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竽身上有股很重的藥味,開門顧屹白就聞到了。
她手上拿著罐啤酒,懶懶地倚靠著門框,沒有讓人進去的意思,看上去厭世又頹然,眼瞼一側的淤青,已經青得發紫,有些高腫,嘴角破了皮,還沒結痂。
他的視線往下移,薑小竽的脖頸後側、手臂、小腿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有的被她胡亂纏了繃帶,看起來像剛經曆了生死大戰,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一個女生,和二十幾個大男人打了群架。
方才街頭混混的話在腦海響起。
顧屹白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骨節因為用力隱隱泛白。
這人就是這麼照顧自己的?
他擰了下眉,口吻帶著莫名的火氣:“你受傷沒去醫院?”
薑小竽無語地白他一眼:“關你屁事。”
他們很熟麼?
她打算關門,沒關上。
顧屹白抬手抵住門框,開口說明來意:“翟思文讓我來的,今天宿舍查夜歸她來不了,說你今天沒回信息,她挺擔心你的。”
薑小竽挑眉,倒是沒想到翟思文會讓顧屹白過來:“哦,我知道了,熱心同學,麻煩你來這跑一趟,我就不多招待了,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顧屹白沒有鬆手,隻盯著眼前笑意疏離的薑小竽,問她:“你不去醫院?”
薑小竽嗤笑了聲:“嬌貴,就這樣我還死不了。”
見顧屹白不說話,她無趣地撇撇嘴,對旁邊一直愣愣地看著的女孩子開口道:“喂,你們認識的吧,把他帶回去。”
說完,薑小竽就“砰”地一聲關了門。
餘月蓉被震得瑟縮了一下,拉了拉顧屹白的袖子,小心翼翼道:“顧屹白……我們回去吧。”
顧屹白抿直唇角,收回手,瞥她一眼,眼底沒什麼情緒。
接近十點鐘,路邊燈影閃爍,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間。
顧家在彆墅區,顧屹白打了車,讓司機先送餘月蓉回去。
餘月蓉不肯走,直覺告訴她顧屹白還要去找剛才的人。
她咬了下唇:“顧屹白,你是不是要去找那個女生,彆去了好不好……她跟那麼多人打架都沒事,那麼厲害的人,肯定不會有事的。”
顧屹白沒有說話,眼神發冷:“放手。”
餘月蓉下意識鬆開握著的衣角,後者轉頭對司機說:“師傅,麻煩送她到季桐灣。”
薑小竽回沙發躺了一會兒,仰頭喝儘手中的啤酒,隨手將空罐扔在桌上,神色怔忪地看著窗外的夜色。
“叮咚。”
又有人按響門鈴。
“叮咚。”
薑小竽皺了下眉,見外麵的人沒有要走的意思,才摸黑走到門口。
開門見到的又是那張戴著黑框眼鏡的臉,校服有些淩亂,仿佛才奔跑過,手上還提著一個白色的塑料袋。
薑小竽沒什麼耐心,推開門:“又來乾嘛?”
“給你上藥。”顧屹白舉著塑料袋遞到薑小竽麵前。
“不用,我上過了。”薑小竽大致掃了眼袋子裡的東西,亂七八糟還挺多的,依然沒讓顧屹白進去的意思。
顧屹白隨手將書包放在地上,從小袋子中拿出碘伏和棉棒,開口道:“你同桌還說了你自己不會好好弄,讓我幫你處理下傷口。”
“不需要。”
“不處理好我沒辦法和你同桌交代。”
“我都說了,不需要。”
再次被拒絕。
顧屹白沒動,臉上沒什麼表情,隻用手肘抵住門,靜靜站立的身影透出兩分固執:“我處理完就走,不會耽誤你時間。”
末了,他又補充了句:“我很快。”
薑小竽“嘖”了一聲,看樣子如果不讓他包紮完,估計是要跟她死磕在這裡的意思。
“煩人。”
她將胡亂纏著繃帶的手臂伸向顧屹白,皺眉朝人示意:“搞快點。”
顧屹白“嗯”了聲,把薑小竽胡亂纏的繃帶給解了下來,露出大片可怖的青紫,還有幾道凝血了的劃痕。
他解繃帶的動作頓了兩秒,臉色不太好,手上拿棉棒沾碘伏消毒的動作儘可能放輕。
樓層門口很安靜,走廊燈光照射在兩人身上。
眼前的人神情專注,黑框眼鏡下的眼尾微垂,睫毛細長,眼周略帶粉暈,唇有些薄,此刻緊抿著。
薑小竽隨意靠在門框上,忽而注意到他的鏡片,戲謔笑道:“真搞笑,沒近視你戴什麼眼鏡。”
“防藍光。”
“矯情。”
顧屹白不在乎她的嘲笑,包紮完一隻手臂,鑷子上換了一顆酒精棉,往她另一條手臂的細小傷口上消毒。
末了,他問:“你跟那些人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會找上你?”
薑小竽:“怎麼,你好奇?”
顧屹白沒出聲。
薑小竽似是笑了下,無謂道:“我看他不爽,打了他一頓就認識了。所以你也離我遠點,省得挨揍。”
“你會看我不爽嗎?”
