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季承望說到一半沒聲了,眾人的視線隨著季承望的目光落在走廊上的卷發青年身上,才注意到鬱今站得離眾人遠遠的。
卷發青年一副不關他事的樣子隔岸觀火,看到眾人投過來的視線,才略帶尷尬地點頭哈腰打了個招呼。
“慫貨。”越寨把大刀架在肩上,不屑都寫在黝黑剛直的臉上,“有些人就像蛀蟲,什麼力都不出,靠著當混子苟過一個個副本,這種人匹配到【對抗】模式就老實了,我能殺十個。”
“越寨,彆亂說,能參加深紅難度的玩家,起碼通關了百場金色難度,怎麼會有等閒之輩?”解嘉勳看似是在打圓場,沒有給鬱今一個正眼,話裡卻帶著揶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季承望漠然瞥了他倆一眼,一語不發地離開人群,回到客廳。
真可憐,這種就叫分不清大小王。
剩下的人麵麵相覷,尤其是解嘉勳,精致熨帖的銀灰色背頭下臉色鐵青,似乎沒料到會遭遇這種態度。
張玄墨連忙打圓場:“Easter可能是解決怪物耗費心神,還沒回過神。”
解嘉勳冷哼一聲,轉頭問夏卓:“你剛剛是怎麼擺脫妖鬼的?”
夏卓猝不及防被質問,飽滿的前額滲出些冷汗,有些支吾地回答:“我嚇得轉身就跑,不知道為什麼它沒追上來,可能行動範圍有限製?”
“妖鬼?”張玄墨秀眉蹙起思索著,“克蘇魯神話裡的那個低階種族?”
眾人在討論妖鬼時,季承望路過客廳邊緣若無其事的卷發青年,腳步停了下來。
“你為什麼要幫我?”
季承望忽然開口,非常認真地抬眸打量這個意圖不明的陌生人,仔細端詳了片刻。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自己主動和鬱今說的第一句話。
鬱今罩著寬大西裝的身形高挑瘦削,膚色有些蒼白,把玩著名片不知在想什麼。
他聽到季承望的問題“嗯?”了一聲,微微偏過頭垂下眼睫,似乎才注意到走到身邊的季承望。
就在季承望以為鬱今要裝傻充愣的時候,他竟然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麵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俯身湊到他耳畔說出的話音卻有些咬牙切齒:
“我不想你這麼快死在大家麵前,Easter,我丟不起這人。”
季承望:……
在季承望的大腦分析處理完這句話背後的含義的瞬間,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麵前這個人就是Easter?
所以自己一直在本尊麵前穿他的馬甲嗎?
……一個人怎麼能倒黴成這樣。
就在季承望除了拉開距離,不知作何反應時,麵前的卷發青年可能出於進攻的心理,立刻往前進了一大步,季承望後仰著的背部都快碰到後麵的酒櫃了。
“現在害怕有點晚了,彆誤會,我能救你也能殺你,”鬱今狹長好看的眼眸中閃爍著戲謔,似乎看見彆人越局促不安,他越興奮,說出口的話音裡帶著諷刺,“放心,我不會拆穿你,但是你既然選擇了上台做戲子,就不能讓我失望,親愛的Easter。”
……瘋子吧?
季承望無法從他深黯的眼底揣測出他的真實想法,隻感覺這個人可能有病,正常人會忍受另外一個人冒充自己嗎?
季承望沉默片刻,趁人不備,沉腕一個利落的肘擊就要抵上鬱今的喉嚨,鬱今下意識後仰防禦,卻沒想到季承望一個後撤步,兩人瞬間拉開了安全距離。
“不需要。”季承望沒有自不量力到想要攻擊Easter,隻是實在難以忍受跟另一個大老爺們湊這麼近。
“你說什麼?”鬱今的表情有些驚訝。
“我說我不需要冒充Easter,這本來也不是我本意,我現在就可以跟他們澄清。所以你不用威脅我……倒是你,故意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也有你的目的吧?”季承望神色淡定,迅速發現了端倪,“你怕會被這些人視作威脅,他們團結起來對付你?”
很奇怪,這並不是那些人口中的【對抗】本,為什麼這個人會對暴露真實身份有這麼高的戒備心?
“我怕他們?”鬱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說出口的話語帶著濃濃的惡意,神情卻淡然地似乎在談論什麼路邊的草芥,“這場遊戲結束你們都會死,我隻不過想找點樂子。”
鬱今逆著客廳的光站在陰影裡,露出一個招牌的眯眼笑容。他總是在笑,但是那雙眼睛裡從來沒有笑意,此刻一瞬間漫出眼底的幽暗反而讓季承望汗毛倒豎,這才是真實的他。
“都會死”又是什麼意思?
季承望麵色一凝,卻發現眼前的鬱今忽然戾氣收斂。他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定睛一看麵前人畫風一變,又變成了那副點頭哈腰的狗腿模樣。
季承望轉頭一看,原來是解嘉勳帶著眾人走向了客廳。
自己怎麼偏偏招惹了這種戲精瘋子……季承望複雜地看了看旁邊這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危險人物。
他這麼自信,難道是已經發現了這場遊戲的通關方法?
“你們剛剛在聊什麼?”兩鬢斑白卻步履矯健的解嘉勳徑直走了過來,一雙深褐色的眼睛裡笑意盈盈,狀似無意地問道。
季承望脫口而出:“其實他是Easter……”
“其實我是Easter的粉絲。”鬱今額前青筋繃起,猛地一把攬住季承望,高聲打斷,放在季承望肩上的手力道之大,感覺快把肩胛骨捏碎了,季承望的話音也被迫噎住,“真的沒想到能匹配到偶像,太榮幸了!”
