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已死(09)(1 / 1)

傍晚臨近六點。

大廳內一片岑寂,屋外沉悶的風雪聲敲擊著窗沿,窗外天色暗沉得像末日將至,季承望一個人在長餐桌上用晚餐。

他在倉庫挑挑揀揀,最後選了番茄罐頭和速食意麵,稍微在燉鍋上加熱翻煮,香味便充盈了整個廚房。

烹飪期間,鍋裡的香把鬱今吸引來了。

卷發青年撐著廚房的導台觀賞了全程,笑得直不起腰:“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在副本裡做飯的人,你這人太有意思了。”

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季承望沒搭理他。人是鐵飯是鋼,副本裡也得好好吃飯。

鬱今也不覺得自討沒趣,反而眯著眼越說越起勁:“我越來越好奇了,對勳爵下手都如此果斷,你的真實排名也不低吧?讓我猜猜,你的惡魔讚助商是掌管欺詐的誰呢……”

鬱今接二連三報出了幾個魔神的名字,說話間,敏銳的視線如吐芯的毒蛇般緊緊盯著季承望的臉,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微表情。

黑眸沉靜的季承望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靜靜地盯著咕嘟咕嘟的鍋子,沒有任何被拆穿的窘迫。直到聽到最後一個名字時,季承望拎起湯勺嘗了一口湯,輕輕點頭:

“不錯。”

就在鬱今以為他終於要自報家門,承認自己背後之人時,季承望端起鍋子,將熱氣騰騰的湯麵倒進了碗中。

鬱今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不錯”,是在說剛嘗的湯,一絲被戲弄的火氣掠過心肺。

鬱今眸色一冷,青筋凸顯的手從寬大的西裝袖子裡伸出來,下一秒,人已經貼近季承望身側,不由分說地猛然掐住他的脖子。

速度之快,季承望的肉眼根本沒看清他的動作。

“我警告你,我是喜歡樂子,但是我的耐心很有限,尤其是對打著我的旗號裝神弄鬼的人。”

季承望沒想到這人脾氣這麼喜怒無常,猝不及防被抵在櫥櫃邊上,猛地向後一撐灶台才站穩,感覺高溫迫近,身後燃氣灶的火焰要燎到他的袖擺。

季承望沒有慌張,隻是脖頸被扼住,呼吸有些困難。他撩起眼皮,勉力仰視比他略高半個頭的鬱今,眼中毫無畏懼,實話實說:“我沒有什麼讚助商,這是我第一次進入遊戲。”

鬱今氣笑了,哄小孩呢?

他感覺自己一記重拳砸在了棉花裡,這個莫名其妙的兜帽小子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身邊總有奇怪的展開,讓整局遊戲的走向都和鬱今一開始想象、規劃的不一樣。

這個人深不可測,不在他的掌控裡,這一點讓鬱今很不爽,但是……他現在還不能殺他。

與此同時,被掐住脖頸的季承望目光灼灼,即使白皙的脖頸、人體最脆弱的動脈落於人手,帽沿的碎發掩映下,那對波光粼粼的黑眼珠也毫無懼色。

果然,季承望心想,自己猜得沒錯,他現在還不能殺我。

按照這場遊戲的規則,一天至少要死一個人。如今他們隻有五個人,如果某天多死了一個,那麼活到第六天的人也會因為無人可獻祭而死。

看來就算是榜一玩家,也沒有自信違背這場惡魔遊戲的「規則」。

季承望眸色微沉,這其中蘊含的信息量很大。

而鬱今似乎全然不信他所說的話,但也沒了追問下去的興致,眼中明明暗暗,突然鬆開了發力的右手。

新鮮甘甜的空氣湧入嗓子眼,季承望扶著滾動的喉結,劇烈地咳嗽著。

然而緊接著,他看到鬱今高大的身軀頗具壓迫感地俯身貼近,鼻息間聞到了一種奇異的冷香,隻聽“哢嗒”一聲,咫尺之遙的卷發青年挑唇一笑。

原來鬱今隻是越過全身緊繃的季承望,關上了他背後的燃氣灶。

隨即鬱今恢複了那副懶洋洋的神色,抱著後腦勺轉身離去,留下一句話:

“現在不說,你會後悔的,在你死之前我有的是辦法。”

我不會死。

看著鬱今遠去的背影,季承望的眼神銳利如刀,清了清略有不適的嗓子,翻上兜帽掩蓋住翻湧的情緒,深呼吸平息了因緊張而急促的心跳。

這麼多年終於有一點和那個渣爹有關的線索……沒有找到渣爹讓他付出代價,自己就還不能死。

不管是惡魔還是什麼Easter,都不能阻止他。

……

時間接近六點,季承望正一個人在餐廳用餐,餘光瞥到一抹窈窕的黑色身影來到了餐廳,步履遲疑。

“你想來點嗎?”季承望叉起一個肉丸,偏頭問她。

“我……我是來提醒你的,儘管你可能早就知道了。”張玄墨抿著嘴唇,壓低聲音道,時不時回頭看著什麼,戰戰兢兢的聲音有些顫抖,“小心解嘉勳。”

小心解嘉勳?

季承望皺起了眉。

解嘉勳現在是個殘疾老人,大家確實得小心對待他。

想到自己不小心害了人,季承望以為對方是來提醒自己的,眸光複雜地點點頭:“我知道。”

他果然早就知道……張玄墨不安地撚著裙擺,發現對方情緒立刻低落了些,心裡涼了半截——Easter都知道多少?連自己曾站在解嘉勳那邊也知道麼?

“都在這啊?”

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餐廳門口傳來,居然是越寨陪同下的解嘉勳,他現在執了一柄黑色權杖,代替右腿,走路還算自如。

“這樣行動方便嗎?”季承望怔怔看了一眼,心痛地關心道。

好好的一個身強體壯的老人就這麼成了獨腿殘疾人。

“……方便,方便。”解嘉勳見季承望放下刀叉,起身就要來扶,被嚇得一激靈,咬著後齒根連忙阻止了他,往後一縮。

失去右腿的感覺再度被提醒,空蕩蕩的褲管下,仿佛又在隱隱作痛。

這個小癟三絕對是故意的,不僅要扮豬吃虎,還要裝出偽善的樣子……解嘉勳恨得牙癢癢。

越寨在邊上不敢吱聲,也不敢扶解嘉勳,怕被季承望過度解讀,影響了他們的大計。

“既然大家都在這,我們就一起等待黑燈吧,誰也說不準,妖鬼會不會趁著黑燈襲擊我們,分開總感覺不安全。”解嘉勳一步一撐地走到長桌另一頭,找了個遠離季承望的座位坐下。

於是剩下的人都各自找了一個座位,默契地與其他玩家都保持了一定的間隔,好在這張長桌足夠大。

餐廳內異常安靜,安靜得可以聽到季承望喝湯的聲音。

其他玩家:“……”

還有1分鐘,第二天的狼就會揭曉。還有1分鐘,他們之中某個人就要通過殺掉另一個人來換取自己的生。

而這個人在這裡悠閒地喝湯。

季承望的想法很簡單,他隻能賭自己不是狼。

那個「古戈爾普勒克斯」現在看來還是有一些攻擊性,但是季承望對操作步驟有點心理陰影。他現在壓根不敢想它,生怕產生一個念頭,解嘉勳的一條小腿就會憑空落在餐桌上。

而且,出於本能地,季承望不想殺人。

為了活命去獻祭另一個人,這與他的道德準則有悖。

“鐺、鐺、鐺。”

來了!貫徹耳膜的沉重鐘聲驟然響起,隨著視線被無邊無際的黑暗瞬間吞噬,季承望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捕捉著周遭的動靜。

萬籟俱寂,隻有其他玩家或輕或重的呼吸聲。

季承望鬆了口氣。

耳畔沒有出現預想中詭異的低語,他還算運氣不錯,第二晚的狼不是他。

想要苟下來,對此刻的他來說更容易。

很快光源便恢複了,刺眼的吊燈驅散黑暗,季承望眯了眯眼,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神色警惕地互相觀察。

人們麵麵相覷、互相懷疑,一眨不眨地捕捉著其他人臉上細微的神色變化,試圖找出某個人的異常之處。

等等,這一幕怎麼有點像……

季承望想起了自己某一次打工的經曆,忽然感覺自己剛剛捕捉到了什麼非常重要的線索。

等等,鏡子呢?

