心頭一股酸澀怒火驟然失了禁錮,靈璫大力掙紮起來,叫道,“放開我!尹南潯你混蛋!色狼!”

這罵聲,尹南潯竟低低笑起來,絕美的唇依稀擦過靈璫線條優美的雪白頸側,“我色狼,我對誰色了?”

那一觸而過的溫熱觸感驚起一片酥顫,靈璫大怒,“你願意對誰色對誰色,彆來招惹我!”手腕不停扭動,奈何如同石沉大海,掙不脫那鐵臂一絲一毫。

招惹?尹南潯眸色深暗,元靈璫,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你在招惹我!而為什麼,招惹了,卻又半途而廢?

“你這樣,是在告訴我你吃醋嗎?”尹南潯語帶調笑。天知道,她憤然轉身時,狂喜如熾冶的岩漿灼了心,便是一刻也等不得的追上來,問她個究竟。

“吃醋?”靈璫掙不脫身,被他緊緊按在懷裡,氣怒與被人窺破心事的狼狽讓她失去理智,“我有什麼立場吃醋?!是、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你不自愛!”

不自愛……你不愛我,我又何必再愛自己……

倏地大力翻轉臂膀,靈璫便被猛地揉進懷裡,素白妖魅的大手握上她美好的頸項,吻,癡纏滿布晶瑩的小臉,她的眼淚,吮吻,吞咽入腹,甜蜜,澀苦。

靈璫一驚,心跳狂亂失了序,不斷捶打他的手下意識緊緊揪上他腰側的衣衫。

輕眷而癡迷,絕美的唇在她臉上不斷遊移,靈璫漉濕的清眸不覺闔了,幾乎被這綿軟輕柔眩暈了去。額頭相抵,呼息相聞,他的唇甚至還貼著她的,靈璫隻聽他低聲道,“告訴我,他有沒有這樣親過你……”

“什、什麼?”長睫水末如露,靈璫純澈的眸子慢慢睜開,神識卻仍未複清明。

“告訴我,褚——”

“阿潯……”

聲色軟糯,隱著哭音,女孩兒的一聲低喚自背後傳來。眼角微光輕掃,是方才還笑意甜蜜的女孩兒,此刻,眼裡滿滿盈了整眶淚。她身後,是一同過來的左城。

這低低的一聲,打斷了尹南潯未完的問,也徹底打醒了靈璫的一場空夢。

他讓彆人叫他“阿潯”。他說過,“隻有你這樣喚我的名”。

現在,彆的女人也可以這樣喚他了。

不,不是女人,是女孩兒。麵目清秀,美好,惹人憐愛。

靈璫試圖掙開距離,卻發現仍是徒勞,嗬,冷笑一聲,他這樣子,不怕那女孩兒傷心嗎。

“笑什麼?”尹南潯仿若從未聽到那女孩兒的泣聲輕喚,高挺的鼻尖摩挲著她精巧的鼻翼,音色低醇。

他可真殘忍。靈璫又是一笑。

“笑什麼?”尹南潯重複問道,聲音卻遠不及方才的淳善,透著不耐與沉慍。

他該死的厭惡這種感覺,不懂她的感覺。不若往昔,她一瞬顰笑,他也準確知曉。

“褚?”靈璫薄笑未斂,卻是不答反問,“你是想說褚極光?”

尹南潯一愣,挑眉,一抹邪肆曳上嘴角,“對,你的極光哥哥……”邪肆的笑卻很快溢出化作淩冽的嘲諷,“少了陸停北這個弟弟,又來了個極光哥哥,元小姐真是魅力四射。”

“嗬……”靈璫也笑,眼角冰涼,濡濕了心,直視著他的眼睛,“尹南潯,我們彼此彼此,誰又有資格去管誰。”

