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
薑小竽回到天景花園,抬腳走出電梯,看到一道熟悉的頎長身影站在她家門口。
今天倒是沒有小尾巴跟著了。
薑小竽在電梯口住腳步,眯起眸,神色不耐:“你又來乾什麼?”
見顧屹白不說話,她沒再問,伸手撥開擋在門前的顧屹白,掏出鑰匙要開門。
顧屹白不讓。
薑小竽微仰下顎,眉眼冷厲,手腕發力:“滾開。”
顧屹白看了眼腕上手表:“十點半了。”
“所以?”
“很晚了,你的傷還沒好,最近外麵也不安全,以後要早點回來。”顧屹白黑眸中帶著煞有其事的認真,仿佛薑小竽不答應的話,他就會一直堅持下去。
薑小竽勾了下唇,帶著一抹譏笑:“你管我?薑建都管不了的事,你確定要來管我?顧屹白,我今天沒心情跟你扯,勸你彆太把自己太當回事,不要給根杆就順著往上爬。”
她抬手欲將顧屹白推遠,不料他的動作更快,一個旋身將人抵在門上,單手握著她的手腕高過頭頂。
顧屹白愣了下,解釋道:“……抱歉,下意識動作。”
他低頭直視薑小竽的眼睛,靜默好幾秒,語氣變得有些無奈:“薑小竽,你聽話一點。”
薑小竽睫毛輕顫,手臂掙紮了下,她發現自己居然掙脫不開顧屹白的力道。
她幾乎沒被人這樣製住過,更彆說是以這樣帶有幾分羞恥的姿勢扣著,眉宇間頗帶著幾分惱意。
“你還不放手?真想被我打?”薑小竽直直瞪向顧屹白。
他的臉離得很近,說話時都能感受到些許濕潤,她隻覺渾身不自在。
顧屹白沒有放手,堅持道:“你先答應我,以後十點前要回家。”
又是這句話。
薑小竽扯起唇角,開口敷衍:“行了知道了,可以鬆手沒?”
聽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是另外一回事。
顧屹白“嗯”了聲,鬆開了禁錮著薑小竽的力道。
薑小竽才脫開他的鉗製,單手握拳,凝力朝他的腹部攻擊,不出意外落空了。
薑小竽收回手,譏諷道:“身手不錯啊。”
顧屹白順著話茬:“還行。”
薑小竽冷笑,沒再說話,找鑰匙開門。
她兀自進門,偏頭往後看了眼,發現顧屹白還在門外站著:“你不進來就關上門滾回去。”
顧屹白換鞋進屋,稍顯板板正正地坐在沙發上,替她檢查了下傷口恢複情況。
“還會痛麼?”他的動作很輕,握著熱毛巾替她熱敷。
“不。”
薑小竽頭也沒抬,兩隻手更是忙著打遊戲,眼神也沒給一個。
顧屹白重新用熱水過了遍毛巾,在淤青處輕揉化瘀。
她的腿,如果忽略各種淤青傷疤,原本應該是纖細筆直、白皙好看的。
薑小竽手中控製的遊戲人物死了,要等一分鐘才能複活,她煩躁地把手機丟到一邊,沒好氣地看向顧屹白手上的動作,空氣靜了好一會兒。
燈光暗影,兩個人湊得有些近,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薑小竽仰著頭,忽然開口:“顧山乞,你這個人本來就是這麼事兒嗎?”
顧屹白的動作僵住,喉結上下滑動,黑框眼鏡後的睫毛微微顫動,目光緊盯著她的臉:“你說什麼?”
薑小竽和他直勾勾地對視:“我說,你這個人本來就這麼事兒嗎?”
“不是這句,是前半句。”
“顧屹白啊?”
“你剛剛不是這樣叫的。”
薑小竽翻了個白眼:“我愛怎麼叫怎麼叫。”
顧屹白抿抿唇,眼中的情緒莫名,熱毛巾被捏得快要變形:“……能不能把你剛才那句話再重複一遍?”
薑小竽看著他這幅和當日出現在她家門口要求上藥如出一轍的固執模樣,一時間有些頭疼,早知道她就不說了,麻煩死了。
遊戲裡的小人複活,她拿起手機操作小人再次行動,視線盯著屏幕,隻道:“顧山乞,你這人真的事太多了。”
“……”
客廳燈光稍顯昏暗。
顧屹白的神色被隱在陰影中,握著毛巾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像是主人在竭力克製激動的情緒。
如果薑小竽在此刻抬頭,就能發現顧屹白的異常狀態。
約莫過了一分鐘,毛巾已經變冷,洶湧的波濤重歸平靜,顧屹白稍稍活動了一下剛才用力過度導致力竭的手,找出藥油塗抹在她的青淤處。
他低著頭,說:“還以為,你早就已經忘了我是誰。”
隻有薑小竽會這樣叫他,小時候的他要比同齡人胖一些,當時的薑小竽說他的名字也該改得胖一些,叫顧山乞才對。
聞言,薑小竽無語:“你不會真以為什麼人都能進我家大門?”
她的小人又被殺了一次,丟開手機,支起手臂,歪歪斜斜地靠著抱枕,晃了晃腿:“還有,早想問你了,你不是好學生嗎,天天大晚上跑來我這,你家裡人不管你晚歸?”