被握住的肩頭吃痛,季承望怒視身邊人,又想到這個人深不可測相當危險,就憑此刻的自己,和他對著乾必然不是上策,隻能按下怒火咽回了揭穿Easter的話。
解嘉勳狐疑地左右打量了他們二人幾下,神色有些不悅地對鬱今道:“我看Easter不像是吃這套的,你也不用這麼賣力。”
“是的,我們都是普通玩家,你沒必要這麼賣力。”季承望隱忍著怒氣,咬著後齒加重了最後四個字的尾音。
鬱今這才鬆開了手,神態青澀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我有點太激動了。”
季承望趕緊移開視線,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內心的吐槽會脫口而出。
眾人商議下,六人決定一起行動,聚在餐廳用了晚飯。
季承望給自己加熱了一份鳳尾魚罐頭和兩份千層麵,千層麵的番茄醬酸甜可口,令他胃口大開,在餐桌前找了個位置大快朵頤。
其他擔心食物有毒吃得猶猶豫豫的張玄墨等人,看到他的樣子才放下心來,紛紛加入狼吞虎咽的行列。
季承望隻知道,吃飽了才有力氣處理麻煩。
他起身將碗碟拿到水池,清洗時被衣兜裡的鏡子硌了一下,才想起這枚用途不明的碎片。
季承望將碎片拿出來,想找一塊布包裹著收好,忽然被自己從鏡子的反光裡看到的東西吸引了注意。
鏡麵恰好照著在餐廳裡用餐的幾人,季承望清清楚楚地看到,人群中的夏卓身後籠罩著一團漆黑的煙霧,煙霧裡站著一個身穿暗色長袍的高大人形怪物。它長了一張古銅色、滿是皺紋、毫無表情的鷹臉,頭戴碩大的環形裝飾物,就那麼直直地跟在夏卓身後。
在季承望通過鏡子看到那個鷹臉人的瞬間,它居然像察覺到視線一般,徐徐扭過頭來看向季承望。
和那不知名生物對視的瞬間,季承望感覺顱腔深處傳來尖銳的疼痛,耳邊響起爆破般的轟鳴,一種直擊神經的戰栗,讓季承望呼吸紊亂,差點將鏡子捏碎。
他不敢再看,趕緊將鏡子翻轉過去用布裹好,異常總算消失了。
夏卓完全感覺不到自己身後跟著這個東西嗎?
季承望平複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地扭頭看去。
放眼望去,夏卓背後分明空無一物,此刻的他正在和張玄墨談笑風生,臉色紅潤,看起來毫無異常。
結合之前夏卓的異常表現,季承望有個推測,夏卓可能知道自己被附身了,而時間點就在黑燈的那段時間。
夏卓的異常肯定隱藏在表現不出來的地方,總之……離他遠一點就對了。
待所有人用完晚餐,季承望發現其他人都看著自己,似乎等待他說點什麼。可惜季承望毫不領情,管自己抱臂靠著牆一語不發。
“咳,那麼我來說一下吧。”解嘉勳清了清嗓子,做了表率,“總結一下目前已知的信息,這棟屋子裡有妖鬼出沒,雖然Easter解決掉一隻,按理來說應該不會隻有一隻。這種神話生物殘忍又敏捷,沒有人性,遇上了很難對付,因此我建議大家抱團行動。”
“兩兩行動吧,我們剛好可以分成三組仔細搜查一下這棟房子。”夏卓提議道。
“大家一起走不行嗎?”張玄墨猶豫了一下道,“不要分散會不會更好?”
“現在已經快八點了,再晚感覺會更危險,我們兩兩抱團分頭行動,效率更高,出事了還可以立刻喊人。”夏卓看了下時間,略顯焦慮地道,“你實在害怕的話可以跟著Easter,我跟那個叫鬱今的一起走就行,Easter,你看行嗎?”
季承望巴不得離鬱今遠一點,沒想到夏卓送上門來主動要跟鬱今一組,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張玄墨鬆了口氣,十分感激地向季承望表達了感謝。
鬱今聳聳肩表示惋惜,一副“不能和偶像一組”的傷心樣子走到了夏卓身旁,季承望瞥了一眼,在心裡為這瘋子的浮誇演技扼腕歎息。
最終所有玩家兵分三路搜查整棟宅邸,季承望和張玄墨負責三樓,解嘉勳和越寨負責二樓,夏卓和鬱今負責一樓。
季承望和張玄墨一前一後登上三樓的樓梯。
作為府邸最高層的此處,和光鮮亮麗的一二層比起來顯得格外老舊,色調陰沉的走廊上鋪著暗紅色紋路的地毯,一股陳舊腐朽的沉悶味道撲麵而來,有不少廢棄的空房間。
“張小姐,你有沒有見過一種人形生物,非常高大,穿著暗色長袍,長著一張古銅色的鷹臉?”季承望一邊掀起走廊上的掛畫查看後麵,一邊問道。
張玄墨怔愣片刻,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你是說克蘇魯神話裡的昆揚人嗎?我知道一點點,傳說這個種族長生不死,喜歡舉行折磨其他種族的狂歡儀式,不過我見識短淺,還沒有機會親眼見過……”
這還叫見識短淺?這是重要信息啊。
季承望聞聲兩眼放光,轉頭注意到張玄墨緊緊盯著自己,一臉期待、欲言又止的表情,沉默兩秒,點點頭:“你說得對。”
張玄墨心滿意足地轉身握了握拳。
季承望扶了下額頭:“……”我不是想考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