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深潛者站在門外,滑膩光亮的腦袋上,魚鱗在燈光映射下閃閃發光,裂開的巨大魚唇一開一合尖銳牙齒咀嚼著什麼,不停地做著吞咽的動作。
“鬱今?”
季承望提高音量朝門外喊,一邊警戒地後退,一邊緊緊攥著通靈盤,將木板平舉在半空中。
走廊上沒有傳來任何回音,鬱今不知所蹤。
不能是被深潛者吃了吧……就在季承望遲疑的時候,那隻深潛者像是被屋內某種東西吸引,搖搖晃晃地試圖進門。
季承望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喊出“鬱今”兩個字後,他身後的房間角落轉瞬間出現一道人影,光影被生生撕開一道裂縫,鬱今從縫隙間其中走出,大大方方地在床沿坐下,支起二郎腿看著屋內的情景。
而季承望卻仿佛與他身處兩個時空,完全沒有看到房間裡多了一個人。
眼看著深潛者要進門,季承望端著通靈盤,深思熟慮後,定定地對著深潛者問道:
“你會如何讚美克蘇魯?”
既然這些東西必須要回答,那是不是答案越長控製的時間越長?
話音出口消散在風中,季承望感覺有一隻無形之手壓住了通靈盤,輕薄的木板瞬間變得沉重,而門口的深潛者搖晃前進的身形“騰”地定住,果然一動不動了。
通靈盤上的指示牌也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自行滑動了起來,在二十六個字母間飛速移動,速度極快,快到季承望根本看不清它在說什麼。
呼……季承望鬆了一口氣。
而他身後,敲著二郎腿的鬱今差點跌下床沿,看向季承望的表情越發不可思議:
這人是瘋子嗎?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他不可能不知道——讚頌其名,信徒的話語便能夠被那位所聽見,增強祂在此地的權柄?他是故意的?
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麼的季承望剛準備趁機繞開那隻深潛者,走出門外,就聽到“啪嗒啪嗒”腳蹼拍在地麵的聲音,門口一動不動的深潛者身後又聚集過來三隻,五隻……
不好,怎麼越來越多了?
季承望手中的通靈盤上,指示牌還在極速移動著,說明那隻深潛者還在回答。
視野裡跳動的魚鰓越聚越多,季承望感覺到了一陣頭暈目眩,又聽到了牆壁裡成千上萬的耳語。那種不可名狀的嘶啞呢喃不是人類能夠發出的語調,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靠近,季承望感覺自己的呼吸也越發沉重了。
壞了,不能再耽擱了,他的精神狀態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況愈下。
隻能放手一搏了,攻擊就是最好的防禦!
季承望星眸一沉,改用左手端著通靈盤,掏出漆黑的手槍瞄準後方一隻深潛者的頭部,扣動扳機。
“砰——”
手槍的後坐力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季承望感覺虎口一震,腕骨隱隱發麻。
沒命中。
激動地從床上站起來,以為會目睹一槍爆頭的鬱今:……
季承望卻麵無表情,似乎早有預料,這是他第一次用槍。距離隻有不到三米,他沉著地調整了瞄準的位置,又開了一槍。
這次命中了,隻是他瞄準的是一隻深潛者的頭部,卻擊中了肩膀,另一隻的。
不僅如此,那隻深潛者隻是略微向後倒退了一下,被擊中的粘滑皮膚表麵出現一個坑洞,流出了些許深綠色的膿液,它尖銳地嘶鳴了一聲,被激怒了似的反而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子彈的傷害幾乎被忽略不計。
季承望被不斷前進的它們逼得連連後退,一邊保持清醒,對抗著耳邊的呢喃,一邊調整著射擊。
通過不斷地嘗試,季承望終於發現了它們的弱點——脖頸兩側無規律跳動的腮部,隻要擊中就會斃命。
可惜12發子彈全部打完,季承望也隻是僥幸打死兩隻,而門口聚集的深潛者已經密密麻麻數不清了。
季承望回眸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快貼到冰冷的牆壁。他麵色蒼白,把手槍扔到一邊,深吸一口氣保持冷靜,拿出了亡靈書。
他單手飛速翻閱,撚起某張書頁的一角,用力撕扯下寫著【道具:無常】的那一頁。
刹那間,空中浮現一黑一白兩枚光點,隨著光華流轉,它們在空中不斷變幻著形狀。
房間角落,鬱今再一次神情嚴肅地站了起來。
季承望心中暗忖,隻能寄希望於此了。按照越寨所說,這把深紅武器能夠在不同人的手裡,變幻出不同的形態,現在季承望希望來兩把無限彈藥的槍——
下一秒,光芒褪去,季承望眼睜睜地看著一黑一白兩隻玩具熊掉在了地上。
“……”鬱今又一屁股坐下了。
季承望微怔,骨節分明的手擦擦眼睛,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武器呢。
等等,季承望蹲下眯起眼,發現這玩具熊越看越眼熟。隨著記憶深處回避已久的陳舊畫麵從眼前倒帶似的扯過,季承望辨認出這玩偶的瞬間,感覺腦袋轟地一下嗡鳴了片刻,從頭到腳遍生寒意。
不可能……這不可能。
毛茸茸的絨毛,圓滾滾的身體,縫線粗糙的三瓣嘴,掉了一隻的殘破紐扣眼,最重要的是它身後粘著的一把劍,劍尖處已經在玩耍時折斷。
曾經在孩童時代風靡一時的“勇者熊”,分明就是他4歲那年,季滄送給他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生日禮物。
季承望隱約記得,劍尖是自己陪媽媽在醫院大廳看病時摔斷的,連斷裂的齒狀都一模一樣,這絕對就是那隻熊。
可是這怎麼可能?這東西早就被季承望不知道扔哪個垃圾桶裡去了,連同年幼的季承望對季滄這個人最後的一點希望一起。
季承望隱約記得,捏一下它的肚子還會發出“愛老虎油”的電子聲音。
感受到這遊戲對他的濃濃惡意,季承望的心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以為這樣就會讓他破防嗎?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手已經下意識去捏了一下黑熊的肚子,軟得手指都陷了進去。
下一秒,地上的黑熊突然眨了眨唯一的一隻紐扣眼,發出了嗲聲嗲氣的童聲:“你不會以為,我會跟你說愛老虎油吧。”
臥槽!
