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待修(1 / 1)

申時三刻,刺史府內落針可聞。鄭運良斜倚紫檀卷雲紋書案,正執朱筆批注案牘,忽聞外院陡然傳來嘈雜人聲,驚碎滿室岑寂。他指節微頓,青玉筆管在宣紙上洇開半朵墨梅。

“來人!”

廊下靴聲漸近,皂衣衙役垂首跪在檻外。鄭運良擱下黃麻卷宗,眉心微蹙:“今日為何這般喧嘩?”

袁師爺自屏風後轉出,竹青袍角掠過青磚,躬身作揖道:“正要稟報大人,城南漕河撈出具浮屍。”

“又有屍體?”鄭運良霍然起身,麵色陰沉,案頭青銅麒麟鎮紙當啷作響。

“自從他二人來到雲城之後,城中就再沒有一刻寧靜。這次是誰?”

“妙春堂的孫大夫。”

“仵作驗屍結果。”

“周身無外傷,初判溺亡。”袁師爺眼觀鼻鼻觀心,“上午暴雨如注時,有人見孫大夫突然癲狂奔出醫館,口中嚷著‘冤魂索命’。方才傳來消息,河工收網時,正撞見屍身卡在閘口青石間。”

鄭運良廣袖掃落茶盞,碎瓷迸濺如星:“好個殺人滅口!上月失蹤的幾人,剛查到孫家的妙春堂……”

“大人慎言。”袁師爺忽壓低嗓音,“徐府昨夜掛出五萬兩白銀的江湖懸賞,眼下城中魚龍混雜。方才巡城馬報說,東市已有三撥人馬住店打尖。”

暮色透過萬字欞窗漫進來,鄭運良摩挲著腰間鎏金魚符,忽冷笑出聲:“還有這事。你等下傳令四門加雙崗,本官倒要看看,這雲州城究竟藏著多少魑魅魍魎。”

——

喬懷玥握緊刀,踏入石門中。剛一進去,還沒來得及打量四周,身後傳來一陣劇烈的轟鳴聲。她心頭一緊,猛然轉身,隻見那扇石門正以極快的速度關閉。

“不好!”喬懷玥下意識地喊了一聲,箭步衝了上去,試圖在石門完全閉合前出去。然而,指尖剛碰到石門的邊緣,“轟”的一聲巨響,石門已嚴絲合縫地關上了,將她徹底困在此地。

她闔上雙眸,緩緩吐納,待情緒稍穩,才重新睜眼,開始打量這間密室。密室不大,四周的牆壁由粗糙的石塊砌成,周圍火光明滅不定。

往前走了幾步,她忽然頓住,目光直直落在前方地麵上,隻見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死狀淒慘。他們的衣物殘破不堪,肢體扭曲,臉上還帶著幾分驚恐,甚至一兩具瘦骨嶙峋,眼窩深陷,肋骨根根分明,一看就是在這密室中被生生餓死。

喬懷玥緩緩蹲下身子,以刀鞘挑開襤褸衣料,腐朽的血腥味混著黴味直衝鼻腔。她屏息凝神,火把在石壁上投下顫動的影子,照出屍體身上形態各異的創口,正是方才遇到的機關所致。

忽然她瞳孔微縮。角落三具屍體呈現出詭異的蜷曲姿態,十指深深摳進青磚縫隙,指甲儘數翻折。

相比前麵幾具屍體,這更像是在受到折磨之後被扔到此處。最年長的死者右手緊攥成拳,枯骨指節間露出一角暗褐布料,上麵隱約畫了一些奇怪的圖案。

一時之間看不出有什麼用。便靜下心來仔細打量石室的每一處角落。

從常理推斷,若是全然封閉的密室,這些火把絕無被點亮的可能。目光在密室中四處搜尋,循著掠過的細微氣流,她跪趴在東南角的石板上,臉頰緊貼潮濕的地麵——錯不了,雖極為細微,卻有絲絲微風從中拂過。

拿刀撬開石板的瞬間,腐臭的空氣突然流動起來,露出僅容一人通過的狹長暗道。

喬懷玥數著心跳在黑暗中前進。約莫半個時辰後,前方終於透出昏黃光亮,她心中一喜,加快了腳步。當喬懷玥走出通道,眼前的景象讓她愣在了原地。

映入眼簾的,正是客棧後院。她突然明白當日徐承為何突然來到客棧之中。

滿心疑惑的喬懷玥決定深入查探,她先去了後廚,灶台上的鍋碗瓢盆擺放整齊,可爐火早已熄滅,沒有一絲煙火氣息。隨後,她來到客棧老板的房間,推開門,屋內陳設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桌子。她在屋內踱步查看,突然,目光被桌子上的一個物件吸引。

那是一個祭祀牌位,上麵刻著“潘新榮之女”。喬懷玥眉頭緊鎖,輕輕拿起牌位,反複端詳,心中湧起無數疑問:這潘新榮之女?客棧老板是叫潘新榮?

