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小姐望月抒懷,宋將軍妙得軍師(1 / 1)

上元佳節。

海上圓月高懸,清輝遍灑,大船行過,浪花撞破月影,波光粼粼。

竇昭獨自站在船尾,一邊賞月一邊小口小口嘬著杯中的熱酒,另一手還拎著一隻酒壺,時不時地給杯裡續點兒。

忽然,她倒滿酒杯,高高舉起,大聲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亮~~,你好亮,我敬你!”說罷便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卻還不儘興,又給自己倒酒,結果發現酒壺已經空了,原來她不知不覺已經喝光了一壺。

大抵是有點醉了,竇昭兩腳發軟,海風一吹,冷得她一激靈,站都站不穩了,後退幾步眼看就要坐倒在地了。幸而身後來人接了一把,將她扶住了。

竇昭轉頭一看,“宋墨,你來啦~”

宋墨將竇昭扶穩,讓她站好,低頭看到她手裡空了的酒壺和酒杯,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眼下正月未儘,寒冬料峭,海上風又大,你身子弱,風中喝酒已是不好,怎麼還不多穿件衣服,是想被凍出病來嗎?”宋墨氣她不愛惜身體,忍不住怪道,但嘴上怪著,手上卻也沒停著,一把將帶來的大氅給她披在身上,領口處牢牢地打了個結。

毛皮做的大氅厚實溫暖,披在身上的那一刻,竇昭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我忘了嘛,出來的時候隻想看看就回去的,沒想到竟然待這麼久了,現在酒都喝完了,就算你不來我也是打算回去的。”喝了酒的竇昭不自主地露出了一些嬌憨本性,連聲音都變得軟軟的。

宋墨不禁心神蕩漾,又為竇昭攏緊了大氅,溫聲問道:“壽姑月下獨酌,是有什麼心事兒嗎?”

竇昭搖了搖頭,轉過身,又看著月亮,道:“也不算心事兒,就是有些感慨。

想起去年元宵節的時候因為一道點心惹惱了景國公夫人,嗯……就是魏廷瑜的姐姐,魏廷珍,她罰我在廊下站規矩,那晚的月亮也像今晚的一樣明亮,我從廊下望去,月亮就像被四四方方的院牆框著,當時我還想,原來月亮也會被這宅院困住啊。後來站了兩個時辰,月亮漸漸西移,直到我的視線越過院牆也再看不到它,我才意識到,月亮與我根本不一樣,它高懸於空中,從來沒被困住過,它一直都是自由的。而我,怕是此生都逃不出這方院牆了……”

那時的竇昭心裡滿是沮喪,神思鬱結,又因為在寒風中罰站,後來她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就此小產,一盆盆血水從她房裡端出去,魏廷瑜隻來看了一眼,就皺著眉頭離開了……

宋墨聽著竇昭用平靜的語氣述說自己被薄待磋磨的日子,心疼不已,卻不知該如何寬慰,抬起手很想抱抱她,但掙紮一番還是放下了,最後道:“時移世異,如今你也如月亮一樣自由了。”

“是啊,”竇昭長舒一口氣,“那時的我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會有這一天的,所以這人生際遇有時還真是奇妙呢。”

“對,很奇妙。”如若不然,我怎會遇到你呢。宋墨目光轉向竇昭,看著她的側顏,心中暗自慶幸。

翌日。

竇昭剛出房門,就有人來喚她,說是宋墨請她過去。

竇昭到了宋墨房間,推門進去就看見陸爭和另兩位副將都在,立馬意識到他們在議事,連忙道歉就要退出去,卻被宋墨叫住了。

“竇昭,無妨,你進來。”

竇昭一愣,道:“你們在商議軍要之事,讓我旁聽不妥吧?”

“哪有不妥?你不是答應我入府,做我的軍師了嗎?”宋墨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將她拉進屋中。

竇昭疑惑,“我什麼時候答應……”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昨夜後來的對話,

“壽姑,等到了福亭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嗯……還沒想好,讓我現在想想……”竇昭酒勁上頭,思緒也變慢了許多,人也搖搖晃晃的,宋墨雙臂虛環護著她,唯恐她摔倒。

竇昭想了好一會兒,突然抓住宋墨的胳膊,道:“有了,宋墨你借我些錢吧,我經營理財很有心得,可以去做生意,前朝三寶公公七下西洋,廣開海路,我如今正好可以借海利之便去做外貿。”

“是個好主意,可是東洋倭人狼子野心蠢蠢欲動,多次襲擾試探,如今做海貿生意,風險頗多啊!”宋墨道。

竇昭聞言,皺眉苦惱,“那怎麼辦呢?我有點兒醉了,一時也想不到彆的了,等我明天睡醒再想吧!”

“要不,我替壽姑想一個吧?”

“嗯?什麼啊?說來聽聽。”竇昭頓時來了興致。

宋墨看著竇昭好看的眸子裡充滿期待,心中竊喜,柔聲說道:“嗯……來我府中……做我的……我的軍師吧!”

“軍師?”

“對啊,壽姑聰慧過人,智如諸葛,又心思細膩靈巧,我身邊都是粗人,很多事情難以周全,正是需要壽姑這樣的良材襄助,若壽姑願意來做我的軍師,我必奉為上賓。待東南海靖,壽姑再去做生意,豈不正好?”宋墨生怕竇昭不同意,連忙解釋。

竇昭聞言卻不假思索,直接同意。

這下宋墨倒傻了,“壽姑你不再想想嗎?這就同意了?”雖然宋墨倒是希望竇昭能快點同意,但她能這麼快就同意還是令宋墨吃了一驚。

“對啊!”