“誰知道。”
顧屹白抬頭凝了她一眼,薑小竽的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
“女孩子不要經常打架,傷口會留疤的。”
“行了,你弄完沒?”薑小竽有些煩了,收回手臂,“弄完趕緊回去吧。”
顧屹白低頭收拾袋子裡的東西,抬眸望向她:“明天我來給你換藥。”
看著顧屹白進了電梯後,薑小竽“嘖”了聲:“多管閒事。”
……
顧屹白到家的時候,樓下的燈還亮著。
客廳沙發上坐著三個人,顧屹白進門換了鞋:“爸,餘阿姨。”
“你還知道回來啊,也不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就算是跟老師課後交流問題,又怎麼能讓小月一個人回家。”顧長春臉色不是很好,餘月蓉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低垂著頭不敢看顧屹白。
“長春,你彆生氣了,阿白他也不是故意的,小月這不是沒事嗎。”餘阿姨安撫著顧長春。
顧長春皺緊了眉:“最近市裡發生了好幾起女學生被綁架的案子,都是這種夜裡打車發生的,警方成立了專案組,小月沒事倒還好,真要有什麼三長兩短了該怎麼辦,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顧長春又轉頭看向顧屹白:“阿白,小月她是你妹妹,你做哥哥的要多照顧妹妹一點。今晚的事我就不問責你了,你要時刻記得你自己的身份,不要給我臉上抹黑。”
顧屹白無聲笑了下。
身份?
他倒想知道他自己是什麼身份。
顧屹白看著他們三人一家和樂的模樣,眼底沒什麼溫度:“爸,餘阿姨,沒什麼事的話,我先上去了。”
“去吧去吧,不早了,阿白早點休息。”餘阿姨笑了笑。
顧屹白回房間洗完澡出來,聽到外麵有敲門聲,打開房門看到餘月蓉低著頭站在門外。
“今天晚上的事不是我告訴叔叔的,就是叔叔看我一個人回來,他才會……”餘月蓉的手抓著自己的衣角,眼圈發紅,“我跟顧叔叔說你是在跟孫老師討論問題才回來晚了,顧屹白,你不要誤會……”
“嗯,我知道。”顧屹白語氣淡淡,沒有多聊的意思。
“那你早點休息,我不打擾你了。”餘月蓉盯著自己的腳尖,聲音低低的。
顧屹白沒再說話,等餘月蓉轉過身去,他關上了門。
……
翟思文聽到薑小竽的情況隻覺心驚肉跳,當即決定今天晚自習後必須要去看望一下她家薑姐。
齊川一中的晚自習下課時間和物理競賽班下課時間差不多,翟思文跟顧屹白商量了具體時間,準備在薑小竽樓下碰頭。
餘月蓉跟在顧屹白身後,細聲問:“顧屹白,你今天也要去嗎?”
“嗯,怎麼了。”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餘月蓉小聲說著,怕顧屹白誤會她的意思,趕忙補充道,“我看那個女生昨天傷的挺重的,我、我也挺擔心她的傷勢,而且如果我一個人回去的話,我怕顧叔叔又要找你了……”
餘月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顧屹白的表情:“我保證不會亂說話,就在旁邊安安靜靜站著,你看行嗎?”
顧屹白皺著眉,兩人僵持片刻後,他才勉強道:“你不要說話,彆惹她生氣,也彆亂動東西,她不喜歡彆人碰她的東西。”
餘月蓉聽見他的話,隱約覺得顧屹白和薑小竽應該是以前就認識的,心裡劃過一絲羨慕:“我知道,我保證不會說話的。”
“這邊這邊!”翟思文看到顧屹白走過來,朝人揮了揮手。
等離得近了,翟思文才發現顧屹白還帶了閒雜人等,她問:“這位是?”
“我,我是他妹妹,也是一中的。”餘月蓉怕翟思文不喜歡自己,急忙道。
顧屹白對此倒是沒有矢口否認。
翟思文看看餘月蓉,又轉頭看看顧屹白,心裡犯嘀咕怎麼兩兄妹長得不太像。
既然是人家妹妹她也不能說什麼,她聳聳肩道:“行,走吧,去看薑姐。”
三個人沒再說話,翟思文帶著兩人熟門熟路地走到薑小竽家門口。
她按響門鈴,老神在在地等在門外。
約莫五分鐘後,門果然被人從裡麵打開了。
“薑姐!”
薑小竽看到門外這麼多人,擰著眉頭掃視一圈,手上依舊拿著罐啤酒。
顧屹白的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翟思文上下檢查了一圈她的傷勢,意外發現薑小竽身上的傷口居然都好好上了藥,而且繃帶也纏得很平整,連一絲折角都沒有。
“謔,薑姐你這次居然好好上藥了。”翟思文表示震驚。
“薑、薑姐……”餘月蓉站在最後麵,視線對上薑小竽的時候肩頭瑟縮了一下,低低地朝人喊了一聲。
薑小竽不喜人多,偏頭問翟思文:“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我就是擔心你,趁下課過來看看,薑姐,你的傷都還好吧?”翟思文把手上剛才在路上買的一袋水果遞給薑小竽。
“問題不大,過幾天就好了,”薑小竽抬手隨意接過紙袋。
屋內一片漆黑,除了窗外透映的月光,再沒有其他多餘的光亮。
她仰頭喝空手中的酒罐,轉身讓開了門:“進來坐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