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來對角巷的日子很快來到了。
厄莎和父母哥哥站在古靈閣下,看見我們,高興地揮揮手,“這裡———”
我跟在艾爾頓和伊蓮娜身後,伸手回應了她。
她跟父母說了幾句話,接著朝我們這裡小跑過來。她們一家都長著一張扁平的臉,厄莎的父母看上去很嚴肅,她的哥哥長得很刻薄。
“很高興我們兩家能夠在今天相聚,艾爾頓。”
大羅爾上下挑剔地看了一眼艾爾頓,接著因為我們家平等的男女站位而細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他轉而問道:“這就是‘鐵娘子‘伊蓮娜吧,百聞不如一見。”
“你好,羅伯特。”麵對不友好的目光,伊蓮娜上前一步,主動握住了那隻伸出來的手,她很快就又放開,側身向羅爾太太問道:
“早上好,羅爾太太。希望你也擁有一個愉快的假期。”
羅爾太太看起來受寵若驚,她連忙回禮。
“感謝你,皮利維克太太。”
大人有來有往的在寒暄,我們這裡也聊的熱火朝天。
厄莎借著捥我胳膊的機會悄悄把一張門票放進了我的口袋,我借著一點光看清了上麵的字———
the slits。
“搖滾樂隊?”
厄莎點點頭。
她小聲附在我耳邊:“全女子樂隊。你聽說過麻瓜的暴女運動嗎?”厄莎偷偷瞄了一眼大人們,發現他們還在講話,她哥哥更是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於是繼續講道:“爆炸的,不屈的,‘就像武神茜娜一樣,知道自己完全想要什麼。’我太喜歡這句話了!你真應該一起看看。”
我茫然地點點頭,抬頭看到艾爾頓在示意我趕緊離開這裡。
再看一眼就要爆炸的伊蓮娜和持續輸出刻薄話的羅爾先生,我覺得一陣不好,連忙拉著厄莎逃入對角巷。
“下午六點鐘回來。”
“好的爸爸。”
逃離了火藥場的我們就像終於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小鳥。“呼———”
“你們家平時都這樣嗎?”想了想,我還是問道。
厄莎撇撇嘴:“那個老古董,現在還想著男尊女卑這一套呢,也不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對了,”她突然想道,“你想吃吃新開的冰淇淋店嗎?上次吃的草莓味還不錯。就是口味有點太獨特,很多人接受不了。”
我覺得沒嘗試之前不可以說不行,於是說道:“好啊。”
我們往瓦特弗爾冰淇淋店走去。
到了店才發現這裡已經裡三層外三層的排起了長隊,我皺了眉頭,我可不希望在排隊上浪費很多時間。厄莎驚歎道:“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那麼多人!”
“那已經是過去式啦,女士們!”
“現在這家店可是對角巷的新寵———”
人群中冒出兩個眼熟的腦袋,詹姆斯·波特和西裡斯·布萊克奮力穿過人群朝我們走來。
西裡斯看起來有點羞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詹姆斯的丟臉行徑而感到不好意思。至於詹姆斯,他頂著亂糟糟的頭發,一雙厚眼鏡飛快地在我們兩人之間掃視著,接著很快就鎖定了目標。
他朝我伸出手。
“你好,皮利維克。我是詹姆斯·波特,很高興認識你。”他又向厄莎打招呼,“還有你———羅爾,希望我們上次一點點的不愉快可以早點消失。”
厄莎拒絕和他打招呼,並且扯著我後退,試圖阻止我們的手上握上:“誰知道你會不會又往手上抹辣椒油!你個討人厭的家夥。”
我順勢往後退了一步,聳聳肩,表示了我的立場。
誰叫詹姆斯·波特這麼讓人放心不下。
西裡斯也把自己的兄弟扯到後麵,他的臉蛋暈染出一層淡淡的紅暈,向我伸出手說道:“我叫西裡斯·布萊克。上次沒來得及介紹。”
西裡斯我還是信得過的,我毫無防備地握了上去。“夏梅黎安·皮利維克。幸會。”
結果剛碰上就感覺觸感有些不對。
黏糊糊的惡心感和火辣的灼燒感一下子襲擊了我的手掌,我下意識想甩開。見狀,西裡斯更是狠狠握住了我的手,保持和我五指緊握的姿勢。
詹姆斯·波特哈哈大笑:“作為你撞了西裡斯不道歉的回禮!”
