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維仔細地確認沒有遺漏事項,不放心地離開彆墅時。
夏日的傍晚已悄然來臨,天空隻殘留著一絲明亮的餘暉。
青石鎮的路邊野花,雖不如B城彆墅花園裡的品種名貴。
但勝在它們自由生長,朝氣蓬勃,彆有一番野趣。
然而,這種自然之美,並不意味著當這些花朵成簇地擠在一起,出現在一個瘋女人的雞窩頭上時,也能賞心悅目。
原本漫不經心地懶散地走著的顏薑,被視線中突然出現的不明物體嚇了一跳。
前方不遠處,道路的另一側。
站著一個女人,準確來說,是一個瘋女人。
瘋女人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臟得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頭發也亂得像雞窩一樣,頭上插滿了五顏六色、歪七扭八的野花野草。
五彩之斑斕,絢爛至極到動人心魄、令人咂舌的地步。
瘋女人對著顏薑咧嘴一笑,嘴角不自覺地流淌下涎水。
顏薑皺著眉頭,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肩頸微微活動,眼神死死盯著那個瘋女人。
小心翼翼地和瘋女人拉開距離後,顏薑果斷轉身,迅速向前跑去。
雖然顏薑學過散打,級彆也很高,但她一點也不想和這個看一眼就讓她渾身難受的瘋女人交手。
實在是太臟、太惡心了!
顏薑穿過幾個轉彎的巷子口,隻剩下最後一個巷口就能到姑婆家了。
顏薑扭頭看到瘋女人沒有跟來,鬆了一口氣。
下一秒,顏薑的肩膀重重地撞到對麵過來的一個人懷裡。
顏薑一個踉蹌,右腳崴了一下,痛得她差點叫出聲。
而對方也沒能幸免,胳膊肘擦到了巷子粗糙的灰色圍牆上,皮膚瞬間被擦破,滲透出鮮紅的血跡。
顏薑的鼻尖被對方的胸膛壓得有些扁,一時間,周圍的聲音似乎都被隔絕了,隻能感受到對方心跳的震動。
聞到對方身上在理發店沾染上的劣質香味,不用抬頭,顏薑就知道對方是誰。
“你眼睛是用來擺設的嗎,程琮?”
顏薑推開程琮,捂著自己悶聲悶氣的鼻子,語氣不善地質問。
"彆動。" 程琮低聲嗬斥。
顏薑推開他後,腳痛得亂動。
程琮顧不上自己胳膊上的擦傷,蹲下來查看顏薑已經略微有些紅腫的腳踝。
被程琮無意識凶到的顏薑,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她抱臂環胸,冷眼旁觀地看著程琮單膝跪地。
程琮解開顏薑涼鞋的暗扣,將她的腳輕輕放到他的膝蓋上。
低垂著眼睛的程琮,眼睫毛顯得又長又密。
猶如一把精致的扇子,輕輕扇動著周圍的空氣。
“程琮,你是想和我求婚嗎?”顏薑的腳還在程琮的掌心握著,原本直著身的她卻突然彎下腰,露出一截瑩白的細腰。
程琮身體像被顏薑的話定住了一般,瞬間變得僵硬。
他的掌心,停在了她白皙微紅發熱發燙的腳踝處,輕微顫動。
顏薑依舊抱臂環胸,語氣好似認真,但臉上卻掛著明晃晃的惡意玩笑。
“可是怎麼辦,我們還沒到法定年齡呢?不如,你帶我私奔吧,程琮。”顏薑挑著眉好似想到了什麼絕妙主意一般,歪著頭一臉興奮的像程琮提議著。
“應該沒有傷到裡麵,隻是扭了一下,最近兩天要注意少走路。我背你去徐婆家。”
程琮明白,顏薑純粹隻是喜歡逗弄他,並沒有惡意。
他沒有理會顏薑突如其來的瘋言瘋語,低著頭冷冷地說完後,就打算給她再穿上鞋。
顏薑的腳向後一縮,躲開程琮手裡的涼鞋。
她挑了挑眉,輕輕的勾了一下嘴角。
顏薑練過散打,身體控製力很好,她單腳站立,抬起自己受傷的右腳,伸到程琮麵前。
看到程琮眉頭緊鎖後,一圈又一圈的,轉動著自己受傷的腳踝,發出清脆的讓人牙疼的聲音。
程琮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抬頭清冷漠然看著顏薑又在作妖。
他青澀的眉目已經夾雜了幾分日後的冷峻,白皙的皮膚略顯冷白。
程琮越是冷淡,顏薑就越是想要逗弄他。
在青石鎮,找個樂子,可不容易。
顏薑將轉得發痛的腳,又重新踩回程琮的膝蓋上,彎腰湊近他,垂落的黑發擦過他的耳邊。
“程琮,你是不是喜歡我啊?我可沒有心的。喜歡了,你就慘了。”顏薑的聲音甜美又魅惑。
自從上次顏薑逮到程琮偷瞄了她一眼,就總愛拿這樣的話逗他玩。
顏薑如願地看見程琮冷眼瞪她,才直起身,笑著用腳踢了踢他的膝蓋,乖乖地讓他給自己把鞋穿上。
程琮的麵容清雋,又是天生的冷白皮,像是冬天裡的第一場雪,乾淨又透亮。
學習好,家裡窮,簡直就是言情小說裡的男主吸粉標配。
顏薑雖然覺得他挺招人喜歡的,但並沒有對他動心。
畢竟她自己照鏡子時看到的就是一張美得讓人心動的臉,早就免疫了。
程琮為顏薑係好鞋扣後,顏薑以一種幾乎是隨意的姿態,將她彆墅的鑰匙拍在了他胸口上。
不等程琮有所反應,顏薑便鬆開了手,任由鑰匙開始下滑。
“藥箱應該位置沒變,要是不在就自己翻翻看。”顏薑說完,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程琮被留在原地,手中握著鑰匙,垂下的睫羽輕顫,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夏日的風輕輕拂過,灰色牆角上,金銀兩色的鴛鴦花交織在一起,花香隨風彌漫。
——
灰色瓦房內,顏薑像個耐心的獵人,一動不動地蹲在那張小得可憐的木凳上,眼睛死死盯著那隻嗡個不停的黑蚊子,耐心地等著嗡嗡叫的黑蚊子靠近她。
就在蚊子開始立在她小腿上吸血的一瞬間。
顏薑迅速抬手,啪的一聲,快如閃電!
