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
曲葵走到胡同口處,旁邊小賣部塑料棚下坐著幾個乘涼打牌的老人鄰居,看見她,一陣低語。
住她家最近的楊奶奶一臉遲疑,最後還是小聲說:“小曲,你爸媽又吵起來了。”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曲葵揚起笑容,嘴上誠懇道歉。
坐楊奶奶對麵的大爺揚了揚下巴,不耐煩:“快去勸勸,這三天兩頭的動靜,你也真是還笑得出來,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估計是意識到自己話越說越難聽,而曲葵的態度還算誠懇,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知道了,我會勸的。”曲葵連聲應和,轉過身去的一瞬間,笑容蕩然無存。
“傻逼。”她在心裡罵。
自個又沒缺斤少兩,一天天管得倒是很寬。
隔幾米就能聽見吵架聲。
我當初放棄一切——後悔跟了你——現在才活得這麼平凡——過不下去了離婚。
幾句來來回回說了無數遍的話。
她都倒背如流了。
曲換了鞋,把書包扔沙發上,想拿茶幾上的水杯,腳下啪嗒一聲,踩碎了什麼東西。
她挪開拖鞋,是一塊碎瓷片,陷進鞋底幾毫米,要不是她在聽到聲音的瞬間抬起腳,恐怕就要去醫院了。
曲葵哭笑不得,把碎片扔進垃圾桶。來到廚房,見餐桌下躺著一個四分五裂的碗,曲葵不清楚他們吵架的原因是不是這個。他們吵架的原因千奇百怪。
在她小學時兩人就分房睡了,每當曲葵問起原因,他們總有理由來掩蓋自己感情的流失。
曲葵將地麵打掃乾淨,一個人吃著飯。
快要吃完的時候,樓上吵罵聲音漸小,很快林語邱從樓上噔噔咚咚快步下來,一臉戾氣摔門而去,全程都沒說話。
大概是去找牌友打麻將了。
又過一會兒,曲林走下樓,坐在沙發上,捏著眉心。
曲葵洗好碗,坐在他旁邊削蘋果:“那幾個鄰居聽到你們吵架了。”
“那又不是我能掌控的事情,想說就讓他們去說吧,誰家不會吵架。”
曲林聲音疲憊。他一直是個很文靜的人,從事文書工作讓他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憂鬱和書卷氣。性格所致,他在一些方麵墨守成規,不喜歡熱鬨和聚會,不抽煙不喝酒也不罵人,與喜歡熱鬨的林語邱形成鮮明對立。大多時候吵架,看上去是林語邱在單方麵埋怨著。
曲葵時常會想,像她父母這樣天差地彆的兩人,是怎麼走到一起的,還是閃婚。
蘋果並不好吃,酸得發澀,曲葵咽下一口就不想吃了。她用手背抹去嘴唇上的汁水,說:“一直這麼吵,不累嗎?”
曲林望著地麵的夕陽,口頭還是那句:“你還小,不懂。”
怎麼可能不懂,無非就是還愛著,所以才無可奈何忍受著。
可是曲葵說不出來,隻要看著曲林,她總會想到那張失去血色的臉。
“都是因為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曲葵閉上眼睛,試圖回避耳邊夢魘般擾人的嗡鳴。
回到臥室,曲葵戴上耳機,把手機聲音放到最大,連鼓膜都有些發疼的程度。終於隔絕窗外令人心躁的蟬鳴。
夕陽照射進來,入目昏黃橘紅,書桌上一抹克萊因藍尤為醒目,曲葵從堆積如山的試卷與課本下費勁抽出,封麵印著一隻鏤空的燙金蝴蝶。這是她一直帶在身邊的歌詞本,不過輟學之後就再也沒有打開過。
曲葵翻開,熟悉的手繪五線譜映入眼簾。
筆記本上都是未完成的曲譜,大抵是某些時期靈感爆發的產物,有些地方寫了幾行充滿憤懣的英文歌詞。
翻譯過來就是——去他媽的世界,去他媽的考試。
曲葵暫停音樂,跟著音符在桌子上打拍子。她那時候收藏了很多國內外的專輯CD和黑膠,放滿了房間內2mX3的書櫃,涵蓋搖滾、爵士、鄉村、電子、流行幾個種類,還專門買了CD機和唱片機。周末不出門就在家裡玩音樂,鄰居都覺得她是怪物。
手機鈴聲打斷曲葵思緒,接通,那邊聲音很吵,似乎有人在唱歌,還能隱約聽到鋼琴和架子鼓的聲音。
是不是打錯了,曲葵皺眉。
聯係人——:D。
這個備注,有印象。
“曲葵?”電話另一頭響起慵懶的男中音:“怎麼不說話,我應該沒打錯吧。”
“是我。”曲葵應了聲。
:D的聲音立刻帶了笑意,“今晚九點有個演出,目前就差你這個主唱了。老地方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