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1 / 1)

趙氏哭笑不得,將話題拉回來:“好了,知道你話多,我是想問問你,若你覺得沈決明不錯,你以後出門暫且讓他跟在你身邊,可好?”

韋仁沒什麼意見,隻是確認道:“那沈決明就是我的人了?”

趙氏愣了一下才頷首道:“對,他是你的人了。”

韋仁這才點頭,然後問道:“長幼有序,大兄身邊也要配個人吧?”

不用趙氏說,韋世然已經開口:“阿母說了,以後石岩跟著我。”石岩就是日常給韋家兄弟趕車的石大郎的大兒子。

韋仁“嗯”了一聲,評價道:“石岩不錯,阿母的眼光就是好。”

韋元茹對二弟這見縫插針拍父母馬屁的做派見慣不怪,仍忍不住問了一句:“五郎,你才見過石岩幾次,你說說,石岩怎麼不錯了?”

韋仁喝完碗裡的湯,才回答韋元茹的問題:“見過七、八次吧,他對我挺耐心的。”

韋元茹沒想到韋仁真報出次數:“真的假的?”

“真的。”韋仁想了想,補充了一個反麵教材,“君和從姊身邊那個羅裳就沒什麼耐心。”彆以為家僮天然就會對主人家恭敬有禮,都不用扯到彆人家的家僮,韋仁說話不利索被當成傻子時,家裡不知道多少僮仆怠慢過他。

韋世然對羅裳沒太多意見,隻說:“君和從姊喜歡教訓人,大姊也喜歡,但我不討厭大姊。”韋世然也說不清,但他直覺韋君和教訓他和韋元茹教訓他不太一樣。

韋元茹差點兒被嘴裡的飯嗆到,勉強咽下去後才“嗬嗬”兩聲:“我謝謝你不討厭我。”

韋世然“嘿嘿”笑:“最好還是不要教訓我的,我這麼乖。”

趙氏笑罵:“阿郎,管管你的兩個兒子,過幾日咱們幾家可是要一起過上巳節的,彆到時候再鬨出什麼笑話。”

夫人吩咐,韋玄成立馬做出嚴肅的表情,開始教訓兩個兒子。

先說韋世然:“縱然他人行事有不當的地方,你心裡明白就好,不要在背後議論。”然後說韋仁,“你也是,有理講理,就算對方沒理,作為郎君,你也不能捉弄女娘。”

韋世然癟癟嘴,在韋玄成的盯視下不甘不願地應了一聲:“是。”

韋仁和韋玄成一對上視線,就明白韋玄成說的“捉弄”是什麼意思——他曾經把一隻椿象拍死在韋君和的裙擺上。據說,韋君和那天沐浴時用掉了整整一瓶香藥。

韋仁很無辜:“那次是不小心的。”

對於椿象事件,大部分人都相信韋仁是無意的,但顯然,時不時被二兒子訛的韋玄成是不信的。

“不要以為彆人都是傻的。”韋玄成提點韋仁,“你也進學了,若與從姊鬨得不好看,彆人可不會再說你是年幼淘氣,該質疑你的品性了。”

韋仁隻好說:“我知道,不會讓人抓住錯處的。”

用過午食、睡過午覺後,韋仁又花了兩刻鐘,才讓沈決明幫他記完筆記。

待韋仁將今日的大字也寫完後,木匠幫他打造的用來種植稻米的木桶被送來了,十個足有三尺高的大木桶被排成兩排安置在院牆邊。

家裡人都跟過來看熱鬨,見韋仁扒著木桶邊緣,使勁踮腳尖往裡看的模樣都差點兒笑得肚痛。

韋玄成問韋仁:“怎麼樣?夠你種稻米的了吧?”

