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難得一知己,真心敢由憨者證(1 / 1)

這一夜,是宋墨這麼久以來最高興的一夜,長期以來鬱結於心的苦悶、委屈、冤枉、失意,以及沉重的憤恨在這一夜都儘數消解。

他和顧玉兩個人開懷暢飲,一邊喝一邊在彼此的心上人麵前訴說著對方過去的糗事,把彼此都揭了個底兒掉,最後說著說著兩人竟都哭了。

顧玉搭著宋墨的肩膀,泣不成聲:“硯堂,真好~你還活著真好!咱們兄弟能有今天,還能坐在一起喝酒真好……”

宋墨也滿臉淚痕,“顧玉,謝謝你,有你這個好兄弟,我宋硯堂不虛此生了!來,喝!”

“喝!”顧玉一抹臉,又跟宋墨重重碰杯,酒都灑了不少,但誰也沒在意,依舊喝的高興。

竇昭和景鈺公主站在廊下,回頭看著屋中喝得一塌糊塗的兩個人,都忍不住紅了眼,但也都為他們高興。

“硯堂今晚真的很高興,這是我認識他以來他最高興的一天了。謝謝公主和顧玉能來看他,你們是他在那傷心之地僅有的溫暖慰藉了。”竇昭溫柔地看著宋墨,然後對著景鈺公主鄭重道謝。

景鈺公主忙道:“嫂嫂不必如此客氣,我和顧玉與硯堂也是從小到大的情分,我們都願他能好。尤其是顧玉,他真的很愛重硯堂這個好兄弟,好朋友。

當日硯堂為定國公一案助慶王起兵,後來被“殺”於萬佛寺,顧玉知道後衝到宮裡找萬皇後理論,被皇後打了幾十板子,傷痕累累的被扔回府裡禁足。

等他養好傷解了禁上朝,又聽到了硯堂死而複生的消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朝臣們在議論要派兵來討伐硯堂。他在朝堂上舌戰群儒,把一眾大臣罵了個狗血噴頭,氣得聽政的萬皇後直接散朝回了後宮,顧玉又追到了後宮……”

那天顧玉一到皇後宮裡,就被皇後一巴掌扇倒在地,皇後自己也氣得坐倒在榻上,指著顧玉罵道:“你攔著朝臣們做什麼?宋墨大逆不道,殘殺皇子,如今又據兵自守,已是亂臣賊子,難道你覺得朝廷不該去討伐宋墨嗎?”

顧玉聞言,起身跪直了,仰頭看著皇後,質問道:“那敢問皇後娘娘,宋墨為何會成為亂臣賊子?”

“你……”皇後氣極,又欲發作,就被顧玉截斷。

“是您利用陛下對定國公的忌憚和疑心,在定國公被押解回京的途中害死了他,又向陛下進言令定國公滿門獲罪,闔族被斬。

也是您,利用英國公府的父子罅隙給宋墨下了毒,害得他怨憎四起失了理智,弑父殺弟。

還是您,和慶王利用他的仇恨,借他逼宮,之後又過河拆橋。

姨母,是您,生生將他從一個忠誠良將逼成了亂臣賊子啊!!!”顧玉神情激憤地控訴道。

“你……你這個逆子,竟然為了一個外人來如此指責我!枉費我這麼多年對你的疼愛,竟養出了你這麼一個吃裡爬外的白眼狼!”皇後氣得破口大罵,抄起手邊的茶具就砸到了顧玉身上。

顧玉躲都沒躲,實實地挨了那一下,懇切道:“姨母,硯堂他不是外人!在玉兒心裡,他是和您一樣重要的家人。

玉兒母親早逝,父親寡恩,隻愛繼室和庶子,從來對我沒有好臉色。是姨母多年來一直對我疼愛有加,像母親一樣事事牽掛照顧,百般寵溺。

從前玉兒不懂事,行事荒唐,連姨母的話都不聽,幾次三番惹得姨母生氣失望。但後來突然有一天我就改了,那不是因為我長大了懂事了,而是因為硯堂。

是他實在看不得我繼續放縱作踐自己,說那樣隻會令真心疼我愛我的人失望傷心,反倒稱了那些見不得我好的人的心。他說我若還有點兒誌氣就該好好的,等成年了將雲陽伯府的爵位拿過來,將那些人苦心算計想要得到的握在自己手裡,讓那些人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才是大丈夫行徑。

那個時候沒有人對我說這樣的話,身邊那些人巴不得我像爛泥一樣徹底廢掉,隻有硯堂,是他將我打醒、罵醒,勸我振作。玉兒不傻,我知道他是真心為了我好,所以,從那天起,他宋硯堂對我來說就是和姨母一樣重要的家人了。”

萬皇後聞言心中不禁動容,怒氣漸漸平息,歎了口氣,道:“那麼你今天要為了他而和姨母反目嗎?如今姨母與他已勢同水火,我和他之間你隻能選一個,你要選誰呢?”

“姨母,為何一定要選呢?如今大局已定,陛下病重,日夜昏迷,朝野內外已全在姨母的掌控之中,硯堂還有必要死嗎?”

“有!他據守福亭,手握五萬大軍,一日不除,終是我心腹大患。”萬皇後狠道。

顧玉膝行到皇後身邊,拽著她的衣袖,急切道:“不會的,姨母,我了解硯堂,他自幼秉承定國軍守土衛民之誌,他據守福亭無非是為了保存實力,保護自己,保護定國軍眾人,他不是真的想當亂臣賊子的,如若不然,他何必幾次三番不顧生死地與海匪外寇作戰?他所求的從來都隻有定國公和蔣氏滿門的公道。既如此,您給他就是了!”

