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竽看了眼體溫槍上顯示的38.6度,去客廳找了退燒藥和退熱貼,吃藥後繼續回床上躺著。
然而到了晚上,她的體溫不降反升,咽喉腫痛,呼出來的氣息灼人滾燙,一天沒吃東西導致整個人有些脫力。
薑小竽換了身衣服,頭上扣著頂黑色鴨舌帽,戴了口罩,準備打車去醫院看看。
她剛打開門,就看到走廊站著一個黃毛,身著皮衣夾克,臉上戴著一幅巨大墨鏡,伸頭左顧右盼,行為鬼鬼祟祟。
薑小竽仔細看了兩秒,隻覺得頭突然更疼了起來。
她剛想悄無聲息退回去,就被對方眼尖瞧見了。
裴和澤捏著鏡框,往下一移,開口語氣極其誇張:“喲!薑小竽!我就知道我沒記錯地方,你果然還住在這兒,怎麼樣,小爺一落地第一個就來找你了,這姐們小爺當得夠意思吧?”
聽到這聲音,薑小竽想直接關門:“滾回你的外國去。”
裴和澤眼疾手,一個箭步上前,死死扒拉住門框,叫喚道:“哎哎哎,關什麼門啊,你家就是我家,我家就是你家,又不是沒來過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真是,真要關門你這東道主可就當得沒意思了昂~”
這個悠揚綿長的尾音轉得薑小竽滿頭黑線,她還在發燒,太陽穴突突跳的疼:“你回國到底來乾嘛?為情所傷遠走他鄉,你的情傷治好了?”
“你非得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給你發信息十句隻回一句,我不得突擊檢查檢查是不是背著我外麵有彆的狗了,”裴和澤上前一步,抬手一巴掌拍在她額頭上,“不是,薑小竽見我又不是見鬼,你怎麼臉色這麼差啊?”
……
年級大榜公布後,班主任在晚自習上簡單講了兩句聯考情況,把顧屹白叫去辦公室聊天。
“屹白啊,我聽物理競賽組的帶隊老師說了,你出現了很多平時根本不會犯的錯誤啊。”
“老師,我不——”
“你先彆急著否認,我叫你來呢,不是為了讓你做檢討的,”班主任說笑道,“你放棄保送機會,這背後是什麼原因,我可以問問嗎?”
顧屹白沉默片刻,回答道:“就算不走保送,我也能考上這些學校。未來往什麼方向發展,在什麼地方發展,我不想因為保送就提前限製了我的選擇。”
內斂,狂妄。
班主任無奈地笑了下,提出了新的問題:“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初選擇了保送,你現在所處的環境不會是我們一中,你會遇到一些更優秀的同齡人,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那些跟你同一批選擇了保送的人,他們所學的知識範疇已經超越了你現在的領域,你可能錯過了很多更好的機會。”
顧屹白垂下眼睫:“但同樣也會因為保送,遇不到現在遇到的人。”
班主任噎了一下,無可辯駁。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追問也於事無補,接下來還有半年,你一定要穩住現在的學習狀態,平時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辦公室找我。”
“好,謝謝老師。”
臨走前,顧屹白遲疑了一下:“老師。”
“屹白,還有什麼事兒嗎?”
“我想問一下,薑小竽今天請假原因是……”
“小竽啊,她早上說人不舒服,怎麼了嗎?”
“沒事,我幫她同桌問一下。”
“哦,對了,剛才跟你說的事彆忘了啊,到時候跟同學們分享一下高三學習經驗。”
“好。”
顧屹白晚自習請了假,從學校走到天景花園不過十分鐘的路程,想了下,又繞路去買了份粥和餛飩。
上次買的皮蛋瘦肉粥她好像不是很喜歡,這次換成蟹黃豆腐粥。
在腦海裡反複演練了幾遍待會兒見麵的開場白:如果她問他來乾嘛,他就說聯考成績公布了,他是過來告訴她成績的,她這一次考得還不錯。
如果時機合適的話,他還想問問她,未來規劃裡有彆人嗎,倘若沒有——
裴和澤抵著薑小竽的前額,觸探到她滾燙的溫度,連忙驚叫:“薑小竽你怎麼回事,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的嗎?走走走,你
現在就跟我去醫院,真不知道我不在國內的時候你怎麼活下來的!”
顧屹白一走出電梯就看到這幅畫麵,他愣愣地盯著兩人,手中提著的蟹黃豆腐粥和薄皮小餛飩驟然一鬆。
薑小竽也看到了,下意識推開裴和澤。
有些意外,他不應該在學校上晚自習嗎?
裴和澤一手拉著薑小竽,一手捏住墨鏡邊框緩緩下移,擋在薑小竽麵前:“看什麼看,沒看見過美女啊?”