我也反應過來了。看著某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家夥。西裡斯的耳朵透得通紅,但手上硬是沒有鬆一口氣,和我相握的那隻手上也糊上了一層厚厚的辣椒醬。
我氣極反笑。
“用得著握這麼久嗎,快給我鬆開!”厄莎著急地扯開我們。尖叫著怒罵他們倆,四處找手帕想要給我擦乾淨,被我製止了。
想要立馬清洗乾淨的念頭一股腦地湧進腦中,我拚命咽下惡心的感覺,誰都知道那裡肯定還加了點其他料!冷冷地一揮魔杖,用一個清理一新和清水如泉解決了手上的事情,然後作投降的樣子高舉雙手,看向西裡斯:“很抱歉我對布萊克先生的屁股造成了攻擊,我是說,我為他脆弱的屁股感到難過,實在是太不幸了。”我學著上輩子西裡斯陰陽怪氣的語調說著。
我已經22歲了,總不可能和一個11歲的孩子計較,不是嗎?我咬牙切齒。
鬆開手後,西裡斯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得意,他有些怔愣,但是這股奇妙的情緒很快又被惡作劇成功的快意所取代。聽到我說話,他下意識反駁道:“我也為皮利維克小姐柔弱的手掌感到抱歉,很抱歉我對它造成了攻擊。”
他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反應會這麼大,難道是皮利維克是個潔癖?西裡斯有些抱歉的看著我,嘴唇蠕動了幾下,看起來有什麼話想說。
“那麼,我們就和好了。”我搶先說道,為今天幼稚的惡作劇一錘定音。
“當然。”他咽下心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也清理好手掌。我這才注意到他今天沒有穿巫師袍,他們穿的都是麻瓜衣服。西裡斯注意到我的目光,挑挑眉,得意地炫耀道:“今天是我叔叔帶我出來的。”
詹姆斯搭上他的肩膀,補充道:“他叔叔人可好了,又開明又大方,簡直是個模範大人。”
“就比如———待會我們就要去看皇後樂隊的演出!”他們一唱一和,眼睛裡是掩不住的興奮。
“哪有什麼厲害,待會…”厄莎不屑地說,意識到不妥後才把後麵半句話咽下去。她揚著下巴,雙手抱胸:“反正我們待會也很快樂就是了。”
我怕她露餡,到時候被人告狀,趕緊拉著她走了,“我們要去排隊了,再見———男孩們。”
左拐右拐甩開了後麵的尾巴,我拉著厄莎鑽進了一個服裝店的試衣間裡,我從包裡翻出兩瓶小藥劑,分給她一瓶,然後自己換上一套對於小孩來說異常肥大的衣服,一口灌下另一瓶藥劑。
生長的撕裂感頓時傳遍全身,視線一寸一寸拔高著,肥大的衣服逐漸被充滿,直到衣服的主人穿上去正好合身,最終我的身高恢複到了上輩子差不多的水平。
厄莎目瞪口呆,她呆呆地仰頭看著我,“夏梅黎安,你真是神了。你怎麼想到這麼好的辦法的?”
她看起來高興壞了,終於知道我提前寫信給她帶大衣服的用途,也喝下了生長藥劑。
沒一會兒,繁忙的服裝店就消失了兩個十一歲的女孩,轉而出現了兩個二十出頭的年輕朋克女孩。她們倆繞出了破釜酒吧,走出對角巷,出現在倫敦的街頭上,打的士離開了這片地方。
“…毫無創造,不會反抗。”
鋼琴和電子吉他交錯,淩亂無序的鼓點擊打人們的耳膜。我們混入興奮的人群,跟著節奏一起喝彩。
這是全英最佳的女子搖滾樂隊。她們以朋克的精神向世俗宣戰,普通女孩絕不被輕易定義!