“為何?”

“你不是說我聰明嗎?我這麼聰明會當不好軍師嗎?還是說你誇我聰明是假的?”

“哦,沒有沒有,我是真心誇你聰明。”

“那不就得了?!”

回憶結束,竇昭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都說醉酒誤事,看看她喝醉之後大放了什麼厥詞,居然答應要當宋墨的軍師,她一內宅婦人,懂什麼帶兵打仗啊!現在騎虎難下了吧?

這個宋墨也是,酒後戲言,他當什麼真!

宋墨最擅相麵知微,看竇昭神情就知道她全想起來了,同時也一眼就看穿了竇昭的遲疑,道:“壽姑不必擔憂,軍中事務也沒什麼難的,你一定可以,我信你!今天你就先在一旁聽聽。”說著便將竇昭拉到堂中主位坐下。

然後對見此情狀被驚得目瞪口呆的兩位副將,以及另一旁略顯淡定的陸爭說道:“竇昭竇小姐是我請來的軍師,以後我們軍中大小事務都不必避著她,諸位怎麼待我就怎麼待她!”

“啊?”兩位副將還有點兒懵,被陸爭使了個眼色,便立即應道。

“是!!”

宋墨滿意地點點頭,“好了,開始議事吧。福亭現在情況如何?”

一副將回道:“回將軍,之前朝野紛亂,朝廷無暇顧及福亭,福亭海防現仍在我們定國軍手中,由當初留下的各營主將所管。月餘來,福亭四周發生了幾起小型襲擾,但倭人都是短觸即退,不做糾纏,想來是聽到了我朝內動蕩的風聲,前來試探了。不過我軍守衛嚴密,幾次反應都很及時,對方並未占到便宜。”

竇昭順著聲音抬頭看向這位副將,隻見他滿臉絡腮胡子,聲如洪鐘,身材魁梧,很有氣勢。

“很好。關虎,你們做的不錯,沒有因為京城的事亂了陣腳,我很欣慰。”

“將軍過獎了,您走之前對海防之事千叮萬囑,事關沿海百姓,更關乎將軍安危,卑職等人不敢懈怠。”關虎道。

“嗯。”宋墨又問:“卓林,福亭城內怎樣?”

“福亭府台周荃大人是定國公故交,對我們定國軍很是信任,將軍在京城的事情傳到福亭以後,之前因福亭颶風救災抄沒的一些人懷恨在心,借機發難,幾次聯合找定國軍的麻煩,多虧周大人從中斡旋,再加上當地百姓擁護助力,才得以暫時平息事態。

此番將軍回去,若要據守福亭,並圖擴大,就得先解決他們,否則倭人來襲,恐怕背後起火。”卓林沉穩道。

“還真是內憂外患啊!”宋墨歎道。

“不止如此!”一直沉默旁聽的竇昭突然出聲,引得室內幾人齊刷刷看向她,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

“軍師何出此言?”宋墨問。

竇昭定了定,答道:“將軍忘了,還有京城的人!

之前京城紛亂,朝廷沒顧上福亭這邊,且他們都以為你死了,所以覺得定國軍群龍無首,不成氣候,待到京內局勢穩定,派人來裁撤定國軍,重新整頓邊防就行。

如今皇帝病重,萬皇後主政,我聽聞她雖是女流,但才乾不凡,頗有武則天、章獻太後之風,所以穩定京師令朝野誠服不是難事,等她空出手來馬上就會派人來了,所以我們行事必須要快。

另外,將軍一路走來一直是隱姓埋名,改換形容,扮作商賈,所以還算暢通。等回到福亭,將軍必然要亮明身份,屆時必定引起一番動蕩,朝廷更有可能大兵壓境,前來平叛,所以到時候將軍麵臨的壓力隻會更大。”

“是了,這一路走來過於順利了,我竟忘了背後其實更危險。”宋墨恍然大悟道。

兩位副將聽了竇昭這番話,互相對視一眼,再看向竇昭時,目光中多了一絲肯定和敬意。

“那依軍師看,眼下困局何解?”陸爭問道。

屋內眾人都看向竇昭。

竇昭雙手交握,右手拇指在左手食指處摩挲了幾下,便道:“嚴將軍是不是先帶著京城餘兵回福亭了?”

陸爭點頭應是。

“那就讓他先彆入城,率軍駐紮在城外,建立崗哨,修築工事,做好防禦,但記得離城遠一些,彆被城內的人發現了。”

“是!”

“將軍,”竇昭看向宋墨,“我們的船還有幾日能夠靠岸?靠岸後離福亭還有多遠?”

宋墨聞言看向卓林,無聲詢問。

“明日我們就會到達長寧縣,屆時便可靠岸。”卓林立馬回答,說完想了想又接了句:“到達長寧後,若由水路轉向陸路,快馬加鞭一日便可到達福亭。”

“好,那明日靠岸後我們就換馬去福亭。”說罷,竇昭又看向宋墨,笑道:“我記得將軍說過,初入軍中時做的就是夥頭兵,那想必廚藝不錯吧?”

“是,但……”宋墨剛想問與這有什麼關係,下一刻立馬反應了過來,嘴角揚起笑意,“你的意思是……”

竇昭知道宋墨懂了,笑著點頭,“沒錯,煩請將軍下廚,我們來請大家吃頓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