正思索間,她眼角餘光瞥見衣櫃角落有個東西若隱若現。她快步上前,打開衣櫃,撥開幾件衣物,發現裡麵藏著一塊木牌。喬懷玥拿起木牌,仔細端詳,上麵繡著的圖案竟和當時徐夫人身上的一件物件的圖案相仿。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徐夫人和這客棧,還有這祭祀牌位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喬懷玥低聲自語,手中緊緊攥著錦帕。

這徐府的水怕是比自己想的還要深。

喬懷玥轉身想離開此地,重回徐府。

喬懷玥正全神貫注地研究手中的錦帕,試圖從中找出更多線索,突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一道厲聲喝問劃破寂靜:“誰?”

她心頭一緊,來不及多想,迅速側身躲到衣櫃後,同時將手中的錦帕藏進懷中。那人腳步匆匆,似乎察覺到異樣,快步退回了機關內。喬懷玥悄悄探出頭,發現來者並非客棧老板,而是兩個身著勁裝、手持利刃的江湖人士,他們眼神警惕,周身散發著一股肅殺之氣。

兩人持刀,一步一步緩緩靠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就在氣氛緊張到極點時,一隻小貓不知從何處躥了出來,“喵”的一聲叫喚,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氛圍。

兩人緊繃的神經瞬間鬆懈,其中一人長舒一口氣,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啐了一口道:“原來是隻野貓,嚇老子一跳!”

另一人收起刀,接話道:“今日幫主收到小姐的消息,說小姐決定與幫主重修舊好。”

“當初幫主就不同意這門親事,小姐卻一意孤行,甚至不惜與幫主決裂。哎,最終落得這麼個結果。”第一個人滿臉感慨,輕輕搖頭。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小姐到底回不回去。在這徐府裡,她肯定也過不上什麼舒心日子。”

“對了,潘新榮去哪了?幫主當初留他在這兒看住小姐,生怕小姐出事,沒想到徐承少爺竟然在這兒出了事。”

“幫主知道後格外生氣。你說他該不會是逃走了吧?”

“彆管那麼多了,先搜搜看,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說罷,兩人便開始在屋內翻找起來。

喬懷玥聽到這番對話,心中震驚不已,當即轉身朝著徐府方向匆匆趕去。她原本以為徐夫人不過是個深居閨閣的柔弱婦人,卻沒想到竟是漕幫幫主的女兒。

再次踏入密道,喬懷玥左拐右拐,很快便察覺到異樣,這似乎並非來時的路。她瞬間提高警惕,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當推開密道儘頭的門時,眼前是一座木樓。

她剛一踏入,隻聽一陣機關響動,四周突然豎起一圈由刀刃組成的牆,迅速向她逼近。喬懷玥反應極快,抬頭望向房梁,腳尖輕點,施展輕功飛身而上。可還沒等她站穩,房梁上竟又刺出幾片鋒利的刀片。她來不及多想,身體迅速下墜。

千鈞一發之際,她抽出佩刀,用力朝著身旁的木柱子劈砍。就在身體即將與刀刃接觸的瞬間,木柱子轟然倒下,成功擋住了刀刃,破壞了機關。四周頓時一片寂靜,喬懷玥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確定沒有危險後,繼續向前查探。沒想到,竟又來到一間新的密室。

密室裡擺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道具和器皿,還有一些瓶瓶罐罐。其中,一瓶藥物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喬懷玥拿起打開,發現無色無味,完全猜不出用途,便想著拿回去給楚宴璟查看,順手也將周圍的瓶瓶罐罐一股腦收了起來。

此時,喬懷玥想起妙鶯曾說過被徐承虐打的密室,連續兩間都不是。又想到徐夫人之前拿進去的藍皮冊子,這裡顯然也不像是藏匿冊子的地方,便打算離去。

徐家這密道錯綜複雜,幾乎將徐府地下掏空,各種機關重重布置,怪不得凶手會選擇從徐承身上下手,怪不得凶手選擇從徐承身上下手。若非高手,還真容易栽在這裡。

喬懷玥繼續小心行走,眼睛時刻留意著四周的動靜,不放過任何一絲可疑之處。密道裡靜謐得有些詭異,隻有她輕微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通道中回響。然而,這一路竟出奇地順利,再沒有觸發任何機關。

走著走著,前方突然沒了路,密道的儘頭是一堵冰冷的石壁。喬懷玥心有不甘,伸手用力敲了敲眼前的石壁,“砰砰”的沉悶聲響傳來,她的耳朵敏銳捕捉到其中的異樣,心中暗喜,這石壁後麵顯然是空的,又是一處機關

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四周仔細搜尋起來。一塊特彆的石頭引起了她的注意。這塊石頭與周圍粗糙斑駁的石壁截然不同,表麵光滑平整,像是被無數次摩挲過,很明顯有人經常按壓此處。

喬懷玥抬手緩緩抬手按了下去。刹那間,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打破了寂靜,眼前的石壁緩緩向兩側分開,露出了後麵的空間。

隻見這間密室的布置與之前所見大相徑庭,四周的書架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陳舊紙張與墨香混合的氣味,這大概便是他們藏匿小冊子的位置。

但她並沒有急於尋找,腦海中浮現出之前徐夫人的種種舉動,心中更加篤定,徐夫人很可能已經搶先一步來到這裡,把小冊子替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