完了,他又轉頭對薑小竽語重心長地說:“你對麵那戶也有人了?我就說你這小區安保不行,還是一梯一戶的好,你看看你這到處人魚混雜的多危險,今天要不是我過來你可怎麼辦?你這嘴硬的毛病哪天死在家裡了,啊不是,哪天在家出什麼事兒了都沒人知道,走走走,跟我去醫院,再燒下去本來就不怎麼聰明的人更傻了。”
裴和澤忙把薑小竽往電梯拉。
薑小竽躲過他的手,避開顧屹白的視線,啞聲道:“我自己走。”
裴和澤一把攙扶住她,罵道:“你能走什麼走,你自己聽聽你聲音都變成這樣了,我倆什麼關係你還在我麵前逞強,怎麼著,想要我獎勵你一朵堅強勇敢小紅花是不是?”
“……”
他的話太密,薑小竽聽得頭疼:“閉嘴,你先下去,我拿個東西。”
裴和澤大大咧咧道:“拿個東西費多少時間,我就在這兒等你,去吧,快去拿。”
薑小竽盯著他不為所動。
顧屹白也沒動。
裴和澤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氣氛不對,他左看看薑小竽,右看看顧屹白,試探性問道:“你倆認識啊,有話要說?”
氣氛沉默。
合著他才是那個大燈泡。
裴和澤砸吧下嘴,自識無趣:“行吧,我先下去,我車就停在你這樓樓下,十分鐘……不行,十分鐘太長了,五分鐘夠了吧,要是五分鐘後你還是沒下來,我可就要上來了啊。”
薑小竽歎了口氣:“行。”
送走一個麻煩精,薑小竽視線和另一個麻煩精對上。
……
裴和澤離開後,樓道安靜了十幾秒。
“你怎麼來了?”
“吃飯了嗎?”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你發燒了。”
“還沒。”
再次同時開口。
顧屹白走近她,抬手想探一下她的額溫,沒想到薑小竽直接偏頭避開了他靠近的舉動。
很明顯的疏離。
她張了張唇,想解釋自己怕傳染給他,就聽到對方自嘲:“薑薑,你就這麼不願意和我接觸嗎?剛才的人是誰?”
未等薑小竽開口,他低頭兀自道:“聽班主任說你不舒服,不知道你有沒有吃晚飯,買了點蟹黃豆腐粥和餛飩……不過,你
應該也不需要吧。”
薑小竽看著地上的兩個外賣盒,垂在身側的手虛握了握:“我剛要出去吃飯。”
顧屹白安靜兩秒,他垂下眼皮,細看她的每一寸眉眼,問:“薑小竽,今年跨年去齊川廣場看煙花嗎?”
“齊川沒有煙花大會。”
“今年會有。”
“……”
薑小竽抿唇:“抱歉,我有約了。”
他的麵龐掩在暗影處,神色不明。
他們之間的距離忽遠忽近,有時候仿佛像是無話不說的朋友,有時候又像是熟悉的陌生人,言行舉止皆拒他於千裡之外。
直到看到剛剛那一幕,他才知道早有例外的人了。
不論他們之間什麼關係,總歸是比他更親近些。
是他始終難以自控,是他自欺欺人,一而再再而三,像塊不值錢的狗皮膏藥,兀自想著她總有一天會接受他的,原來他隻是偷取了一段旁人不在的時間。
顧屹白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是和剛才那人嗎?”
“是,”薑小竽抬眼看他,“不行麼?”
“你們剛剛是在乾嘛?”
“你不是自己看到了。”
“你喜歡他?”
“還行。”
“所以,你的未來規劃裡有他,是麼?”
不然為什麼會在她家門口。
會牽手。
甚至……
顧屹白隻覺得自己心口疼得厲害,比刀子插入胸口的疼痛還要劇烈,整顆心臟像是被人捏在手心,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
薑小竽沒有否認,隻反問道:“顧屹白,你確定想聽我說?”
少年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像被摔爛在地上的外賣盒,隻剩下一陣滾燙的熱氣。
他蹲下收拾起一地狼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用,我知道答案了。”
裴和澤在樓下掐著時間,五分鐘一到,準備上去抓人。
薑小竽敲敲車窗,開門上車:“走吧。”
裴和澤睨她一眼,故意道:“一個人下來的呀?和帥哥怎麼回事?吵架啦?”
薑小竽壓低帽簷:“少廢話,開你的車。”
裴和澤嘖嘖兩聲,開出小區:“我就說吧,野花哪有家花香,瞧瞧,你這朵小野花多刺人呐,我就不一樣了,我可是被你修剪後拔過刺的小花花呢~”
“……”
薑小竽懶得理他,按住太陽穴靠著椅背,思緒隨風飄遠。
方才不是她眼花,她看到顧屹白眼角有些泛紅,是不是她的話說得太過了。
她隻是希望顧屹白不要再與自己有過多牽連。
她不是沒有感情的人,她能感覺到顧屹白的態度正在變得微妙,像春日的柳枝,不知不覺中發芽了,但他們總歸不是一路人。
他成績優異,是師長的寵兒,腳下是康莊大道,前途敞亮。
而她身在泥潭,前途渺茫,脾氣暴躁情緒不穩定,光是一個薑建就夠給她找事的,更彆提沈尚琪那邊要隔三差五地跑。
有些人,認識過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