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黑色。

人影，貓叫，突然闖入眼簾的光亮。

母親的舔舐，乳汁的香甜，兄弟姊妹俱在身邊的溫暖。

突然仿佛一隻螞蟻在頸側啃咬了一下，有一點刺痛。

“好了，疫苗打好了，接回去吧。”

“謝謝。”

她能聽懂人的語言。

“那就這隻吧。”

她能看出，這個人類看著很高大很高大，但眉眼間儘是柔和。

她也能讀懂人的神態。

“如果有人類連續撓了你下巴三下，你就可以從喵變成人類了。”

她也能聽到不知來自哪裡的低語。

撓下巴三下，變成人類。

等等。什麼意思。

喵生可貴，我不要變成人類啊！

眼前浮現了一隻站立的，叉著腰的銀漸層，眨巴著幽藍色的眼睛，嘴裡發出一連串的人言，而不是好聽的喵喵喵。

阿啾一下從夢中驚醒，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還好，還是胖乎乎的肉墊，我還是隻貓。

抖抖尾巴，阿啾在窩裡伸了個懶腰，溜到飲水機麵前喝了幾口水。鼻子嗅嗅，嗯，那廝的味道還在。現在應該就在昨天的臥室裡。

房門虛掩。窗簾沒拉完，晨光熹微，淺淺的光照進來。

阿啾猛的一跳，一踩。

“啊！”季斂渾身一抖，“嚇我一跳呀你，阿啾。”

季斂伸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才7點，我9點上班呢。這麼早吵醒我。”季斂嘴上雖這麼說，但滿眼溫柔，一把將阿啾抱在懷裡。

阿啾感覺心跳漏了一拍。

啊啊。莫名感覺有點不好意思。

季斂又揉了揉她的頭。

看起來，這廝沒有起床氣。阿啾心想。

“你等我穿下衣服，好冷。”季斂把阿啾暫時放在床尾，阿啾才發現為了讓她能呆在床上，季斂還鋪了層毯子。

“我穿好了。過來，阿啾。”季斂說。

阿啾抬頭。

眼前的人類，頭發還很蓬鬆，淩亂。但絲毫掩蓋不了他好看的五官。可能在人類世界，這樣的家夥會被稱為“帥哥”——濃眉大眼，鼻子挺拔，薄唇微抿，皮膚也是健康的小麥色，臉上沒有一丁點痘痘，很光滑。

但是在貓界，這完全不是貓貓們喜歡的類型。阿啾喜歡眼睛和她一樣圓圓的，鼻頭和她一樣肉肉的，嘴巴和她一樣不明顯的，細細長長的，而且得有胡須！這家夥，好像連胡須都沒有。不過他嘴唇上方，似乎新長出了淡淡的青色。

昨天好像沒有。阿啾詫異。

“阿啾，來，小喵。”他竟然也學了貓語，又一次呼喚著阿啾。

望著他溫柔含笑的眼睛，鬼使神差的，阿啾慢慢地挪了過去。其實沒有多遠，床尾到床頭，墊子到他胳膊肘，但是，質感和溫度卻完全不一樣。感受也不一樣。

明明是南方的冬天，但在他懷裡的時候，阿啾就感覺很溫暖（可能是他穿的厚哈）。並且他動作很輕巧，抱得恰到好處，剛好托著她，不會沒有安全感，也不會擠到她的四肢，給她帶來壓迫感。這一點上，這廝真的好細心。

“我還是不太了解怎麼養小貓，等我今天下班了好好研究一下，好更好地照顧你。”季斂說，撓了撓她的腦袋和耳朵。

阿啾情不自禁地耳朵抖了抖。

那就謝謝你了。阿啾在心裡小聲說，表麵上不想讓他發現自己有點小感動。畢竟，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人類對自己這麼有耐心過。

季斂又把她撈起來，放到地麵上，“我去洗漱了哦。”

阿啾圍著他的腿走了一圈。

“你想把我絆倒嗎，阿啾。”季斂失笑。

阿啾不說話。

季斂收拾好後，又給阿啾舀了一捧貓糧，放到貓碗裡：“我要出門了，下午才會回來，晚上陪你玩兒。”

喵...！居然不放在手心裡喂我吃了。阿啾感覺有點小鬱悶，一個眼刀過去。

季斂不解。

喵！！！放手心裡喂我吃。阿啾超大聲嚷嚷。

季斂看她這麼激動，走過來蹲下：“怎麼啦阿啾，是舍不得我走嗎。”

