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五日，卯時。夜色漸褪，喬懷玥小憩片刻後，便起身前往院內空地，開始專心致誌地練武，這是她打小養成的習慣。

楚宴璟府內仆從也皆起身，為他準備梳洗之物。一書童拿著掃把剛踏入院子，便瞥見一個陌生身影在院內，頓時心中一驚，握緊手中的掃把，如握住武器一般大喝一聲：“你是何人？竟敢擅闖私宅！”那聲音帶著明顯的緊張與憤怒。

喬懷玥聽到喊聲，動作微微一頓，隨即便收了招式，緩緩轉過身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拱手道：“我乃你家公子故交，昨夜來得匆忙，未及通報，還望海涵。”

書童卻並未放鬆警惕，上下打量著她，眼神中滿是懷疑道：“口說無憑，我家公子怎會有你這樣不明不白的朋友？況且你身為一女子隨意闖入男子府邸……”話還沒說完，便被楚宴璟打斷，“決明，不得無禮。”

決明悻悻道：“是公子。”

臉上帶著幾分不明顯的歉意，對著喬懷玥道：“是我疏忽了，沒讓他們知曉你的身份。”

喬懷玥笑著擺了擺手：“無妨無妨，是我來的突然，若我是決明我也會這般，他也是儘忠職守罷了。”

決明聽了這番對話，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連忙將掃把放置一旁，對她拱手行禮：“多有冒犯，還望姑娘原諒。”

喬懷玥拍了拍決明肩膀，表明她並不介意，隨即示意楚宴璟她有話要對他講。

楚宴璟見狀，對著決明道：“決明，你先下去吧，我還有事要與喬姑娘相商。待會兒準備些茶水點心送至書房來。”決明恭敬地行了禮，應了聲“是”，便拿起靠在一旁的掃把，腳步匆匆地離開了後院。

喬懷玥對著楚宴璟道：“昨夜我想了許久，你先差人前往孫氏醫館打探消息，我去其他地方瞧瞧。”

這時街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嘈雜聲，喬懷玥前去查看，發現城內人心惶惶，似乎又發生了什麼，兩旁攤販滿是憂慮之色。

喬婉月隨手攔住一個路人，掏出碎銀問道：“城中發生何事，為何大家神色如此凝重？”

路人接過銀兩，答道：“徐府又死人了，據說這次死的是當天跟在徐承身邊的人。若說隻死一個徐承，大家還能說是為民除害，但這次死的這些仆從也太多了，大家都怕會牽連到自己。”

喬婉月回到府裡，對楚宴璟再次問道：“當初你撒的毒粉到底有沒有毒？”

楚宴璟細長的眉微微蹙起：“怎麼你懷疑我？”

“不是懷疑你，昨晚徐府又死人了。正是當時接觸過你藥粉的那群仆從，看來對方是鐵了心想把這鍋往咱倆身上甩。”

“你昨晚夜探徐府沒有發生什麼異樣嗎？”

喬懷玥仔細思索片刻，道：“子時至寅初，府內大多數人皆聚於正堂，這段時辰內便是最佳動手時機。看來那凶手一直未曾離開過徐府，不過我得先去一個地方，確認一下。”說罷便起身離開。

喬懷玥此行，正是要前往幾日前住宿的客棧。當日客棧老板與那一對爺孫的反應，怕是知道些什麼。

喬懷玥來到客棧，卻發現客棧此時大門緊鎖。

陽光微薄，冷清街道上，石板上泛著寒意。前日還在營業的客棧此時大門緊閉，一塊掉了漆的“歇業”牌子晃悠悠地懸掛在門旁。

喬懷玥上前敲了幾聲，無人回應，隻得作罷，正要轉身離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打破了這街道的寧靜。

“快抓住她！彆讓她跑了！”嚷聲從遠處傳來。

緊接著，一位身著素白羅裙的女子正跌跌撞撞跑來，裙上沾滿塵土，原本的發髻已散落大半，幾縷淩亂的發絲貼在蒼白的臉頰。身後一群家丁模樣的人對她緊追不舍。

眼見她慌不擇路選擇一條無路的小巷，喬懷玥一把扯住，將她藏在身後竹編簍子。

幾名家丁見女子不見，而喬懷玥雙手抱胸，漫不經心站在此處，凶神惡煞問道：“你剛剛有沒有見到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子，她往哪裡跑了？”

喬懷玥聞言隨手往一個方向指去。

為首之人見此，惡狠狠道：“你最好講的是實話。”說罷便領著那群人朝著她指的方向追去。

“出來吧，他們走了。”喬懷玥輕聲道。白衣女子慢慢從竹筐後走出，眼裡滿是感激，對著喬懷玥行禮道：“多謝恩人相救，小女名妙鶯。恩人的大恩大德小女必當湧泉相報……”

