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憑借沈辭暮的聖寵,這異姓王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自古以來,異姓王都乃皇權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旦新帝即位,第一個要鏟除的便是異姓王。

沈辭暮這樣做的風險太大,還不如做個安穩世子,承襲爵位保一世榮華富貴,但是沈辭暮既然有這一番動作,想必便是有更大的圖謀。

即便二人已經足夠大膽,但是也沒有敢往謀逆上想,唯一能夠想到的便是,沈辭暮想要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之位。

若是沈辭暮當真如此打算,便能夠知曉他為何要巡視京畿,沈辭暮關注的那幾處都是二皇子的產業。

他與二皇子為敵,為的便是鬥倒二皇子,陛下其餘皇子都還年幼,而陛下前年卻因為一場重病傷了根本這兩年也是湯藥吊著,時好時壞,若是皇帝病逝,扶持幼帝上位,沈辭暮便能坐穩攝政王的位置,把持朝政。

父子二人自以為窺探到了沈辭暮的目的,心中既害怕又興奮,害怕的是沈辭暮既然故意讓他們察覺到端倪,是否就沒有給他們全身而退的機會。

興奮的是,若是他們跟著沈辭暮賭對了,日後在這京中便不再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官,而是有數不儘的權勢,不用再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上爬,誰也不敢得罪了。

即便兩人被暢想日後的向往不已,卻也沒有被徹底衝昏頭腦,畢竟此事若是成那便一朝得勢,若是敗了,那也是抄家滅門之禍,需得深思熟慮。

但是,鄭寧卻在不到兩日便做下了追隨沈辭暮的決定,無他,隻因在宮門口巡視的鄭寧,竟然被二皇子一黨的一個五品文官嗬斥擋路。

即便鄭寧官職比對方高,卻因對方背後是二皇子,又是文官便也不將他放在眼裡,敢隨意的呼來喝去。

此等情形,往日不在少數,即便他是忠於天子的純臣,但是天子身體每況愈下精力不濟,沒空管下麵那些小打小鬨,二皇子一黨的人也愈發不將他放在眼裡。

是時候為鄭府謀一條出路了。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內情,才有了鄭薛日日拜訪安國公府,但沈辭暮卻鮮少見他,都在鄭氏父子以為他們會錯了意之時,沈辭暮有此一問,如何不令鄭薛興奮。

***

回到謝朝朝這邊,她從梧桐院離開之後,才察覺自己的腿腳發軟,既是又因為幾人的逼問,更多的是因為窺探到了謝修文話中的深意。

她了解謝修文為人,最是穩重顧全大局,鮮少有無的放矢的時候,他既然向她問沈辭暮,那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謝朝朝腦海中不斷回想著這些時日的事情,除卻在賞花宴上撞見了沈辭暮,旁的與沈辭暮再無關係。

隻那一麵,應當不會被這般重視。

可到底是為什麼呢?謝朝朝隻恨自己腦子愚鈍,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竅,她兀自沉思著走了許久,再抬眸已然到了蘭香院的門口,謝朝朝回過神,意識到還有張嬤嬤跟在她的生後,她停住腳步朝張嬤嬤微微福了福身,道:“多謝嬤嬤一路相送。”

張嬤嬤這一路上未出聲,瞧著表姑娘細膩如白瓷的臉上神色不寧,張嬤嬤跟在王氏身邊,能在主子身邊近身伺候,又得主子信重,今日之事張嬤嬤自然是比謝朝朝知曉的內情多。

在張嬤嬤看來這件事情恐怕沒有那般簡單,就算謝朝朝與那沈世子不相識,也無心攀附,但是安國公府何等權勢,想要一個身份低微的女子又有何難?