“天真!事到如今,我與他之間已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他要的公道我如何能給?”

顧玉搖了搖頭,道:“能的,隻要姨母願意,一定可以的。玉兒愚笨想不到好主意,但我知道姨母素來韜略非凡,假以時日,您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如今既然還沒頭緒,您不妨暫且擱置,權當東南太平無虞,硯堂既然沒有主動逼上門來,您便也放他一馬,兩方相安無事不好嗎?

京城雖已在您的掌握之中,可是仍舊暗流湧動,姨母要坐穩朝堂已然耗儘心神,何必再讓千裡之外的人和事分心呢?

玉兒以性命擔保,硯堂絕不會輕舉妄動,更不會再做出於國不利之事,您就放過他吧,好嗎?玉兒求您了!”說罷,顧玉跪在萬皇後腳邊重重叩頭。

良久,萬皇後終於鬆了口,道:“罷了,我就信你一次。”

顧玉聞言頓時欣喜萬分,直起身笑道:“玉兒替硯堂多謝姨母不殺之恩!”說完又是一拜。

萬皇後將他扶起來,看著他頗為欣慰,道:“玉哥兒終於長大了,姐姐在天有靈看到你如今的模樣定會很高興的。”一邊說著一邊為顧玉理了理衣襟,又道,

“玉哥兒,我稍後會下旨命你擔任金吾衛指揮同知,你去金吾衛吧,我如今能全然信任的人寥寥無幾,姨母需要你的支持。”

顧玉向來不喜歡這官場之事,從前不過是看在姨母的麵子上領了個閒職,如今突然被委以實權,他本能地想拒絕,但看著姨母的神色,他想了想,還是答應了,“好,姨母放心,玉兒不會令您失望的。”

“好……”

“原來如此。之前我和硯堂對於朝廷一直按兵不動,仿佛將我們遺忘一般百思不得其解,原來竟是因為顧玉的轉圜啊。硯堂有顧玉這樣的摯友,當真是他此生之幸。”竇昭聽完景鈺公主的話,感歎道。

景鈺公主笑道:“硯堂此生之幸,豈止是有顧玉,還有嫂嫂啊!”

“我?我沒……”竇昭剛想說她並沒做什麼,就被景鈺公主拉住了手,她道:

“嫂嫂莫要過謙,硯堂當日滿心憤恨,為求公道不計後果,行事狠厲令朝野膽寒,卻在地獄歸來之後毅然選擇離京,回了福亭,沒有再帶兵北上威逼,而是一心據守福亭守土為民,近一年來又打了大大小小數場勝仗,東南海境一片安寧。我與顧玉在來的路上還在奇怪究竟是何原因才讓他做出了如此的改變,直到今日在山上見到嫂嫂的那一刻,我就全明白了!”

“嗯?這是為何?”竇昭疑惑,她和景鈺公主今日才是初識,公主怎就如此篤定宋墨的改變有她的作用?

景鈺公主笑道:“嫂嫂或許忘了,我們從前也是見過的!”

“見過?我們?”竇昭聞言更是疑惑,她什麼時候見過公主了,她從前在濟寧侯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濟寧侯府!竇昭想到這兒渾身一震……

景鈺公主看竇昭神色就知道她想起來了,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挽著她在一旁坐下,道:“今日在山上我一見嫂嫂就認出來你是已故的濟寧侯夫人了,因為我曾在淑德長公主府的瓊花宴上見過你。

當時有人在背後議論淑德姑母蓄養麵首,私德不修,是你站出來為她說話,當時我和姑母就在不遠處,全聽到了。姑母當時就說難得有你這樣通透的女子能懂她,後來一打聽才知你是竇家小姐,成了濟寧侯夫人。姑母還為你不平,說那濟寧侯不過是個靠祖上蔭封的草包,一個扶不起的阿鬥,白白可惜了你這麼聰慧通透的好女子。

當日你和硯堂的死訊一起傳出來,濟寧侯府汙蔑你與他私奔,還特意將你休棄,要與你撇清關係,我與姑母都很是唏噓憤怒,姑母後來還找人做局可勁兒坑了濟寧侯府一把,他家本就搖搖欲墜,在那之後就越發沒落了。也算為你報仇了,怎麼樣?現在聽來是不是很解氣?”

竇昭聞言分外動容,歎道:“我當日出事,夫家、娘家皆視我為奇恥大辱,又是休棄、又是除族,反倒是一麵之緣的外人願意為我出氣。不過幾句話罷了,竟讓長公主為我至此,竇昭何其有幸能得長公主這般垂憐。”

“他日因,今日果。人都道‘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嫂嫂,這都是你應得的。

如今嫂嫂與硯堂在一起,正是天造地設的良緣。嫂嫂溫柔聰慧,化解了硯堂心中的怨憤,而硯堂耿介忠厚,可堪托付,你們在一起,我真的很為你們高興。”景鈺公主真心道。

竇昭感動,“公主,謝謝你。”

“嫂嫂真想謝我的話,就快點答應了硯堂的求娶,讓我和顧玉早點喝上你們的喜酒吧!”景鈺公主忽然提到了白日裡宋墨的求婚,令竇昭先是一愣,隨即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景鈺公主也是調皮,還追過去,故意看竇昭的神色,揶揄著,“哈哈嫂嫂臉紅了呢!”

“公主……”竇昭嗔羞地站起身,道:“我們進去看看他倆吧,不知道他倆都喝成什麼樣了……”說罷便先走了。

景鈺公主追著竇昭走到了門口,隻見宋墨和顧玉兩人已喝得不省人事,兩個人勾肩搭背地躺在了地上,滿月的清輝穿門而進,灑在他們身上,竇昭和公主相視一笑,各自走向自己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