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解嘉勳對張玄墨發起了攻擊。
解嘉勳已經知道了規則改變,現在狼的任務是“屠邊”,要麼民死,要麼神死。看來他是打算趁著自己是狼掌握主動權,結束這場遊戲……
季承望皺眉,側身避開左前方一隻深潛者伸過來的手,轉頭對鬱今道:“我就不和你計較剛剛為什麼失蹤了,現在張玄墨很危險,你必須趕緊帶我們脫離一樓。”
“辦不到。”
鬱今握著門把手,用門板猛地撞飛一隻深潛者,回眸竟有幾分誠懇地道。
“能夠自由穿梭,是因為我的恩賜能力名叫【王之扈】,隻要彆人說出我的名字,我就可以聽到。無論對方在哪個位麵,我都能撕開裂縫穿過去找到對方。”
“不論是Easter,還是鬱今,甚至是‘那個卷發穿西裝的一米八五大帥哥’,隻要言語中有明確指向我的代詞,就會被我聽見……但是【裁決】的能力非常克製我,現在亡靈書被禁用,恩賜無法使用,我真是廢物一個了。”
季承望聽得一怔,鬱今突如其來的如實相告讓他恍然大悟。不管鬱今所說是否有所保留,起碼季承望現在明白了,為什麼這個人會默許自己冒充他——
因為這對鬱今來說有利無弊,眾人每念出一次的“Easter”,都會被他監聽,都在給他增加可以瞬移的錨點。
好強的能力,不愧是真正的Easter。季承望斂眸沉吟。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反正都要死了,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最好祈禱解嘉勳彆挑現在來找我們麻煩。”鬱今懶散地回答道,說著就一把抓住季承望的右手,扳開掌心,平攤在他眼前。
被陌生溫度突然觸碰的季承望剛欲掙脫,才發現自己的手冰冷得嚇人。
他這才定定地看見,自己的五指之間竟然長出了一層粘連的、薄薄的、半透明的東西,是水生動物特有的蹼。
手指間莫名的黏膩感得到了解釋,季承望的理智也出現了一刻的鬆動。不可名狀的低吟再度從身後傳來,哀傷與絕望在腦海中悄然滋生,身體好像不再屬於他自己,而是逐漸變成另一種陌生的存在,試圖放棄理智,回歸死水般的寧靜。
醒醒!
季承望咬牙向後望去,果然看到走廊儘頭的牆壁上,漆黑得如同深淵的巨大裂縫再度被觸手撕開,扭曲的陰影如墨水蔓延出來,像活物般蠕動,毫無規律地響起來自未知生物的召喚。
“彆看,越看陷進去的速度越快。”鬱今一手按住他的發頂,把他的腦袋掰回來。
季承望這才發現自己差點窒息了,終於從恐慌中回過神。
這種轉變像是無形的侵襲,季承望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脈搏逐漸緩慢。
“Easter,你也有今天啊。”
這時,周圍的深潛者忽然如臨大敵般弓起身子,從外圍開始傳來血肉撕扯的悶哼聲,伴隨著一種熟悉的嘶鳴聲,深潛者們四處逃散。
是妖鬼!
季承望和鬱今立刻高度緊張,鬱今從西裝內側兜裡掏出一柄短刀,季承望沒有武器,隻能拎起房間門口傘桶裡的長柄雨傘。
深潛者的包圍逐漸潰散,露出了稍遠處在地上爬行的幾隻妖鬼,它們扔下撕扯下的深潛者魚頭,對季承望和鬱今發出了威脅的低鳴聲,尖銳而刺耳。
走廊拐角處,發型淩亂相當狼狽,但看起來隻是輕微負傷的解嘉勳,正閒庭信步地走來。
他的右手正用一把鋒利的匕首,抵住張玄墨仰起的脖頸,挾持著人前進。
張玄墨的情況看起來非常不好,她的肩膀、腹部有多處刀傷,此刻血流不止,眼神虛弱地快要失去意識了。
“早說想要結束遊戲這麼簡單啊!Easter,你現在過來老老實實讓我殺掉,這個女人就可少受些痛苦……讓我看看,我是先挖左眼呢,還是先挖右眼?”解嘉勳勾起唇角笑得殘忍,側過臉看了看張玄墨,又看了看二人,眼中充滿危險與戲謔。
鬱今卻微不可查地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想:這老頭也太搞笑了,在他看來Easter會被這麼陌生人用低級的手段威脅到?
然而緊接著,他就看到身旁的季承望一臉肅然地前邁一步,高舉手中的鑰匙和鏡子,向人展示道:“放開她,現在我是場上唯一的【神】,想要屠邊,你隻需要殺我一個人就贏了。”
這是在乾什麼?
鬱今感覺自己的大腦要停止思考了,猛地拽住身邊人:“讓他殺了那女人又如何,我們剩下一神一民,還沒輸,怕他乾什麼?”