恐怕隻要那沈世子不肯放手,謝朝朝便難以掙脫了去。

隻是自詡見慣了後宅那些個男女情情愛愛的張嬤嬤有三件事情想不通,一是那沈世子的身份什麼樣的女子要不得,即便是謝朝朝生的貌美,卻也還沒有到無可替代的地步,便是張嬤嬤都知曉的,這上京城中便有兩家小姐相貌與謝朝朝不分伯仲,且身份性子皆是要比謝朝朝強上許多。

二是沈世子既然瞧上了謝朝朝,為何又不直接上門告知,將謝朝朝納了去,隻不過是個芝麻大點小官的女兒,此事便是鬨到聖上麵前,也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三則是,依著謝朝朝的性子,她此前不是為了一個伯府不能承襲爵位的次子都能那般豁得出去,為何對著身份更為貴重的安國公世子,卻又這般態度。

當局者迷,王氏因著心神被牽動,未將此事看明白,張嬤嬤這個旁觀者卻看的清楚,隻覺此時處處透著怪異,但是這等主子的事情,張嬤嬤即便得王氏信重也隻敢尋個合適的時機委婉提上一兩句,萬萬不敢僭越直言。

目送謝朝朝回了蘭香院張嬤嬤才折身返回梧桐苑複命。

而謝朝朝一進入蘭香院,便看見麵色焦急的冬梅,見她回來,冬梅快步上前打量謝朝朝,在瞧見她額頭磕出來的紅痕,忙不迭的去尋藥膏。

此時已然入秋月餘,侯府的冰窖裡麵早就沒了冰塊,好在府醫得了主子的命令,給了極好的藥膏,抹了之後很快便見紅痕消去。

冬梅委屈心疼:“姑娘,可是又受委屈了?”

謝朝朝自回來便未曾阻止冬梅跑上跑下,她的心思都落在今日一事上,雖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但是心底始終惴惴不安,直覺或許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謝朝朝的目光落在院子裡,看著吹進院內的幾片枯黃落葉,她斂下心神,心中自忖: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既然如此,多想也無意。

這樣勸慰自己,多少心中平靜了些,對冬梅揚唇笑笑:“沒有,伯母隻是問了幾句話,這都是我自己磕的,不怪旁人。”

隻謝朝朝自是心中當真未曾怪王氏,但是在冬梅看來卻是以為她受了委屈還不敢說,暗暗憐惜謝朝朝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

故而,在第二日謝秦瑜來時,冬梅沒了前幾回那般的好顏色,謝秦瑜隻當冬梅護主並未計較那般多。

隻將今日來尋謝朝朝的目的說了出來。

謝秦瑜今日來是為了問謝朝朝是否是願意在秋試放榜之前相看幾人,知曉此舉不甚穩妥,瞧了眼謝朝朝微垂的眸子,頓了頓道:“此回隻是先相看著,若是有喜歡的,也會等到放榜之後才會最後定下來。”

這樣說是為了讓謝朝朝放心,侯府自然會為她考慮,定不會隨意將她找個人定了親事,叫她沒法給家裡人交代。

謝秦瑜的好意謝朝朝不會拒絕,也沒有道理拒絕,她垂著眸子低眉順眼:“一切全憑伯母和阿姐安排。”

她這般聽話,絲毫不抵觸的模樣,倒是讓謝秦瑜想到了剛剛來上京時候的謝朝朝,也是這般乖順。

但是後來經過種種,到底是沒辦法再如往常一樣打心底裡喜歡這個族妹了。

謝秦瑜今日來將話帶到,謝朝朝也沒有拒絕,自覺侯府已然是仁至義儘,處處替謝朝朝考慮了,她合該滿意。

若是再有異議才是不知好歹。

故而也沒有細究謝朝朝有些異常的模樣,起身離開了謝朝朝的院子。

待人走了,謝朝朝才抬起眸子,她的眼中幾乎被不安填滿,昨日之事已然足夠讓她胡思亂想許多,徹夜未眠想著今生她是否又做出了什麼招惹沈辭暮的事情,故而才有昨日的三堂會審。

想了一夜,卻怎麼也想不明白。

而今日謝秦瑜來這一趟,幾乎是在告訴她,即便是與沈辭暮無關,當然也是極為要緊的人,不然不必要這麼著急將她的親事定下來,急的連半個月都再等不得。

在惶惶不安的等待之中,已然很久沒有想起的前世又出現在謝朝朝的夢中,仍舊是那一雙漆黑的眸子,死死的注視著她,嘴中似乎還說著什麼話,隻是夢中的謝朝朝拚儘了力氣也聽不清。