厄莎大聲迎合著台上歌手的聲音。
她聲嘶力竭:“普通女孩就是這樣———”
大家一起跟著歌手跳起來:“———這就是普通女孩!”
氣氛一時十分熱烈,我也跟著大聲喊了幾句,仿佛把重生以來所有不安的情緒都宣泄出來。
自重生以來,我一直戰戰兢兢,生怕彆人發現我的來曆,把我抓起來給黑魔王處罰,又怕自己根本改變不了什麼,重來一次隻不過是每天害怕地睜眼,害怕地閉眼,等待著朋友再次一個個逝去。而如今,我終於有了一個宣泄口。
我和厄莎,還有這裡的大家,無論女巫還是麻瓜,每一個人不都是普通女孩嗎?既然普通,就注定有不完美的人生,就一定有遺憾的事情。
我茅塞頓開,好像一時間卸下了所有的包袱。
我和周圍人一起大聲喊著歌,叫到喉嚨破音,引得大家頻頻回頭。
厄莎拽拽我:“小點聲!夏梅黎安!”
我高興地搖著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她顯然是被我嚇到了———我從她的眼睛看到了我狀似癲狂的樣子。
“我好開心,厄莎。我好開心今天能來這裡,我好開心能夠認識你,和你做朋友是多麼幸運的事情啊。”
她愣愣地點頭稱是,接著被我一把撈入懷裡抱住,我撲在她的肩膀上,安靜地哭了。
周圍人見狀,善意地為我們留出一個空間。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哭,隻不過是腦中的弦繃得太久了,一旦放鬆下來,眼淚就順其自然地出來了吧。
厄莎拍著我的背,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用這種方式無聲的陪伴我。
我很快又振作起來,要知道,黑魔王可不等我難過呢。我又加入了唱跳的人群,肆意放縱自己。
結束後,厄莎拉著我來到後台,想要跟主唱合影。
很快我們的請求就被同意。主唱是個年齡不大的女孩,看起來頂多隻有十六七歲。她有一頭彩發,看起來個性十足。
“hi~”她說,伸出手來各自擁抱了我們,“希望我們能在自己的路上繼續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厄莎高興地複讀著主唱給我們的祝福,她幸福地轉了個圈,小皮鞋在石子路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黃昏的倫敦有一種神秘的色彩,仿佛時間在這座橋上停留交織,最後的陽光溫柔地灑在我們身上。
“嘎嘎嘎。”厄莎還在笑著。
我心中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疑問戰勝了踟躕,我看著傻樂嗬的女孩,“厄莎,今天的事你不想問我嗎?”
厄莎:“我想問啊,但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既然這樣,那我不問就是好的啦。”
我聞言有些愧疚,我身上懷著好多秘密,卻能得到一個真誠相待的朋友。
“厄莎,在自己不夠強大的時候,知道太多東西是很危險的,我不想你陷入危險,相信我,等時機成熟,我一定和你說個明白。”
厄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偏頭問我:“是指什麼東西?”
我於是嚴肅了神情,認真地回答她:“是大腦封閉術。”她眼中帶上了幾分茫然,顯然是沒聽說過這個東西,“關於這件事,不要和你家裡人說,所有支持黑魔王的家人都不能說。”
我抬手看一眼時間,發現快到點了,於是打斷了這件事情。
“還記得我有東西要買嗎?厄莎。”有幾樣材料隻有翻倒巷有賣。夜晚的翻倒巷很危險,是各路不法分子竄行的地方。作為實際上隻有十一歲的孩子,還是不要單獨在那裡停留比較好。
厄莎回過神,“我們這就去翻倒巷吧。”
翻倒巷常年隱在黑暗下,潮濕陰冷的空氣嗖嗖吹進來,卷起兩個朋克女郎的衣角。
其中一個個子高些的停在一家店門口,敲了敲窗戶。窗戶嘩嘩往下掉灰,我皺了皺眉頭,變聲後的嗓音又尖又細:“老韋伯,快開門!”
