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福亭城內以唐家為首的幾大富商名下的商鋪紛紛出資出力,一車車的糧草、藥品、棉服等物資絡繹不絕地運進了定國軍的軍營。
福亭百姓雖然不知道這些有錢人怎麼突然一夜之間就轉了性,願意當散財老爺了,但他們對此種情況都樂見其成,連連誇讚,有的人還主動去搭把手。
據說去幫忙的百姓在定國軍軍營裡看見了宋墨,回去就把這事傳開了,大家知道後起先都不信有人能起死回生,但後麵回來的人也都這麼說,有的人甚至親自去查看,最後證實確是宋墨無疑,大家這才慢慢相信了。
多虧之前竇昭讓人在百姓之中出的力,大家此刻對於宋墨重掌定國軍一事接受得相當順利,而且接受良好。
“我就說定國公和少帥那麼好的人,老天爺肯定會保佑的,哪能真那麼不長眼,一個個的都收走呢!”
“是啊,少帥回來重掌定國軍,我們這些人也就能睡安穩覺了!”
“誰說不是呢?我聽說啊,前夜青舟浦遇襲就是有人裡通外敵,幸得少帥及時出現,斬殺了賊人,帶兵打退了倭寇,要不那一片兒的人可真的就遭殃了,保不齊最後還會打到我們這裡來呢!”
“是嘛?哦喲~阿彌陀佛,那可真是感謝佛祖保佑,讓我們的少帥回來了!不行,我得去普濟寺上個香,好好謝謝佛菩薩去!”
“我也去!”
“我也去!”
“走走走!我們一起!”
數名百姓成群結隊的往普濟寺去了,誰也沒注意到身後不遠處的福亭府台周荃,他已在福亭的街上走了大半日了,百姓呼聲皆是如此,聽得他內心大大鬆了一口氣,他想起前夜硯堂托他照看的那位竇小姐說的一句話,
“民心可用!”
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硯堂這位軍師果然不俗,智計格局非同一般啊!”周荃撫著自己的山羊胡,抬眼望著青天,感歎道,“有她在硯堂身邊,梅蓀,你也能放心了吧!”
軍營裡。
竇昭正在自己的營帳裡收拾東西,宋墨將她安排在了他帳子的旁邊。
其實要按宋墨的私心,他更想將竇昭安排在自己的帳子裡,就像之前在萬佛寺後山的溪穀裡時那樣,那時兩人也是同住一間的。
不過,宋墨還是按捺住了。當日是為情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今時已然不同往日,他自然不得孟浪唐突。
竇昭是他請來的軍師,雖然這不過是自己私心作祟想出來的由頭,可他欣賞竇昭聰慧機敏,心思通透的心都是真的,想請她為自己籌謀定計的心也都是真的。
既然如此,他理當對她更加敬重。這世道女子生存殊為不易,這又是在軍中,人多口雜,他更要為竇昭多考慮,不能為一己之私枉顧她的名節。
宋墨走到竇昭的營帳外,清了清嗓子,問道:“軍師,我現在方便進來嗎?”
帳內竇昭應道:“進來吧!”
宋墨走進去的時候,竇昭正背對著他鋪床,頭也沒回,道:“硯堂,營中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宋墨看著忙碌的竇昭,眉眼一垂,心中再次升起了一絲自責,責怪自己不夠細心,光想著讓她跟在自己身邊了,卻對她的生活安排的不夠妥帖。
竇昭一個曾經的侯府夫人、世家貴女,衣食起居皆有仆婢照顧,如今跟了他反倒全要自己親力親為了,終究還是他對她不起!
竇昭沒聽到宋墨回答她的話,覺得奇怪,就放下手裡的活兒回身,結果就看到宋墨這麼一副出神的樣子。
竇昭疑惑,伸手在宋墨眼前晃了晃,見他回神,便問道:“硯堂,你在想什麼呢那麼出神?”
“哦,沒事兒!你方才不是問我軍中的事安排的如何了嗎?”
“對啊!”竇昭點點頭,“如何了?”