終於,在謝朝朝的麵色日漸憔悴下去之時,謝修文將他看重的適合成為謝朝朝夫婿的人帶回了府中。

張嬤嬤再見到謝朝朝的時候,驚訝的有些說不出話,不過才兩三日沒有見謝朝朝,她竟然已經憔悴到這種地步了。

眼瞧著水靈靈的眸子黯淡了下去,眼下綴著兩團烏青,瓷白的麵龐也黯淡了幾分,張嬤嬤唉喲一聲:“我的好姑娘,怎的兩日不見,將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了,這叫今日怎的去給王氏交代!”

今日這事兒,王氏是極為上心下了功夫的,原本謝修文帶了五幅小象回來,皆是家世尋常,但是頗有才學又未曾展露出什麼不好習性的公子。

隻謝修文到底是男兒,鮮少插手後宅諸事,故而看男子的角度不一樣,王氏在細細看了幾人家世背景之後,很快的便將兩人剔了出去。

見謝修文疑惑,王氏便道:

“這兩人雖看著條件與幾人差不多,但是一個是母親早逝,家中主母是後來家主娶的續弦,而後來的夫人又給生了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這等家世,如果後母是個好相與的,日子倒也過得去,但偏偏明眼人兒便能看出,這後母不過是個佛口蛇心,而這位公子偏生未曾察覺,這要是嫁過去,豈不是活生生受那後母磋磨,還有苦說不出?”

聞言謝修文略微思索了一番,又看向另外一個被王氏擱置的小象開口道:“那母親,這一個又是為何?”

王氏瞥了一眼小象,微微哼了聲:“這一個娘親倒是親娘,對於兒子也頗為上心,但是問出出在這府中有一個養了十幾年的表姑娘,這位表姑娘眼瞅著就要滿二十了,卻遲遲沒有嫁出去,什麼心思不用多猜也能知曉幾分。”

聞言謝修文立即明白了王氏為何會是這般不悅的神色,謝修文作為家中長子,對於幼時的事情知曉的比謝秦瑜和謝麗姝都要多。

早先這侯府也並不是如今這般寧靜,雖然謝獻並不好女色,與王氏成婚之後後院之中也隻有王氏一個主母,但是這府上卻是有另外一位女子存在。

侯府的表姑娘,這位表姑娘不似謝朝朝這般隻有美貌沒有心機,前頭這位表姑娘可謂是手段了得,在老夫人麵前表現的聽話孝順,識得大體,在謝侯爺麵前則是弱柳扶風楚楚可憐,對待下人又慣會擺出親和模樣。

