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真的覺得這個計劃能行?”張玄墨臉色蒼白,手裡攥著通靈盤,在二樓走廊上來回踱步,上牙緊咬著嘴唇,“那可是Easter,你們就不怕行動失敗……被他報複?”
鬱今正在樓梯台階上蹲著,歪了歪頭,拖著尾音歡快輕鬆地答:“Easter又怎樣?我們有四個人,到時候還有妖鬼助力,這可是正義的群毆。”
“你不是說Easter是你偶像嗎?你就這麼背棄你偶像?”張玄墨譏諷道。
“哎呀,識時務者為俊傑嘛,”鬱今惋惜地歎了口氣,神色悲戚,“死掉的英雄更偉大,我會永遠銘記Easter的。”
裝模作樣,狗男人……張玄墨冷冷地收回視線。
“要我說你們根本不用怕,勳爵的本事可不是你們這些平民玩家能想象的,阿加雷斯大人簡直是拿他當親兒子,連神話道具都直接借給他用!”越寨抱著大刀,莫名自豪地挺起胸膛,“他自己不夠強的話,我也沒信心在深紅難度給他當保鏢。”
“神話道具?”無人注意的角落,鬱今身子往前傾了傾,險些失去平衡,他語焉不詳地隨口問,“你確定是真貨?”
“怎麼可能有假,彆說是榜一玩家,就算是那個裝神弄鬼的幕後BOSS現身,都能一擊必殺,隻是發動條件有點苛刻,所以他才一定要進入季承望的房間提前布置陷阱。”
越寨這個傻子,全然沒注意自己已經被鬱今套了話。張玄墨瞥了一眼台階上卷發青年的散漫背影,心想,這男的真夠狡猾的。
孤立的手段稍微有些卑劣,但是她一想到季承望那時站在法陣中間,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漠然眼神……張玄墨轉了轉曈仁,扯著嘴唇上的死皮,輕易說服了自己:
要怪隻能怪Easter太高調了,樹大招風。榜一又怎樣,背後有古神又怎樣,他們個個也都是惡魔的寵兒,手上沾過血,早就置世俗道德的枷鎖於身後,小瞧他們是會付出代價的……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從一樓傳來的一聲慘叫。
那叫聲淒厲而恐怖,微啞的聲線怎麼聽都屬於解嘉勳,讓三個人都渾身一抖。
越寨錯愕片刻,幾乎是瞬間翻下了台階,衝向聲音的來源。張玄墨和鬱今對視一眼,緊隨其後,幾人匆匆趕到臥室的走廊上,就看到極其可怖的一幕——
臥室的走廊,解嘉勳倒在地上,正捂著右腿在地上慘叫,精瘦的臉頰肌肉因疼痛而抽搐,表情寫滿了驚恐。
從他們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右邊小腿消失了。
沒錯,消失了,像是被什麼超乎想象的鋒利刀片切斷了,切麵平整光滑,血液正汩汩流出。
一個頭戴兜帽的年輕男人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挺拔的肩背鍍著日光燈近乎輝光的金色,正是季承望。
黑色兜帽邊緣垂落,恰好蓋住額前碎發,隻能看到那雕塑般英挺的下半張臉繃著。他右手狀似無奈地輕扶前額,鬋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了一道彎月般的陰影。
垂下指節修長的右手,季承望緊抿的薄唇歎息似地微啟,深深地吐露著意味不明的囈語:
“……普勒克斯……”
這是對背叛者的審判。
從心底生出股栗之感,張玄墨顫抖得感覺要匍匐在地。
他終於不偽裝友善了。
……
十分鐘前。
“Easter,可算找到你了。”
倉庫裡光線昏暗,視野受限,季承望被突然出聲的解嘉勳嚇了一跳。他回身看到銀發一絲不苟的解嘉勳,正笑意盈盈地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你怎麼走路沒聲?”季承望把那個盒子推回原位,注意到解嘉勳的視線落在了他的手上,眸光一凜,“剛好我也想找你,你有見過這盒子裡的東西嗎?”
“這個盒子?”解嘉勳微妙地重複了一遍,走過來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番,相當認真細致,然後才搖搖頭,“沒有,它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沒事,沒見過就算了,隻是想驗證一下我的猜測。”季承望信以為真,將盒子放回原位。
他沒注意到的是,往外走的解嘉勳眸色微沉,提腕掖了掖西裝內側的衣兜。
“你剛剛說找我有事?”季承望跟上解嘉勳。
“對,我有點事想跟你商量,介意去你房間嗎?”解嘉勳已經穿過大廳,往臥室的那條走廊方向走。
季承望象征性地“嗯”了一聲,沒仔細聽他的後半句話,自顧自思忖著鑰匙的下落。
拿到鑰匙的人可能和拿到鏡子的自己想法一樣,認為這是不可以與其他人分享的重要道具。
但是現在看來,這兩件道具單獨存在根本沒法改變遊戲局麵,或許需要一起拿出來重新分析才會有用。
自己一個新人都猜到了這些,他們應該不會刻意隱瞞吧?等等,剛才解嘉勳說要去臥室?
那個方塊還在房門口的地上!