“你是妙鶯？”喬懷玥聽此言，眼底閃過幾絲詫異，打斷妙鶯的話。

“是，恩人知道小女子？”

“知曉一二，不多。先不談這些，你喊我瑜安便可，不必以恩人稱呼。”喬懷玥忽地眯起眼睛朝著方才一行人離開的方向看去，那群人約莫是徐府家丁。

隨即轉過頭對著妙鶯繼續道：“他們馬上會發現異樣趕回來，我們先離開此處。你有什麼可以讓你安身的住處嗎？”

妙鶯猶豫半響，還是開口道：“有，是在綺香樓。”

喬懷玥麵上不顯，綺香樓乃雲城官妓聚集之地。徐承往日喜歡流連於煙花柳巷之地，若這妙鶯姑娘是被徐承從中帶出，選擇回此地也能理解。

綺香樓，此時已日照三竿，樓內不似其他店家開始營業，大多數人正在歇息。妙鶯來至綺香樓後院側門，輕輕敲了幾聲，隨後道：“蘭兒，是我。”

不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小孩探出頭來，臉上沾著些許灰塵，可那一雙眼亮如明星。她看到眼前二人，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連忙打開門。

喬懷玥有些驚訝，沒曾想這蘭兒正是當初她入城遇到的那女孩。等兩人走入內後，舒蘭緊張地朝著門外看了看，這才把門關上，插上門閂。

隨即帶二人來至一房間內，舒蘭對著妙鶯開心道：“妙鶯姐姐你回來啦！徐府那群人沒為難你吧？”

妙鶯摸了摸舒蘭的頭，目光溫和：“嗯，我回來了，不過是逃回來的，這段時間可能要在你這避一避。”

“徐承都死了，為什麼還不肯放過姐姐。”舒蘭握緊拳頭憤憤道，“不過姐姐你和這位客官認識？”舒蘭揚起小臉看了看妙鶯又看了看喬懷玥。

妙鶯聽聞此言也露出了恰到好處的訝異：“蘭兒，你認識瑜安姑娘？”

“對呀，前天就是這位姐姐雇了我。”

“當真是巧之又巧，今日我能順利逃出徐府，多虧了瑜安姑娘出手相助。”說罷，妙鶯起身對喬懷玥施了一禮以表感謝。

喬懷玥麵上泛起赧色，忙道：“順手而為，姑娘不必多禮。我也沒想到蘭兒與姑娘乃熟識，能在此地再次見麵。”這話一出，喬懷玥心中暗道不好，自覺已是說錯了話，正準備道歉。

沒曾想舒蘭一臉不以為意，開口道：“最近幾日因著徐府的事，入城的人少了許多，我想著反正最近也搶不到生意就乾脆回來幫我娘料理一些事。”說至一半，舒蘭像是想起什麼，雙眼亮晶晶看向喬懷玥，“說起來瑜安姐姐那一筆抵得上我攢好久的銀錢。”

妙鶯在一旁微微歎了口氣，輕聲道：“蘭兒是攢錢想為她娘贖身，所以對於銀錢才會如此看重，姑娘你彆介意。雖說蘭兒她娘為了蘭兒不步入她後塵，和媽媽做了交易，但是街坊鄰居還是有些介意，所以蘭兒能找到的活也不是很多。”

“哼，我遲早能攢夠錢，讓我和我娘過上好日子，讓瞧不起我們的人目瞪口呆。”

喬懷玥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一抹亮色，忍不住用力揉了揉舒蘭的腦袋，笑盈盈開口道：“有誌氣！姐姐看好你。我這小有積蓄，若蘭兒能幫姐姐完成一些事，姐姐這些就全都歸你如何？”、

舒蘭一聽這話，兩眼放光，仿佛喬懷玥是她的財神爺一般，但眼底閃過幾絲掙紮，像是下定什麼決心，握緊拳頭開口道：“蘭兒可以幫姐姐，雖然我愛錢，但是蘭兒也是有底線的。”

喬懷玥又忍不住捏了捏舒蘭的臉頰，“放心吧，不會讓蘭兒乾壞事的，隻是幫姐姐打聽幾件事。”說完看向妙鶯，“妙我有幾件事想和姑娘打聽一二。”

“恩人若有話相詢，無需客氣，我皆會如實相答，知無不言。”

“那有關徐承的事情，你們知曉多少？”

“我自兩月前被徐承入徐府，知曉也不是很多，自我入府後，他便鮮少再流連於煙花柳巷之處。徐夫人也因此對我甚是滿意，但我卻因徐承的癖好每日苦不堪言。”話音還未落下，妙鶯便紅了眼眶，睫毛不住地顫動，似乎即將落淚。

喬懷玥看著妙鶯這般，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沉默片刻後，她輕歎一聲，緩緩伸出手，從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遞到妙鶯麵前，輕聲說道：“先擦擦淚吧，若不願回憶，便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