故而闔府上下都頗為喜歡這位表姑娘。

而這位表姑娘到了議親的年齡,卻遲遲沒有將婚事定下來,有心之人也看出了幾分表姑娘的心思,隻不過沒戳破。

偏偏謝侯爺年輕的時候對於女子的這些小心思無所覺,便給了表姑娘在老夫人麵前營造出二人情投意合假象的機會。

是以老夫人也生出了將表姑娘許給自己兒子親上加親的想法,隻是好在老太太還沒徹底老糊塗,鬆口讓表姑娘成為這府邸的女主人,替謝侯定了與王氏的親事。

若是王氏早先便知曉其中的內情,定然不會見謝獻為人踏實便點頭這門婚事。

待到嫁進來發現了這個攪事情的表姑娘之時,已然沒了後悔的餘地,隻能咬牙捏著鼻子認下。

可即便王氏跟著母親學了一身本事,卻也鬥不過心眼兒比蓮蓬還多的表姑娘,加之老夫人的偏幫,謝獻不明是非不幫著自己的夫人,一來二去感情便生分了。

此事轉機便是王氏在與謝獻分居之時,醉酒與謝獻纏綿一夜有了謝麗姝,便是王氏已然孕育了一子一女,但是那段時間整幅心神都在與表姑娘鬥上麵,便也沒有察覺。

而表姑娘許是見謝獻與王氏已然鬨僵,她籌謀了這許多年,好不容易得了這麼個機會,也有些急功近利起來,兵行險招想要汙蔑王氏與人私通懷孕。

此等毒計是想要王氏的性命。

表姑娘時常派丫鬟盯著,自然知曉這個孩子是謝獻的,隻是她以為謝獻不知道,又趁著王氏自己未曾發現,便想要打王氏一個措手不及。

但哪知謝獻那日並未徹底醉去,意識是清醒的,他心中還在意王氏,早先娶王氏為妻也是真心喜歡。

隻是不能理解為何王氏非要與一個同他們夫婦無甚關係的遠房表妹過不去,事到如今,謝獻都還絲毫不知表妹的主意和老太太的打算。

他不喜歡表妹,便從未往那方麵想,往日隻覺是王氏多心,卻在表姑娘要陷害王氏的時候才看清楚表姑娘的嘴臉。

謝獻後來將表姑娘打發走了,老太太也因為她看走了眼差點害了侯府血脈而自責閉門清修。

謝獻在處理了府中的糟心事之後,給王氏道了許久的歉,夫婦二人關係才漸漸緩和,直到如今夫妻恩愛的模樣。

是以,王氏最為厭惡的就是這種借著表兄表妹的關係掩護,實則心懷不軌的人。

謝修文了然母親的心結,聽了王氏的分析也覺得頗有道理,雖他們與謝朝朝並算不得親厚,但是到底是族人,又同住一個屋簷下這般久,自也希望謝朝朝日後過的好。

謝修文如是想完,便將目光落在剩下三幅小像上,道:“母親,那這三人兒子尋個時間,帶到府中來瞧一瞧?”

謝朝朝的婚事,王氏要親自掌眼,且王氏到底是女子,替人相看夫婿的本事自然是要比他好上許多,多看看總歸是要放心些,且這到底是替謝朝朝相看,最後也得謝朝朝親自看了點頭才算。

說到此處,王氏從那三幅小象之中抽出一幅,麵色有些猶豫,謝修文的目光落在那一幅小象上,疑惑道:“母親,這人家中可是也有什麼不妥?”

前兩個人王氏都娓娓道來了緣由,謝修文以為此人也有什麼不妥之處,便開口問道。

王氏搖搖頭:“看你遞過來的信息,人倒是沒什麼問題,家中也沒有那些個烏七八糟的事情,隻是……”

“隻是什麼,母親隻管說便是。”

王氏擔憂道:“隻是此人家中貧寒了些,又隻有一個寡母,若是他也擔不得大任,日後日子恐怕會很清貧。”

聞言謝修文眼底的疑惑散去,眼底眉梢露出來了些笑意,語調輕快了不少,道:“母親不必擔憂。”

見謝修文似是很是欣賞此人的模樣,倒是引起了王氏的好奇,她道:“我兒似是很滿意這位林公子,可是有什麼過人之處?”

見王氏如此問,謝修文也沒有隱瞞,他直接稱讚道:“母親有所不知,今日兒子拿過來這幾人,皆是接觸過後覺得無論人品還是才學皆是上乘的,若是沒有意外,幾人即便次回不會高中,三年後也必定能夠金榜題名,而這其中,才學最甚的便是這位林青之,我與他論過此番考試的題目,才學不在兒子之下,且為人正直又破有擔當,假以時日必然大有作為。”

謝修文能夠選中這幾人,各方都有打聽過,自也是知曉林青之家中的情況,但是他相信林青之定然能夠出人頭地,所以才將林青之的畫像也放了進來。

見謝修文篤定的模樣,王氏又將目光挪回畫像之上,確實此人比之其餘幾人相貌更為端正,畫像上一雙眼睛目光堅定,便也鬆口道:“也罷,讓朝朝相看一番,若是她喜歡,我便也不攔著。”

女子嫁人本就是一場豪賭,即便是現下家世樣貌樣樣都好,也難免日後家道中落,此時貧寒不得誌,也未必未來不能一飛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