被發現了要怎麼解釋這東西?季承望最討厭編謊話,一想到就頭疼。
“等等……”季承望從沉思中回神,連忙開口阻止,發現已經遲了。
前麵的解嘉勳步履急促,已經來到走廊上,迫不及待地推開他的房門,一隻腳邁了進去。
季承望有些煩躁,為什麼他連自己的技能都用不好?他的腦中迅捷地產生了一個想法:
【要是那個東西消失就好了。】
緊接著,季承望感覺手邊出現些許的潮濕感,低頭瞥見深紅色的薄霧從手指縫隙間流走,逐漸消弭在空中。
一種奇異的感覺像一道細長閃電穿過顱腔。
季承望錯愕地星眸微瞪,眼睜睜地看著房門口解嘉勳失去了平衡,猛地往左後方倒去。
銀發老者漆黑的西裝褲腿下,漸漸滲出了鮮血。
季承望錯愕著快步上前,看到房間內空空蕩蕩,根本沒有那個1立方米方塊的蹤影。
“你……你。”倒在地上的解嘉勳麵色猙獰,密汗布滿額頭,看起來萬分痛苦。
完了,這次是真闖禍了……
“古戈爾普勒克斯……”季承望絕望地喃喃。
什麼玩意兒?沒人告訴過他這方塊可以隨意出現和消失啊?
季承望感覺腦瓜嗡嗡的,頭疼。
那個方塊一直待在門口的位置,看起來是解嘉勳剛好一條腿邁進了方塊裡……於是方塊攜帶著裡麵的腿一起消失了。
他扶著前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忽然意識到自己應該先把老人家扶起來。
“對不起。”
但是季承望剛往前邁了一步,解嘉勳就驚恐萬狀地拖著一條腿往後爬了兩步,戰戰兢兢地道:“彆過來!”
解嘉勳甚至用顫抖的手撕下亡靈書的一張紙頁,無火自燃後,周身瞬間形成了一道的金色屏障。
不僅如此,越寨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將解嘉勳護在身後,滿頭大汗的樣子如臨大敵。
季承望抬頭,這才發現其他兩名玩家都在不遠處的客廳,目睹了這看起來像是他襲擊解嘉勳的一幕,季承望現在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剛剛在練習技能,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抱歉。”
季承望困窘地開口,想拍拍越寨示意人讓開,卻發現越寨手臂上虯結有力的肌肉都瑟縮了一下,幾乎在他碰到對方的瞬間,就迫不及待地往旁邊一跳,躲開了。
季承望:?
解嘉勳注意到了越寨的反應,錯愕後眼底閃過一絲怒意。遠處的張玄墨更是捂著顫抖的下唇,觀察局麵,一動不敢動。
她內心快抓狂了:練習技能?Easter?在深紅難度?這麼拙劣的借口,對他們出手的意圖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
隻有鬱今雙手背在腦後觀望,看那副悠閒的看戲神態,感覺此人下一秒都要吹起口哨了。
不苟言笑的季承望努力擠出一個儘可能友善的笑顏,僂下身子,輕輕扶起全身僵硬的解嘉勳。
發現對方黑白分明的瞳孔定定地看著他的臉,兩股戰戰,配上流血不止的右腿,季承望心裡的愧疚簡直達到了頂峰。
“我先幫你止血,勳爵,你彆擔心,我扶你去客廳。”
“沒事……”似乎是意識到他現在沒有敵意,解嘉勳不僅沒有生氣,竟然還怔怔地出言安撫他。
季承望相當驚訝,不敢想怎麼有人能脾氣這麼好,換成自己,起碼得讓對方賠一條腿不可。
“我理解,人……人之常情,越寨扶我就行,我會包紮的,我自己來就行。”解嘉勳額前沁出冷汗,疼得已經難以忍受,顫抖著搭上了越寨的肩膀,對季承望露出一個慘兮兮的笑容。
怎麼會有這麼善解人意的人?
季承望茫然地看著解嘉勳搭著越寨緩緩離去,有點懵。就這樣就走了?不愧是上了年紀的長者,經曆得多了,脾氣竟然能這麼好。
不行,他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後麵一定要儘自己所能多照顧一下解嘉勳……
季承望在原地行注目禮,目送著解嘉勳和越寨遠去,久久沒有動作。
張玄墨咬起了袖子:他還在用眼神威脅他們!
大廳內。
憑著那條僅剩的腿,解嘉勳搭著越寨一蹦一跳逃也似的季承望十米之外,回頭看到人沒有追上來的意思,驚魂未定地大口喘息。
剛才某個瞬間,解嘉勳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怎麼會這樣,老板,他是發現了我們的計劃嗎?”越寨不敢回頭看那個戴著兜帽的魔鬼,同樣冷汗如瀑直下。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快的刀,什麼東西才能造成那種傷口?
“我怎麼知道這個瘋子在想什麼?他沒有追上來,應該隻是認為我想動手腳,給我一個警告。”解嘉勳咬牙忍痛,撕下一張亡靈書紙頁,牛皮紙張無火自燃後,他右腿截斷的傷口竟然神奇地停止了流血,瞬間自然愈合,隻是失去的小腿無法複生了。
“那怎麼辦,我們的計劃泡湯了?”越寨回想起剛才那人稱自己在“練習技能”,撒起謊來麵不改色的神色,覺得這人比他想象的殘忍多了。
解嘉勳卻餘光瞥了一眼自己搭著的古銅膚色男人,眼底閃過一抹深幽,口吻篤定地道:“當然不會,今晚還是按計劃行事。”
他拿出一個微縮開關,上麵閃爍著藍光,似乎在與什麼信號源遙相呼應,冷冷道:“剛才我趁亂把另一端扔到了床下。”
越寨麵露深深的喜色,尊敬道:“不愧是老板,這種情況也能隨機應變!”
“哼。”解嘉勳在沙發上坐下,臉色陰沉如水,攥緊的拳頭指節因過於用力泛白,眉頭緊鎖,新仇舊恨交織在心頭,他意味深長地撚著亡靈書,“……一條腿換一條命,不算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