一擊即中。
嘁,弱雞。
顏薑嫌惡地抽出一張濕巾,擦拭掉掌心殘留的血跡,再將自己小腿白嫩皮膚上的一抹紅黑擦拭掉。
“沒什麼事,就進房看電視。”一個六十多歲的小老太太,正佝僂著腰,手上下來回地在搓衣板上搓洗衣服,頭也不抬地背對著顏薑說道,聲音一點都不慈祥和藹。
老太太身上穿著一件款式清雅、洗得乾乾淨淨,但已經有些褪色發白的棉質衣服。
肥皂的彩色泡沫在空中飄蕩,隱約能聞見淡淡的清香。
搓好衣服後,老太太又用清水衝洗了一遍,十分乾練地用木錘反複捶打,再擰乾衣服水分,最後整齊地放到另一個木盆裡。
顏薑看著小老太太那可憐巴巴瘦弱佝僂的背影,嘴巴已經半張開,想了想又閉上了,沒有接話。
她跟一個小老太太置什麼氣呢,萬一吵上頭了,還能打她不成?
顏薑低下頭繼續看自己的小腿,吹彈可破的皮膚上已經被叮咬了好幾個紅色的蚊子包。
顏薑學著李昭教她的方法,用指甲在蚊子包上劃著十字,癢意暫時得到了緩解。
然而,沒過多久,第一個蚊子包又開始癢了起來。
顏薑沒了耐心,煩躁得直接用手抓撓起來,心裡煩得要命。
她實在無法理解,這個小老太太為什麼放著舒適安逸的B城不養老,非要在這個破舊的青石鎮度過晚年。
在來青石鎮之前,顏薑根本無法想象還有如此簡陋的房子:屋頂是瓦片,地麵是水泥地,家具全是廉價木頭製成,已經盤得都能包漿了。整間屋子不到一百平米,沒有地板和地毯,更沒有冰箱和空調,連柔軟的床和沙發都沒有,竟然還沒有衛生間,用的還是個大紅色的瓷質痰盂!!!
顏薑整個人都驚呆了,徹底的陷入絕望中。
去年冬天,顏薑的爺爺去世後,她才得知自己還有一個姑婆。
因為戰亂,姑婆與爺爺失散多年,直到爺爺去世前才找到她。
根據爺爺的遺願,他將明德地產百分之八的股份留給了這位孤身一人的姑婆。
顏薑的大伯,顏建國與老太太商討以豐厚的價格買斷這個股份時,姑婆卻拒絕了。
姑婆提出要用這份股份換取顏家一個小輩為她養老送終。
她表示,她這輩子什麼苦都吃過,臨死前也不想享什麼福,隻是怕自己一個人孤獨終老,死後無人知曉,後事淒涼。
青石鎮的環境極其惡劣,部分地區甚至散發著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
第一次來青石鎮見到這個麵相凶狠、脾氣古怪的姑婆,顏薑心裡就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是看顏建國和小姑吃癟的臉很爽,就算給她明德百分之八的股份,顏薑也不想在這待著。
顏薑在青石鎮住十天半個月,再回到B城住兩個月。
就這樣斷斷續續地,在青石鎮待了大半年,才勉強適應了這裡的生活。
顏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姑婆在顏家選了她來青石鎮為她養老送終。
難道她看起來像是會照顧人的人嗎?
開什麼玩笑,她長這麼大,連杯水都沒自己倒過!
姑婆將最後一件衣服擰乾後,從水缸裡舀了一勺清水洗乾淨手,然後到木頭櫥櫃前,拿出兩個普通的玻璃杯,用開水燙了一遍。
接著,姑婆在兩個杯子之間來回倒換倒好的開水,幾次下來,直到熱水變成溫水,她才把水遞給顏薑,並在顏薑旁邊放了一瓶綠色的花露水。
“有蚊子咬,也不會換地方,出氣帶膿包。”姑婆給顏薑遞杯子時的表情語氣並不算好。
“什麼呀!你那房間點著蚊香呢,熏的人頭疼好不好!”
顏薑還是沒忍住氣上了頭,怒吸了一口氣,猛地站了起來,怒氣衝衝的俯視著比她矮的小老太太,語氣凶狠中又隱約帶著一絲嬌氣。
雖然顏薑聽不太懂最後一句方言,但她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那肯定不是一句好話。
這小老太太又在罵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