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鶯微微抬起頭,眼裡滿是無助與哀傷。猶豫了片刻,她伸出手緩緩接過手帕,淚水奪眶而出。
她用手帕輕輕擦拭著臉上的淚水,那方帕子很快就被浸濕了一片。妙鶯努力平複著情緒,聲音顫抖地繼續說道:“本就在徐府中,我是一天都未曾暢快過,好不容易徐承死了,我能夠舒心幾日。”
“沒曾想……”妙鶯像是想起什麼可怖的事情,身體忍不住抖了抖,“昨天夜裡徐承屍體又被凶手鬨了一通後,原先跟隨他的小廝也都死了。”
果然如此,喬懷玥在心底暗自思忖。
“徐夫人因此將孫太醫狠狠斥責了一通,不知為何便想起我們後院裡的這群女人,認為徐承當晚死的那一刻,我在徐承身邊服侍,沒有儘心儘力照顧好他,一早就差人去喊人牙將我們賣出府去。”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再次哽咽,“雖說徐府不儘如人意,但好歹我還算是良民,若真被賣出去,就不知道之後還會遭什麼罪。”
妙鶯緊緊攥著手帕,眼裡透露出一絲決然:“所以我趁著他們不注意,便逃了出來。”
一旁的舒蘭聽到這番話,氣得七竅生煙,揚起拳頭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恨不得去徐府將他們揍上一頓。
喬懷玥嘴唇微微張合,似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隻得上前輕輕拍拍她的肩膀。
片刻後,妙鶯逐漸冷靜下來,擦了擦眼淚,對著喬懷玥開口道:“無礙,瑜安姑娘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不必顧慮我。”
“昨晚府上得知小廝死亡約莫何時?”
妙鶯仔細回想了一番:“何時死亡並不清楚,被人發現屍體時約五更天,聽仆人講當時已經死去幾個時辰了。”
“你可曾見過他們的屍體?”
“在遠處偷偷瞧了幾眼,那幾人死狀極其可怖,臉上像是被腐蝕了般,幾乎分辨不清他們的麵容。”妙鶯說著開始雙手掩麵,似乎不願再回憶起當時場景。
喬懷玥垂下眼簾,雙肘撐在桌麵上,雙手托著下巴。她的嘴唇緊閉,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凝重。
徐承的死,若凶手是為了尋仇,那這些小廝便不必死亡,徐承已死,大仇得報,嫌疑也隻在她和楚宴璟身上。
但昨晚那些小廝也被人謀殺,聽妙鶯這番話,可以推測,他們也是被毒殺,但這毒與徐承所中的毒不同。雖說這有讓旁人更加斷定凶手是她和楚宴璟的可能,但昨夜徐府眾人也已知徐員外派人去發五萬兩白銀的懸賞,沒必要多此一舉。
還有一種可能,凶手是想從那群小廝口中得知什麼。昨夜死亡的小廝和徐承有一個共同點,便是當天去了客棧,與她和楚宴璟發生了衝突。
“你知道徐承前日為何前去客棧嗎?”
“這個我便不知了,當日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點了幾個小廝便出門去,後來我才知他是去那間客棧。在平日裡,若是去酒樓,徐承一定是去雲城最大的瑞福樓,而非簡陋的客棧。”
這看起來,完全像是徐承臨時起意。問題不在她和楚宴璟身上,那便是客棧藏著什麼秘密,隻不過她還沒發現,若說一開始以為客棧隻是怕徐府的人鬨事,所以閉店,但現在看來怕遠不止這麼簡單。
凶手是想找什麼人或者說是物件?但為何選擇對徐承下手?如果是人,也就是徐府被強搶來的良家婦女,但又不像。若是物件,以徐承這個性子,什麼物件值得如此大動乾戈。
“我聽聞徐員外在外還有外室和另外一個少爺,但礙著徐夫人一直未接他們回府。徐承在時他們就偶爾因此吵過幾次,自從徐承遇害後,徐員外和徐夫人幾次因這事吵起來。”
“外室?”
“據說已經養了許久,外室所生的少爺最大的與徐承年齡也就相差幾歲。”
“沒想到徐員外是如此懼內,這麼多年都未將外室接回徐府。”
妙鶯搖了搖頭,繼續道:“說來也怪,徐夫人近日與徐員外爭吵時多次提到‘交易’二字。”
上午的陽光輕柔地透過窗欞,在地麵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喬懷玥仔細琢磨剛才一番對話,這徐府的水怕是比她想的還要深,她恐怕得再去徐府一趟,探探徐員外和徐夫人。
喬懷玥輕輕舒了一口氣,像是理清了思緒,轉頭看向一旁的舒蘭,語氣溫和:“蘭兒,姐姐有件事想要委托你。”
舒蘭本因妙鶯的話正氣鼓鼓的生悶氣,氣徐府如此欺人太甚,不講王法,更氣自己幫不上忙,讓妙鶯姐姐受了這麼多委屈。
聽到喬懷玥這話,她眨了眨眼,坐直了身子,臉上露出期待的神情:“姐姐,你說,我能做的一定能做到!”
