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條魚(1 / 1)

……

薑小竽走出病房,門口一左一右兩尊大佛,四隻眼睛齊齊看向她,頓時一陣頭疼。

她先對裴和澤說:“你怎麼還在這。”

裴和澤從這句話中莫名聽出幾分過河拆橋的意味,皮笑肉不笑地開口:“薑小竽,彆可忘了誰今天陪你跑了一天的,好歹請我吃頓晚飯吧。”

“這兩天跟你約飯的人還少?不是說都得排到實冬市去了。”

裴和澤掏掏耳朵,賤兮兮地問:“聽這語氣,是吃他們的醋了?”

薑小竽揮開裴和澤:“滾啊。”

倆人之間自然熟稔的氛圍不容打斷,終於,她的視線聚焦到另一個人身上。

“顧屹白,”她帶著未儘的笑意,嗓音清淩,“你待會兒有事沒,我請你吃個飯?”

未等他說話,裴和澤忽地抬手搭在她肩上,吊兒郎當地插話:“人家高三學霸的學習時間是很寶貴的,你還要占著人家晚上不放嗎?”

薑小竽拍掉他的手:“跟你說話了嗎。”

顧屹白的視線偏移到她身後的臉上,低聲道:“不用了,我還有點事。”

薑小竽的手還滯在半空,聞言一時語塞:“呃行,那下次請你吃飯。”

顧屹白靜靜地注視著她:“好。”

兩人目送他離開。

路燈泛著冷白的光,看著他一個人離開的背影,寒風吹過,今天似乎冷得有些過分。薑小竽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可保持距離的話也是她說的。

裴和澤瞥她一眼:“舍不得人家就去追啊,他又不是沒那個意思。”

薑小竽頓時收起情緒,不爽地踹他一腳:“吃吃吃,一天天就知道吃。”

裴和澤朝旁邊躲:“我又沒說錯,而且人家自己也說要回去了,我可沒逼他走,快點快點,吃飯去了,我都要餓死了。”

“吃屁,餓死你拉倒。”

到了餐廳,裴和澤毫不客氣地點了一桌鵝肝翅參帝王蟹。

薑小竽陰陽怪氣道:“國外這些東西沒吃夠麼,回來還吃這些,看來裴少出去兩年,國內菜式已經不合胃口了啊。”

裴和澤:“難得能讓你請我一頓,當然要吃點貴的,狠狠宰你一頓了。”

她無語:“趕緊吃,吃完我還有事。”

“這麼忙?晚上還有什麼事?要去哪,我陪你去唄。”

“跟你沒關係。”

車行的人早上接到薑小竽的電話之後就抓緊修車去了,她打了個電話,從餐廳出來的時候,車正好被送到門口。

薑小竽戴上啞光黑色的頭盔,長腿一邁上車:“走了。”

她一路疾馳到薑建公司,電梯上到最高層,徑直往薑建辦公室走。

秘書辦的人見她氣勢洶洶地衝上來,趕忙上前阻攔:“薑小姐,薑總現在在會客,不方便見您,我帶您去會議室等一會兒,薑小姐,薑小姐……”

秘書攔不住她,薑小竽一把推開辦公室大門:“薑建!”

辦公室裡的兩人齊齊回頭。

薑建見到她,起身道:“來,老白,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兒,薑小竽。”

又轉身對薑小竽介紹:“小竽,這是爸爸的朋友,你之前沒見過,快叫白叔叔。”

薑小竽霎時間將此人與記憶中的名字對號入座,動了下唇,沒有出聲,隻是莫名覺得這人和顧屹白長得有些許像。

她搖搖頭,這兩個人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她大概是病了才會總想到顧屹白。

反倒是白忠笑嗬嗬地朝她揮手:“你好啊小竽,之前一直聽你爸爸提起你,剛剛還說呢,今天一見果真是標準的小美女,老薑可真是好福氣啊。”

薑小竽朝人點了下頭,對薑建道:“你有空沒,我要跟你聊一下。”

見狀,薑建無奈地擺擺手:“我這個女兒被我寵壞了,天天想一出是一出,老白,你等我一會兒。”

白忠絲毫不介意,喝了一口茶:“沒事,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任性點也正常。”

……

“找我什麼事,說吧。”

“沈尚琪的醫生不能再拖了,到底什麼時候能到,我要一個準確的時間。”

“下個月。”

“不行,她不能再等了。”

薑建微微一笑:“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答應你的人已經找到了。”

薑小竽想起當時她對薑建說過的話,所以這算是他的報複嗎。

薑建忽然提起了另外的事:“你還是太心軟了。何總監手握薑氏大量資料,怎麼能就這麼輕易讓他走了,一旦去了對手公司,薑氏的下場你可有想過?”