阿啾用力將腦袋埋在季斂手掌裡，模仿著昨天在他手心吃飯的樣子。

這回季斂懂了：“啊要我喂你吃？”季斂試探著抓了一小把在手心，阿啾心滿意足，開始用餐。

季斂感覺，自己也被治愈了。雖然這樣，肯定會被不愛貓人士說，這也太寵貓咪了吧。但是，他偏偏感覺，這樣，很好。阿啾又一次吃飽後，季斂帶著愉悅的心情出門了。

還好這廝的理解力真好。阿啾心想。然後懶懶地回到了窩裡。隨著關門聲的響起，阿啾突然意識到：家裡，就隻剩我一喵了耶。正好可以逛一下，了解一下這位人類的習性、喜好。

說起來，我都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呢。

想到此處，阿啾來了精神，身子一扭，竄到了季斂的臥室。

嗯，放眼望去，主要以灰白為主色調，深藍色的毯子與淺藍色的床單相呼應，一個書桌，放了台電腦，兩三盆綠植，是簡約清爽的風格。

阿啾跳上桌麵，又看看自己的爪子：還是乾淨的。看來這人挺自律，平日裡會打掃衛生。

電腦鍵盤底下還壓了個本子，阿啾努力地用爪子把它刨出來。風吹過，紙張翻動，龍飛鳳舞的字跡：季斂。

這廝叫季斂。

這名字很簡潔，很乾淨，卻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但阿啾又不想喚他的名字。總覺得彆扭。阿斂？太親密了，她才不想像人類一樣，黏黏糊糊的。

泄憤似的在“季斂”兩個字上按下自己的手印，留下抓痕，脆脆的紙張聲音頓時讓阿啾神清氣爽，愉快地跳下桌，發現這個房間裡還有榻榻米。

榻榻米緊挨透明窗，窗簾被拉到一側，但阿啾能清晰地看到窗外的景致。由於樓層不高，所以甚至可以看到地麵的草坪，樹叢。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暖融融的，也能聽到樹林間有清脆的鳥鳴聲。

阿啾已然舒服地眯眯眼。

陽光灑在身上好舒服，感覺身上的毛都順滑了。鳥叫讓本喵心癢癢，好想下樓去，聽得更真切，或者，可以去草叢上打個滾，要是有昆蟲什麼的，那更是我的心頭愛。聽喵友說，昆蟲很好吃，放在嘴裡，不僅會激烈地蹦噠，有用餐的樂趣，並且口感很好，脆而不膩。

阿啾吞了把口水。

不知曬了多久太陽，阿啾突然瞥到樓下出現了個熟悉的身影。

嗯？？？他這麼早下班了嗎！

阿啾飛叉叉地跳下榻榻米，連帶著跳躍了一下櫃子、凳子，感受了跑跳時心臟短暫的加速，她感覺在快速奔跑時，視力更加清晰了。

“哢嚓”一聲，門響，門關。阿啾已鑽進了客廳的電視櫃下，有點不安地和來者對視。

“阿啾！為了早點陪你，我早早地把工作任務完成了提前溜了。你怎麼在那兒。”季斂一進屋就看到阿啾在櫃子下麵，“那個櫃子下灰塵挺多的，你可彆把身上弄臟了。”

季斂探手。阿啾躲。

季斂無奈，從兜裡掏出一根貓條，“你看我今天給你買了什麼？”

阿啾眨巴眼，眼神清澈。

季斂把貓條撕開，霎時，一股肉香撲鼻而來。阿啾感覺自己口水已自動分泌，很自覺地鑽了出來，到了季斂身邊。

貓條入口即化，肉質細膩，味道也極為誘喵。阿啾吃到口中，感覺眼淚都快下來了。

喵嗚喵嗚...天呐太好吃了...

阿啾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貓條炫完了。

喵喵喵！已吃完！份量好少，沒吃夠！

季斂撓了一下阿啾的下巴：“沒啦！吃零食要節製，不然你就不愛吃飯了。”

話，阿啾是沒聽清楚。因為她被季斂這個舉動嚇傻了。

撓下巴。

“如果有人類連續撓了你下巴三下，你就會從喵變成人類。”

夢裡的話突然變得無比清晰，現在又在耳邊響起。

從出生起，這句話就預言一般，縈繞阿啾左右。

她問過喵媽媽，媽媽眼裡有淡淡的哀傷：“有的貓很幸運，他們有機會選擇，如果變成人類的話，命運就可以由自己主宰。”

她問過喵長老，長老撫摸著胡須說：“這是天不絕喵啊！我們貓族，與人類共生，但生命力與技能卻遠遠比不上人類，還要看其臉色，聽之任之，人類對我們好，對我們壞，不過是看其喜好與心情。倘若能蒙貓仙的眷顧，得以化為人形，知己知彼，對貓族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姐姐曾經因不小心打碎了客人的花瓶而遭到打罵，客人衝她直呼“牲畜”；她也偷看過店老板因家事煩憂偷偷抹淚，她不懂淚水的含義，卻感到格外悲傷。因此她認為：“所以你千萬不能讓人類觸碰這一咒語，做人有什麼好，條條框框，自恃高貴。”

她甚至迷茫到問過兩個未經貓事的弟弟，弟弟們咿呀學語：“做喵好，做人不好，我不要變成人類。”

她也沒見過外麵的世界，從小到大，她的活動地兒就隻有媽媽的窩與寵物店，如今再加上季斂的家。

有的事，隻能貓貓親身領悟。可是，目前她還暫時沒有勇氣跨出舒適圈。畢竟她不知道變成人類會怎樣，變成人類後，她還能變回貓貓嗎？

......

不敢想下去了，接下來要儘量避免這廝撓她下巴呀。阿啾定定神，裝作若無其事地從季斂腳邊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