“放心吧,都安排妥當了!所以專程過來看看你這邊有什麼缺的少的,我好叫人幫你采買,或者我們一起去置辦也可。”宋墨道。
“好啊,正好我也有東西要添置。你等我一下,我把這床鋪好我們就走!”
“好,那我來幫你!”
片刻之後,兩人一起走出了軍營。
望著兩人登對的背影,軍營裡一些不當值的將士議論紛紛。
“沒想到我們少帥居然請了位女子回來當軍師!”
“女子怎麼了?沒有女子何來男子?我們的母親妻妹哪個不是女子?家裡的大事小情哪樣不是她們在打理?要沒她們咱們哪兒能安心在這裡當兵?”
“哎呀,老張你急什麼?我又沒說女子不好,就是頭一回見女軍師,覺得稀奇而已!”
“不過你們還真彆說,咱們少帥和這姑娘站一起還真是郎才女貌啊!光看背影都讓人覺得養眼!”
“你們說咱們少帥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故意以軍師之名把她帶在身邊啊……啊喲……”
士兵話音剛落就撲倒在地,“是誰踹老子?”士兵罵罵咧咧地回頭想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結果一抬頭就看到是陸爭,連忙一骨碌爬起來站直了,心裡暗恨自己多嘴,這下又要領軍棍了。
陸爭拿著自己的臂縛在亂說話的幾人身上甩了幾下:“讓你們湊在一起亂說話!亂說話!竇姑娘是少帥誠心誠意請回來的軍師,少帥說了以後待軍師如同待他,所以你們都給我放尊重點兒,不許隨意議論,對軍師不敬!聽到沒有?”
幾人聞言立即挺胸抬頭,齊聲答道:“聽到了!”
“行了!下去各自負重二十斤跑十圈!”
“是!”
陸爭打發了眾人,回頭看向遠去的竇昭和宋墨,自言自語道:“其實他們也沒亂說,我們少帥和軍師看著確實天造地設!”
福亭城裡,宋墨跟著竇昭在一眾商鋪進進出出,不多時,宋墨手裡就多了好幾件東西。
大半日下來,竇昭仍舊神采奕奕,健步如飛。宋墨好奇,她難道就不會覺得累嗎?
這是宋墨第一次陪著除了母親之外的女子逛街,從前母親身體不太好,每次出門也逛不了太久,所以宋墨也不知道尋常女子在逛街這件事上是多麼的精力充沛!
“壽姑,前麵就是定國公府邸了,我昨日就命人清理打掃過了,我們進去把東西放下,歇一歇再出來接著逛可好?”宋墨叫住竇昭,提議道。
竇昭聞言順著宋墨的指示看過去,門口牌匾上“敕造定國府”幾個大字赫然其上。
宋墨歎道:“這匾還是當年皇帝為表彰舅舅功績親筆所書,隻可惜,如今已然物是人非,回頭我還是叫人把它撤下來吧。”
“撤掉做什麼,既是表彰,就該時時掛著宣揚才是,撤掉反倒顯得問心有愧!”竇昭道。
“是,壽姑果然通透。那我們進去吧!”
“好!”
定國公府內,竇昭房間。
“這是我吩咐他們給你準備的房間,隔壁就是我的房間,不過我從前多待在軍營,很少回來。軍中生活清苦枯燥,你若是不習慣就住在府裡,左右離得也不算遠,有事我會讓人來通知你的。”宋墨一邊說著一邊給竇昭倒了杯茶。
見她坐下後就輕輕捶著小腿,忍不住揶揄道:“逛那麼久累了吧?你一直不停歇,我還以為你不會累呢?”
“那我不是第一次來福亭,看什麼都覺得新鮮,就想多逛逛嘛!現在突然歇下來了那股乏勁兒才全都上來了!”竇昭反駁,聲音不由地帶上了一些嬌氣,聽著惹人憐愛。
宋墨自然也聽出來了,心中泛甜,道:“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逛,不急在這一時。來,把腿抬上來,我給你按一按。”說罷就坐在竇昭身邊,要把她的腿扶到自己膝上。
竇昭覺得不妥,連忙收回腿,倒教宋墨的手撲了個空。
如此一來,兩人之間突然生出了一種尷尬,使得整個屋子驟然寂靜。
兩個人看著彼此,都不說話,氣氛又漸漸變得曖昧。
“呃……硯堂,我餓了,有沒有吃的?隨便什麼都可以!”竇昭率先打破沉默。
“哦哦,你餓了,那我去叫人準備飯菜,你先休息一會兒。”說罷立即起身,手足無措地離開了。
身後的竇昭見他那樣忍不住笑了。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宋墨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握了握拳,又在臉上重重揉了一把,整個人從臉到耳朵,又更紅了!