“那又如何,不是有競業協議嗎?”

“要不怎麼說你天真呢,隻要有想法,一紙協議又算得了什麼。”

“……所以你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隻是順水推舟,儘一個良好公民該儘的義務罷了。薑小竽,作為我的女兒,你還得多學點。”

薑小竽對這個身份隻覺得惡心:“我下周就要見到那個醫生。”

“不可能,預約的時間是下個月。”

“那就想辦法提前,幫我提前把醫生請過來。”

薑建看了她一會兒:“也罷,但你記住,這是我最後一次幫那個神經病。”

一輛出租車停靠在季桐灣,顧屹白默不作聲下車,餘月蓉隨後跟上。

她今天在校門口等了很久,才見到顧屹白從校外回來。

顧屹白最近有些奇怪,言行舉止比以往更冷漠一些,他沒有解釋原因,她也識趣地沒有去問。

到門衛附近,顧屹白忽然停住腳步。

“怎麼了?”餘月蓉疑惑抬頭,看到半隱在黑暗中的人,頓時明白了什麼。

“你先進去。”顧屹白說。

餘月蓉朝人點頭打了個招呼,小跑進小區。

兩人遠遠對視。

終是顧屹白先向她走去。

每一步都格外沉重,仿佛把自尊重重地踐踏進這片爛泥中。

顧屹白沉默著,從書包夾層裡摸索出兩個一次性暖手寶,拆封之後塞給她,此間沒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薑小竽低頭看著他的動作:“你怎麼還隨身帶這些東西。”

顧屹白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薑小竽撇撇唇,揣手進兜。

他身上穿著一貫的藍白色校服,外麵套了件黑色羽絨外套,拉鏈分毫不差地拉到胸口位置,許久沒見他戴過那副黑框眼鏡,額前碎發乾淨,完完整整一副乖學生的模樣。

她歪頭問:“聊聊?”

兩人並肩朝前走了一段路。

薑小竽真心道:“今天的事謝謝你。”

顧屹白沉默兩秒,開口說:“你那個朋友呢?”

薑小竽問:“什麼?”

顧屹白停下腳步,垂在身側的手握緊,轉過身看她,終於還是沒忍住:“這麼冷的天氣,還在下雪,他為什麼不陪你一起,他不是有車麼,為什麼讓你一個人在外麵吹冷風?”

薑小竽蹙眉,不太理解顧屹白突然發什麼脾氣:“你說裴和澤?”

顧屹白唇角抿直,低聲道:“不然呢。”

薑小竽想起昨晚自己說的話,摸了下鼻子:“顧屹白,你誤會了。”

“什麼意思?”

“就是字麵意思,我和裴和澤不是那種關係。”

顧屹白盯著她看了幾秒,最後道:“你騙我。”

薑小竽一臉莫名其妙:“我騙你乾嘛,我承認昨天的對話有點故意引導傾向,但我一句都沒有承認過我和裴和澤在一起了,我隻是不希望和你之間……太過親近。”

顧屹白沉默片刻,問她:“我們是什麼關係?”

“朋友。”

他的聲音忽然壓低,帶著點委屈:“既然都是朋友,為什麼你跟他可以自然相處,跟我就不行,為什麼到了我就要保持距離?”

因為天氣冷,說話的時候已經產生開始白色霧氣。

聽到這,薑小竽尷尬地摸了下鼻子:“顧屹白,你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他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他很想知道自己是哪裡比不上對方。

他嘗試了努力忽略,可控製不住地介意。

薑小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錯,她總感覺顧屹白是在鬨脾氣,看他這副彆扭樣,她心口莫名一動,癢癢的像是有羽毛淺淺蕩過湖麵,叫人……更想欺負他。

她揣在兜裡的手緊了又鬆:“顧屹白,你在生氣?”

“我不是。”他否認。

薑小竽歎了口氣:“你們性格不一樣,相處方式當然也不同,這很難理解嗎。”

晚風摻雜著些許桂花香,帶著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秋意,朝人迎麵撲來。

“而且裴和澤他,”薑小竽猶豫幾秒,捏著口袋裡的暖手寶,帶著幾分尷尬解釋,“他算是個姐妹,喜歡的是男人,之前是因為跟前男友分手了才傷心出國的……至於你,你們的性取向不太一樣,你不要把他當同性看。”

聞言,顧屹白停下腳步,側目看她。

這是他沒有想過的,他忽然被宣判了無罪釋放。

他抬頭望著夜空,眼前無數星星點點的晶亮雪花在空中自由飄散,掩藏快要遮蓋不住的隱秘喜悅。

看到她的發間落入一顆小小的、晶亮的花瓣,垂在身側的拇指與食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克製住想要去摘下來的衝動。

良久,他說:“薑薑,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