喬懷玥笑了笑,眼裡閃過一絲讚許:“這個委托可不簡單,姐姐想你幫忙找一對爺孫,我想找他們打聽點消息。”
舒蘭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放心吧,保證能給姐姐你找到,這雲城我熟得很。”
“兩人大致特征分彆是,老爺子約莫七十歲,而孫女彈得一手好琵琶。多的我也不清楚了,本想找客棧老板問問,結果客棧已經閉店了,若找到人去南街尋我便可。”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說完便拿著喬懷玥給的那一兩銀子走了。
確認舒蘭走後,喬懷玥輕聲道:“這裡魚龍混雜,徐府耳目眾多,你待在此處遲早會被他們找到,以他們這般仗勢欺人,恐怕還會讓蘭兒牽扯其中。”
妙鶯身體微微一顫,雙手不自覺地攥緊衣角,“那……那可如何是好?我實在無路可去了。”
喬懷玥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氣,直視她的眼睛,目光堅定溫和:“你若信得過我,便同我住在一起吧。雖然也隻是臨時住處,但也可讓你先避一避風頭。”
妙鶯微微一怔,眼裡閃過一絲猶豫,但想到徐府的事情,她咬了咬嘴唇:“我信姑娘,但我怕到時會牽連姑娘你。”
喬懷玥聞言輕輕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不必談及什麼牽不牽連,徐府現在通緝的便是我,與其妙鶯你擔心牽連於我,不如擔心被我牽連,我可是那被傳為殺死徐府幾人的凶手。”
妙鶯聽到這話,愣住了,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姑娘莫不是尋我開心,不讓我擔心。”
“並非拿你尋開心,你若讓徐府的人來仔細辨認,不出意外便會對我喊打喊殺。”
半響後,妙鶯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緩緩吐露出了另一件事。
“雖說徐承惡名在外,但他爹娘還知些廉恥,為他建造了一間密室替他遮掩,而徐承乾的那些齷齪事均在密室裡進行。”語畢,便扯開自己的衣袖,露出了傷痕累累的手臂,縱橫交錯分布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猙獰。
喬懷玥的表情瞬間凝固,隨即滿臉心疼,動作輕柔地將她袖子放下來,她雖聽聞徐承愛好虐打人,但這般直觀的顯露在她眼前,還是有些不適。她對凶手將罪名推到她和楚宴璟身上很不滿,但也覺徐承死前承受了自己所愛好的事情十分解氣。
“你知道那間密室位於何處嗎?”
“我每次被帶到那處,都會被人蒙麵,記不清具體位置,但我從小方向感極佳,能推測出約莫在徐府書房方位。”
喬懷玥對著妙鶯施了一禮:“我在此先謝過妙鶯姑娘了。”
正當這時,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由遠及近,“就是這裡,她肯定躲在這裡,給我搜!”
妙鶯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他們追來了,我……”
喬懷玥迅速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冷靜道:“彆怕,隨我來。”拉著她快步走向後窗。
喬懷玥先探出頭,觀察四周情況,確認暫時安全後,轉身將妙鶯抱出窗外。落地後,低聲道:“跟緊我,彆出聲。”
兩人小心翼翼在巷中穿梭,身後,追她的人已經衝進了屋子,“該死,又讓她跑了!給我追!”
喬懷玥拉著她,加快了腳步在巷中左拐右拐,試圖甩掉身後的追兵。
巳時,適才懸在天上的暖陽,轉瞬間被墨色烏雲層層遮蓋。寒風驟起,如冰刀般割著臉頰,枯黃的樹葉在風中打著旋,被卷向街角。
最終二人來到楚宴璟的府邸,喬懷玥抬手用力叩響門環,“吱呀”一聲,門打開了一條縫。決明看到喬懷玥,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後迅速打開門,將她們迎了進去。
“姑娘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家公子在府上嗎?我有事找他。”
決明撓了撓頭,麵露難色:“公子適才帶著辛夷出門去了,若姑娘不急,可先去後院等候。”
喬懷玥回頭看了一眼妙鶯,她自進府,便一聲不吭地跟在她身後,隨後對決明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稍作等候,勞煩決明你替這位姑娘安排一個落腳之處。”
決明忙不迭點頭,側身讓開道路:“二位姑娘請隨我來。”說罷,領著二人穿過前庭至一處幽靜的院落。
決明推開一間房門,屋內布置簡潔,桌上已備好茶水。“此處還算安靜,二位姑娘有任何需求,喚我便是。”說完便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