半個時辰後,宋墨領著幾個仆人來了。
一眾人一貫而入,將飯菜一一擺在桌上後退了出去。
“壽姑,飯菜好了,快過來用吧!”
“來啦,”竇昭從內室出來,已然換了一身衣裳,那衣服是白日裡才買的,顏色很襯她,宋墨看著眼前一亮。
“哇,這麼多啊,我們就兩個人能吃的完嗎?”
“吃不完也無妨,每樣都嘗一嘗也好。”說著給竇昭碗裡夾了一些,道:“快來嘗嘗我的手藝如何?”
“這些都是你做的?”竇昭震驚,連忙嘗了一口,果真味道不錯,她豎著大拇指讚揚道:“硯堂,你不愧是夥頭軍出身,這手藝堪比醉仙樓的廚子了!”
宋墨得她誇獎,心裡也很高興,笑著又給竇昭夾了一些,“那你多吃點兒!”
“嗯!”竇昭笑著點頭。
一頓飯吃得兩人都很開心,席間他們談天說地,聊得好不投機,飯前那點尷尬已儘數散去。
飯後,宋墨又拿來一些甜點給竇昭解膩,同時遞給竇昭的還有一個盒子。
“打開看看!”
“嗯?這是什麼?”竇昭疑惑著打開了盒子。
隻見那盒子裡儘是一些契書賬冊,還有幾個木牌鑰匙。”
“這……”
“這是我的私產,包括一些存在錢莊的銀子,還有一些宅子、田莊、鋪子、還有泉州港停的幾條大船。現在都交給你打理,你不是想等海靖以後去做生意嗎?那我現在再聘你為我的大管家,請你為我理財,我來為你付薪水,等你攢夠本錢了想做什麼生意就做什麼生意,到時候若有賺大錢的生意,還要請竇大掌櫃帶著我一起,怎麼樣?”宋墨誠懇道。
竇昭聞言心中分外動容,她何德何能得宋墨如此信任,竟將全部身家托付!
“硯堂……”
“壽姑,你不必有壓力,我說過我會支持你,自然不能隻是口頭說說。你的智慧才識我都已經見識過了,如今有了本錢,你且放心大膽去做,我相信你能做得好!”宋墨道。
竇昭紅了眼眶,問道:“為何?宋墨,為何如此信我,敢將全部身家托付於我?”
宋墨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看著竇昭的眼睛,鄭重道:“壽姑,我覺得我們之間已然不必問這樣的問題了。雖然我們相識不過兩月,但已幾經生死,你幾番救我,我亦幾番救你,無論是天意還是人為,你我命運早已糾纏在一起。
而我,也很想就這樣一直與你糾纏下去。”
宋墨本來不想今天就把這話挑明的,他覺得竇昭從前被人辜負背叛,心中必然傷感,可能會排斥開始新的感情,自己應該徐徐圖之,免得嚇到她。
但此時此刻看著她的眼睛,聽她問為何?宋墨突然就不想等了,覺得早說晚說都是要說,那何不趁早?反正他是認定她了。
然後又怕竇昭以為他是想困住她,宋墨又連忙承諾:“壽姑,你放心,我絕對不是想把你再次困在這內宅庭院裡。
我知你才華不輸男子,也知你心中向往自由天地,想有自己的一番作為,這些我都支持你。不管你是想出海行商,還是想看遍山河,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我唯一的私心就是,希望你在外遊曆夠了,想停下來歇一歇的時候,那個駐足之處是有我在的。
竇昭,我心悅你,從我們第一次相見的那一刻你就在我心裡了。
我愛你,但你永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