“你不也沒人管。”
“……”
行,互相攻擊罷了。
顧屹白繼續幫她按摩化瘀,不鹹不淡地開口:“日行一善,積德的事他們有什麼好管的。”
薑小竽嗬笑,誰信。
“弄完沒?”
“嗯。”
顧屹白給她腿上的繃帶最後打了個結:“再過一個禮拜,應該就能消淤了。”
他收拾著東西,忽而彎腰停下,看向薑小竽說:“還有一件事。”
“有屁快放。”
“你的傷勢還沒好,需要繼續禁酒,我明天晚上再過來給你換繃帶。”
薑小竽摸起旁邊遊戲人物複活了的手機,又開始打打殺殺,兩隻手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操作:“知道了,滾吧。”
“明天見。”
顧屹白看她一眼,沒再說什麼,拿上自己的東西就走了。
……
大門再次被人沉沉關上,薑小竽往門的方向出神凝了片刻。
手機裡的遊戲還在繼續,但她忽然就沒興趣玩下去了。
她趿拉著拖鞋往廚房冰箱的方向走去,回來的時候手上又抱了五六罐啤酒,右手指節微微彎曲,清脆的“砰”一聲,便打開了酒環。
薑小竽仰頭灌了一口酒液,散漫憊懶地躺在沙發上,和兒時的朋友重逢並沒有在她心底掀起過多波瀾。
隻要一閉上眼,她的思緒就會想起那些惡心到令人作嘔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就連每個細節她都記得無比清楚。
“滋滋……”
是手機震動的聲音,薑小竽摸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
【秦楚】
薑小竽看了名字半晌,指尖輕敲了兩下手機邊框,過了一會兒才點了接通。
“喂,小竽?”是一道清潤的男聲。
那邊見薑小竽一直沒說話,以為電話出了什麼問題:“小竽,聽得見嗎?”
“嗯,舅舅。”
“那就好,”那邊的人聽到薑小竽的聲音似是鬆了口氣,然後又帶著笑意,“小竽,明天下午有一個省級的鋼琴比賽在齊川舉行,我給你寄了幾張門票,正好這場比賽我也會過去,明天你要是沒事的話,和朋友們去那邊看看演出也好。”
“再說吧,我看情況。”薑小竽應了話,聲音稍低。
“我看過這次的參賽名單,會有很多有實力的選手,其中有幾個你可能以前見過。小竽,就算你現在不想上台,能來聽聽感受一下現場氛圍也好。”秦楚說道。
那邊又說了幾句,兩人掛了電話。
薑小竽躺在沙發上,神情怔然地看著雙手,自從兩年前發生的那件事之後,她就再沒參加過那些比賽了。
連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彈不下來的人,還有什麼資格參賽呢?
秦楚鋼琴方麵的天賦,可以說是音樂界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他參加過的比賽不計其數,從八歲就獲得了亞洲區青少年組鋼琴公開賽冠軍,十一歲M國青少年組國際鋼琴賽冠軍,十四歲就被邀請加入了國際音樂協會,斬獲的獎杯不計其數,人生履曆一片光亮,是這個領域裡絕對的天才。
而這個人就是薑小竽的舅舅,她的鋼琴啟蒙老師,她如今的鋼琴技巧,可以說完全由秦楚手把手教出來的。
但突然有一天,她決定放棄了。
沒人勸得動。
隻有秦楚不死心,一直想讓她重回到鋼琴前。
……
第二天,薑小竽開門就看到門口靜靜躺著一個快遞盒,估計就是昨天秦楚口中的鋼琴比賽的入場券。
薑小竽看了兩眼,暴力拆開,拿出了放在裡麵的入場券。
五張?
她皺了皺眉,想了一下還是給翟思文幾個人發去短信,讓她們到齊川市大劇院等她。
尤其是李璿,她一聽說薑小竽會騎著那輛山地摩托來,更是直接就奪門而出。
任非也和齊澤今天本來就沒什麼事,收到薑小竽的信息就立刻打車過去了。
他們幾人以前也參加過音樂會,甚至早年有幸看到過薑小竽上台,李璿還錄過一段視頻,放到現在可都是能拿出去跟人炫耀的光輝曆史。
薑小竽騎車到大劇院門口,老遠就看到一排人對著她揮手。
“薑姐!”
“薑姐。”
黑紅色的山地摩托在人群裡極為搶眼,黑紅色的帥氣車身,改裝大口徑噴氣引擎,再加上薑小竽散發出來的生人勿近的氣場,導致形成了以她為中心,半徑兩米無人的真空區域,沒人敢作死上前搭訕。
薑小竽停車摘下頭盔,利落地下車,從兜裡掏出了入場券給翟思文。
秦楚給的入場券自然是VIP區的。
會場第一排坐的是除了主評委之外的專家團,第二排是本次大賽的讚助商,薑小竽他們的座位在第三排最中間的五個連號。
翟思文在座位上坐下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咦,薑姐……”
比賽還沒開始,薑小竽無聲打著手上的遊戲。
“我好像……看到顧同學也在這裡誒。”翟思文指了指右前方,居然比薑姐的票位還前麵。
聞言,薑小竽抬眼看去。
那人隻有個微微的側臉,不過還是能認出來,居然真是顧屹白。
薑小竽挑了下眉,這人竟然坐在第一排,倒是讓她有些意外。
她眯了眯眸,顧屹白旁邊的那個中年男人,她記得好像是叫……顧長春。
顧長春,齊川前不久剛上任的新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