然而季承望抬睫看向他,那眼神深邃而明亮:“我能相信你嗎?”
“什麼?”鬱今錯愕著,下意識鬆開了手。
“我可以放她走,但是你得過來,彆耍花招。”這樣的回答正中解嘉勳下懷,他對自己的計策相當滿意,衝人挑了挑銀晃晃的匕尖。
“你先放開她,不然我不會過去。”
季承望收回目光,投向對麵在妖鬼擁躉下囂張跋扈的解嘉勳,沒有再看一眼鬱今。
“可以。”
解嘉勳掌握著局麵,絲毫不慌地鬆開了挾持的手,將張玄墨往前一推。
下一秒,季承望和張玄墨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將鏡子和鑰匙揣回兜中,大聲發出指令:“跑!”
張玄墨和季承望立刻往兩個反方向奔逃,張玄墨衝向大廳的方向,而季承望隻能逃向了走廊深處,隻剩下鬱今茫然地站在原地。
不過他也被解嘉勳無視了,已經勝券在握的解嘉勳路過了平舉雙手表示投降的鬱今,對他毫不感興趣。
解嘉勳對季承望的掙紮表示不屑地聳聳肩,他嗤笑一聲,便抬手招呼妖鬼們追上季承望。
在他看來這根本構不成威脅——整棟屋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能逃到哪裡去?
轉眼間,季承望已經被妖鬼們驅趕到了走廊儘頭的死路。兜帽青年戒備地用匕首嗬退周圍的妖鬼,卻是虛張聲勢,被逼得隻能一點點後退。
緊隨其後的解嘉勳看到這滑稽的場景,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名鼎鼎、人人聞風喪膽的Easter,離開了恩賜也不過是區區凡人。”
遠處的鬱今望著那臉色蒼白的兜帽青年,忽然神色微變,掩住了嘴。等等,他不會是要……
解嘉勳完全沒注意周圍的妖鬼已經止步不前,他一邊把玩著匕首,一邊步步逼近,十分享受這樣虐殺的快感,試圖捕捉Easter臉上的每一絲恐懼。
“同理,你也是血肉之軀。”
隻見黑發淩亂的青年低頭看了一眼兩人的腳下,忽然放下兜帽,原本被遮擋的表情終於暴露於光下。
他抬起的冷峻麵龐神色如常、不慌不忙,甚至在說完最後一個字時,衝人挑釁似的挑了挑眉。
解嘉勳殘忍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他驀地感覺什麼柔軟冰冷的東西纏住了他的腳踝,順著對方的視線低頭,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他驚慌失措地看向季承望,對方身後的牆壁分明平整光潔,是死路無疑,但是一種未知的恐懼還是順著腳踝,戰栗地爬上了他的脊骨。
此刻在季承望的眼裡,他們已經退卻到深淵的邊際,巨蟒一般蠕動的灰綠色觸手已經纏上了他的腰際和腳踝,還在逐漸向一步之外的解嘉勳延伸。
下一秒,季承望猛地發力前撲,死死拽住解嘉勳的衣領,無數的觸手感知到試圖逃離的信號,瞬間噴湧而出。兩人同時被一股無法抵抗的巨力裹挾,刹那間就被拖進了牆壁縫隙間宛如深淵的血盆大口之中。
【裁決】已失效。
黑暗,深入骨髓的寒冷,還有耳畔宛若天外之音的回響。
季承望感覺自己看見了星空,看見了宇宙,無法抵抗的偉大意誌撕碎了他的理性,然而就在他的軀殼支離破碎的前一秒,季承望沒有放棄抵抗,仍然發出了兩個音節:“鬱今。”
沒有聲音的啞聲消弭在未知的空間裡,一道深紅色的裂縫從一根針的大小逐漸擴張,艱難地在星空中撕開一道縫隙。一隻手從中伸出,抓住了季承望的衣領,將毫無意識的人從浩瀚的星空中拖了出去。
“恭喜玩家通關深紅難度副本【狼人已死】,獎勵正在結算中……”
強光映照下,季承望的意識逐漸恢複。他聽到耳畔傳來單卡拉比輕快的聲音,用儘全部力氣睜開雙眼,他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隻能觀察周圍。
他看到了右手被腐蝕到衣物與表皮消融的鬱今,正逆著光憤怒地對他喊著什麼,一個字都聽不清。而他身後站著一臉感激,對他深深鞠了一躬的張玄墨。
視線落在一旁,他看到地上散落著黑白兩色的玩具熊、黑色手槍,還有通靈盤。
某種奇怪的念頭促使季承望盯著那個通靈盤,如果他此刻能做出表情,一定是因為訝異而大大張開了嘴。
他看到通靈盤上的指示牌竟然在移動,分明沒人去觸碰,它卻在反複拚湊著一個單詞。
W——A——N——G——Z——A——I——
望崽。
是連他自己都早已遺忘的小名,世界上除了季滄,沒有一個人會這麼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