五指成握,力道隻消再下一城,這柔美的頸項便離斷在他掌中,他卻該死的無法。

指,捏上她瘦削的下巴,“你儘管試試,看我有沒有資格。”一字一句,鏗鏘桀驁。

話儘,鐵一樣的臂膀驟然鬆開。

突然撤了力道,靈璫不禁退後兩步。冰涼的夜風吹亂及腰長發絲絲縷縷纏繞在頸上,蒼白的小臉淚痕未乾,被路旁橘暖的燈光輝映出碎鑽般的微閃,她淺淺笑著,唇是被吻過的瀲灩的紅,而下頜的道道指痕將那抹淺笑襯得孱弱又飄零。

清澈的眸子因了瑩瑩水光過分透亮,眼瞳深處,男子頎長英挺的身姿巋然,而他身後,緩緩走來的,許是他喜愛的女孩兒。

笑意輕淺,靈璫轉身一刻,在男子眼中,美得宛若仙月。不知何時,一去不還。

彆走。忘了一切,我們重新開始。

他竟是失控的想說這話嗎。

真他媽可恥。

可那洶湧狂亂的心臟,分明呐喊。

身體永遠是最真實的,男子腳步方啟,緊握的青白的拳卻被身後一雙柔胰握住,“阿潯……”

這是她第一次握上他的手。

他很久沒有來看過她了,兩年前相識以來,從未如此長久的不來看她。所以,她激動的有些僭越了,撲進他懷中一刻,心跳快的幾乎失常。

可是,那淡藍色衣裙的長發女子是誰?很美……他方才親了她,那樣視若珍寶的眸光,從他眼眸發出,便像久鈍的匕首,直插心臟。

握上他的手,自不量力嗎。但他畢竟停住了。

她可以攔下他追趕的步伐。這個認知,讓她狂喜。踱上前扯上他有力的手臂,正欲說些什麼,卻發現——

重眸陰暗懾人,尹南潯一瞬不瞬直視正前,酷冽,蕭索,嗜血殺意。

那長發女子不遠處,另一陌生男子,大步而來。

靈璫轉身時即愣住了。

這是哪裡?!東大沒有這條路,她確定。周圍是玉蘭花樹,這裡以前是——

嗬嗬……嗬,小花壇,老地方。現在,這裡成了空曠冷清的路。

她方才急不擇路,還以為是自己眼花。怪不得,怪不得初回東大,六六寧肯繞遠路也不讓她在這裡吃飯,原是一切都不存在了。嗬嗬,如此決絕。是她傻,明知那人是有多深的仇恨,恨到連一個小小的花壇也留不得,非要把昔日記憶破敗鏟平,她卻還癡心妄想的以為……總有些情分。

細長的單肩包肩帶滑落至手,靈璫蒼白的笑著,仿若無心,一步步向前走去,“也好,也好,小花壇……嗬,老地方……毀了好,什麼也不存在了……”

尹南潯合身猛然一震,指尖,竟是不可抑製的抖。

一個念頭直衝腦海,這次她是真的不在乎了。

不,他不準。

手臂微微一轉,那加注其上的柔胰力道便消解無形,箭步不加一絲遲疑,尹南潯大步上前扣住靈璫手腕,亦顧不得什麼該死的驕傲,“其實——”

“其實這麼多年我也早忘了,毀了好……以後就再也沒什麼老地方……”昏黃的路燈把眸中稀薄的淚意染成荒涼,靈璫嘴角那抹殘笑璀如月華。沒什麼老地方,沒什麼,我等你。

被尹南潯寬大的身影擋住,淩琳不知那長發女子說了什麼,隻知,她記憶中從來沉靜若海的男人急切上前後,素白的指僵直半空。

若是自己,她想,隻要他允準,她願意將那雙素手奉若瑰寶。

那大步而來的陌生男子步伐淩厲,隻奔長發女子而去,站定,不語,隻迅速脫了西裝外套披在女子身上,沉聲道,“我說了來接你。”

那一襲淡藍被那陌生男子橫抱懷中,直到道路轉角處,始終不發一言,很快,銀色法拉利被夜色蠶食殆儘。

靜謐如水的黑夜,有什麼,變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