季承望嚇得往後跌坐,後腦勺猛地撞上了牆壁,磕得他倒吸一口冷氣,疼痛卻讓他清醒不少。
這不是幻覺!這東西不僅動了,而且在說話。
從腦袋到四肢,隻見一黑一白兩隻玩具熊軟趴趴的身體各部位彈動了一下,竟然猛地從地上蹦了起來,叉腰立在地上。
白熊的紐扣眼盯著季承望歪了歪腦袋,發出“嘻嘻”的嘲笑聲,聽起來比黑熊更尖一點。
兩隻玩偶不僅會動會說話,而且靈動到仿佛有了靈魂,甚至此刻,季承望就能明顯感覺到它們一邊交頭接耳一邊瞥他,正在蛐蛐什麼。
“……”季承望再一次被自己的運氣所震撼,為什麼這東西在越寨手裡是兩柄鋒利無比的神兵,在自己手裡是兩隻會說話的玩具熊?
季承望被這兩隻詭異的玩意分神太久,突然發現深潛者已經來到了麵前,直愣愣地伸手夠向他,一腳踩在了一個半巴掌大的玩具熊身上。
“我*你*個醜***!”
季承望麵露錯愕。
……如果他沒聽錯的話,剛才這隻被踩成一坨的白熊罵出了一句相當難聽的臟話?這毀童年的反差感太可怕,讓他的大腦都停止運轉了兩秒。
然而緊接著,他聽到破空的“嗖嗖”聲,那隻白熊已經用極大的力道爬出腳底,如掣電般順著那隻深潛者的腿一路爬到了它的頭部,一邊發出尖銳刺耳的笑聲,一邊用背後的斷劍往死裡紮那隻深潛者的臉。
深綠色的血肉飛濺,季承望呆坐原地,看著黑熊跟白熊如出一轍,像一枚小型炮彈彈射出去,抱住後麵一隻深潛者的臉,嘻嘻哈哈地大開殺戒。
這畫麵太詭異了,詭異到季承望懷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已經被腐化了,不然怎麼會做這種夢。
但是管不了那麼多了,好機會!
兩隻熊野蠻又毫無章法的麵部攻擊,頻頻命中深潛者最脆弱的腮,隨著一具具深潛者的身體倒下,季承望扶著被囈語念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小心翼翼地繞開它們走出門外。
但是看到走廊上的景象,季承望的心又涼了半截。
以整個房間為中心,不斷靠攏的深潛者已經包圍了這裡,想要從它們之間穿過而不碰到它們,簡直是天方夜譚。
“鬱今?”
季承望咬著後齒,不信邪地探頭張望,四處尋找著鬱今的身影。勝利分明都在眼前,隻是咫尺之遙,現在隻要能離開一樓……
忽然之間,他感覺到空氣明顯的震動,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仿佛都被疾風掠過一般,緊接著,他就看見一臉錯愕的鬱今在他身後緩緩顯形。
身後兩隻玩偶的尖笑聲,在“啊哦”的一聲嘀咕後戛然而止。
季承望注意到,視野左下方浮現了一行小字:
【裁決】生效中,亡靈書已被禁用。
他和鬱今站在深潛者的包圍圈中,麵麵相覷。
“怎麼回事?”季承望冷冷地看著鬱今,雙臂交叉抱胸問道,“你剛才是躲起來了?”
“你怎麼看到我的?”鬱今狡黠的瞳仁轉了轉,沒有回答問題,他的神色有些複雜微,念出了左下方的小字,“【裁決】?”
“是解嘉勳發動了他的【恩賜】,方圓一公裡內都不能使用道具和技能……”季承望沉吟片刻,猛地變了臉色,“張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