過了好一會,門後才傳來一絲動靜,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是誰?”
“你的老主顧!我要二十號藥水拌生牛肉吃!”
隨著吱啞一聲輕響,門開了,露出一個近似人形骷髏的老人,他轉動眼球,用眼黑的那側冷冷地掃一眼我們,讓開了身後的位置。
“要不是你們知道密語,我是絕對不會把你們放進來的,傲羅最近查的很嚴,我店裡好多都沒進上貨。”他提著燈在狹窄高大的貨架縫隙中穿梭,我們跟在後麵,吃了一臉灰。
好久沒來了,都忘記這裡這麼嗆人了。
厄莎咳了一會兒受不了了,一揮魔杖阻止了灰塵的靠近,她剛想緩一會兒,就看見麵前的老人用一雙如鷹雋般銳利的雙眼盯著自己,“小心點你的魔杖!”
說完,老人又轉過頭去帶路,仿佛剛才那樣是錯覺。
我替厄莎解釋道:“她第一次來,不懂規矩,是我的錯。”老人看我一眼,不可置否。
“我們都是聽著您的名望來的,加隆絕對是夠的,希望您能見諒。”
聽到這句話,老人這才有了反應,他哼出了一口氣,自語道:“到這裡的哪個不是覺得我這貨齊質量又好的。加隆帶夠才是最要緊的。到了。”
他停下來,露出一麵直到天花板的貨架。
這是一麵放置金石的貨架,整麵貨架都在閃煉著獨屬於金屬的冷光。
“青輝石沒有。東德那裡最近鬨得厲害,東西沒能運出來。”他一邊給我裝貨,一邊補充道。
我在一旁拿起一塊石頭,舉起燈照照對光,也把它放進了袋子裡。
老人停下來看著我:“那個貴,獨角獸的眼淚,保存下來這麼大的一塊很難得的。”
“我知道。”具有守護功效的獨角獸眼淚,拿來做主石是強有力的保護器。
老人嘎嘎笑了兩聲,沒再說話,他繼續給我拿貨,直到裝滿了一小袋子才停下。結賬的時候,他摸摸台上的水晶球,笑盈盈地目送我們離開。
“下次再來啊。”
“呼———”離開店後,厄莎終於能吐出一口氣,她大吐苦水,“他是多少年沒開窗透氣了?”
這裡還是翻倒巷的範圍,並不安全,我拉著厄莎快步疾行到對角巷,趁著藥效還沒消失,兩個人鑽進了服裝店,沒一會,兩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又岀現了。
“現在還去哪裡?離六點還有半小時呢。”
我抿了抿嘴唇,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奧利凡德魔杖店。眼睛裡明暗交錯,最終下定決心。
“我想去奧利凡德魔杖店看看。”
———奧利凡德,開始製杖與公元382年前。
我推開了門,涼氣撲麵而來。
同樣是密密麻麻的置物架堆滿了房間,奧利凡德魔杖店卻顯得那麼明亮和生氣。畢竟這裡承載著每一個小巫師的願望。
“刷刷——”一架梯子飛速地移動過來。
奧利凡德先生趴在上麵,見到我,他有些吃驚,蒼老的身體抵擋不了他對工作的熱情,他立刻對我笑道:“是魔杖出現什麼問題了嗎,親愛的。”
我搖搖頭。“不…準確的說,它不想要我做它的主人了。”我掏出‘我的魔杖’。
從我重生那天起,它就持續不斷地失靈,給我造成了很多麻煩,好像突然變了個魔杖似的。
奧利凡德先生接過魔杖,雙耳貼在魔杖上聆聽魔杖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才起身,目光閃爍。
“它說,是你變了,你變得不符合它尋找主人的標準。”
“榛木的主人往往能夠掌控自己的情感。親愛的,你已經失去了對自己情感的掌控,你的心正在為其他人而跳動,那或許是勇氣,和平與愛。”
我呼吸一滯,沒想到我重生以來最大的漏洞竟然在這裡。
“人是很難改變的。皮利維克小姐,不管你經曆過什麼,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