季承望摸索著衣兜,剛想翻出那塊作弊的鏡子,準確知道今晚的狼是誰,就發現那塊包好的硌手碎片不在兜裡。

糟了,季承望蹙眉。他想起來了,下午感覺室內暖氣充足,他把外套的夾克脫下來放在了房間。

鏡子在外套裡,隻能一會兒去取了再看了……

“我想,規則已經擺上台麵,狼也不會蠢到暴露自己的身份吧?”解嘉勳輕笑一聲,“大家不用互相瞪眼了。”

季承望想想也是,他就像無事發生一般起身將餐盤端去水池,管自己清洗起來。

黑燈後的整棟屋子裡的氛圍都相當奇怪,似乎大家都不敢離彆人過近,一個個離開了餐廳。就連之前形影不離的解嘉勳和越寨,也隻是淺淺交頭接耳了幾句就分開了。

張玄墨早早躲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門緊鎖,季承望覺得她的表現不像是狼,當然也有可能隻是在混淆視聽。鬱今不知所蹤,季承望確信對自己威脅最大的就是他。

如果鬱今是狼就不好辦了,季承望感覺以他今天的表現來看,一定會第一個來找自己。

所以季承望和張玄墨的想法一致,今晚他能做的隻有老老實實呆在房內……

正當季承望打開房門想進去時,忽然聽到“哐當”一聲巨大的異響。

轉頭一看,不遠處的客廳裡,解嘉勳狼狽地跌倒在了沙發邊的地毯上。

季承望眉頭一緊,毫不猶豫地撒手,帶上房門就快步走向客廳,匆匆扶起解嘉勳,全然沒注意到視野盲區,躲在拐角的越寨已經小心翼翼地溜進了他的房間。

“謝謝你。”解嘉勳搭著季承望的肩膀,在他的攙扶下接過權杖,晦暗不明的眼眸凝視著麵露憐憫的季承望,“這麼明顯的陷阱,你早就知道我在故意引你出來吧?”

“你說什麼?”

季承望皺著眉,剛想扶人在沙發坐下的動作一僵。

陷阱?

此時的大廳空無一人,沉重的風聲敲打著窗檻,似乎暴雪越發猖獗了。

“沒事,也隻有越寨那個傻子,才會天真地以為我會賭上一切來挑戰你這樣強大的對手。”解嘉勳的眼底閃過一抹猩紅,忽然放聲大笑,“看好了,Easter,這就是我和你結盟的誠意——”

季承望以為自己被暗算,心道不妙,正想掙脫人,聽到對方的後半句,卻發現解嘉勳主動鬆開了自己。

解嘉勳沉眸攤開了他手中的亡靈書,花白的須發無風自動,書頁像被無形之手飛速撥動。這是季承望第一次看見這麼厚的亡靈書,飛速掠過的每一頁都寫滿了墨跡,幾乎像一本字典、一本百科全書般沉甸甸。

身旁西裝革履的老者神色凝重,按下了右手手心的遙控按鈕,聲如洪鐘暴喝道:“禁!”

奪目的藍光從身後傳來,季承望錯愕著回頭,抬眸遠眺,看到熒熒的藍色光芒從他房間的方向發出,如潮水般沿著門框暴漲湧出,然後猛地拉扯、分裂成無數條絲線,畫地為牢一般封住了門。

敲打房門和叫喊的聲音傳來,季承望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聲音有點像,越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