凡願建議在清明之前下種,韋仁算了下時間,轉頭看向韋玄成和趙氏:“我還缺土、麻布、竹編簸箕、秸稈、肥——”

“停停停。”韋玄成舉起一隻手,示意韋仁打住,“五郎,你不能一會兒一個主意,好好看一看你凡師伯給你的竹簡,把需要的東西都列出來,我們一並幫你準備。”

“好,我一會兒寫下來。”說完,韋仁抬頭看天,除了被午後的陽光晃得眼睛疼外,什麼都沒看出來。韋仁趕忙挪開視線,轉而看向韋玄成,“阿翁,之後幾天不會下雨吧?我要曬稻種了。”

韋玄成也眯著眼看了看天,沒有直接回答韋仁,而是說:“索性現在無事,我教給你們一個預測是不是要下雨的辦法。”

一刻鐘後,僮奴抬著一架兩尺高的天平來到君子院。

韋玄成一邊調試天平,一邊與姊弟三人解釋:“在天平兩端放上一樣重的炭塊和五銖錢,就這樣,不用管它,你們每隔一段時間過來看看,若放炭的這邊下沉,就有可能下雨。”

韋元茹和韋世然都不明所以,看著保持平衡的天平,疑惑問道:“阿翁,兩邊不是一樣重嗎?天平怎麼會動呢?”

“先自己想,若誰能看出其中的關竅,這些五銖錢就歸誰。”

韋元茹不缺錢,還比較矜持,隻站在旁邊打量。

韋仁同樣站在一旁沒有動,隻是心中已經讚歎起老祖宗們的智慧,這就是利用炭的吸水性比銅的吸水性強的原理製造的濕度計啊——若要下雨,空氣中的濕度會增高,炭的質量就會增加,天平自然會傾斜。

韋世然這時已經圍著天平走了兩圈半,就在韋仁正在回憶自己以前還有沒有看過其他關於濕度計的記載,韋世然突然站定,看向韋玄成。

韋玄成揚揚眉,饒有興趣地問道:“這麼快就想到了?”

韋世然撓撓耳垂,過了靈光一閃的那個興奮勁兒,韋世然後知後覺自己想到的事似乎也不算答案,就有些猶豫。

“說來聽聽,這裡又沒有外人,說錯也沒人笑你。”

“阿翁與我說過,若某一日琴音變低變悶,就是要下雨了,要將琴收入琴囊中,不然琴會受潮。”將想法說出來,韋世然的思路隨之順暢,繼續說道,“下雨時,琴會受潮,受潮後,琴音有變化,同樣的,其他東西受潮後是不是也會變?你剛剛說,若要下雨了,炭塊這邊會沉下去,是不是因為炭塊受潮就會變重?”

韋玄成心下喜悅,嘴上故意問道:“炭塊這邊沉下去,也可能是因為五銖錢那邊變輕了,你怎麼隻想到炭塊受潮變重這一種可能?”

韋世然一愣,疑惑道:“五銖就是五銖,怎麼會變輕?”

韋玄成搖搖頭,目光沉凝地盯著韋世然,似有所指地說:“你再想想,五銖錢真的不會變輕嗎?”

被韋玄成這樣一問,韋世然一時又不敢肯定了,正猶豫著,趙氏已經在一旁嗔道:“彆逗弄四郎,若五銖錢變輕,這世道可又要亂了。”

韋玄成瞬間變臉,教育自家兒子:“看到沒?比起你阿母,你還差得遠呢。四郎,彆人隨便問一問你,你就改變自己的想法,這可不行。”

韋世然反應過來自己被親爹耍了,腮幫子吹氣一般鼓起來:“阿翁又不是‘彆人’。”

韋玄成伸手戳戳韋世然的腮幫子,笑眯眯地安撫道:“好了,那些錢是你的了。你可以再想一想,為什麼快下雨前炭塊兒會變重,若能想出來,我再……噢,不,你阿母再獎勵你雙倍的錢。”韋玄成回頭看向趙氏,討好地問,“夫人,可以的吧?”

趙氏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以為她不知道他有偷偷藏私房呢!

聽到可能還有更多的獎勵,韋世然那沒被自家親爹戳破的腮幫子瞬間平順下去,歡快地應道:“好!”

韋仁這時也想起重要的事,舉起手,見全家人都看向自己,韋仁的眼睛卻獨獨看向趙氏:“阿母,我都進學了,是不是也可以領月錢了?我這個月的月錢呢?”

趙氏:……

雖然她從來看不上那些自詡清高的讀書人,但像自家這三個滿嘴都是錢的男人也很讓她的手心發癢啊!

睡覺前,韋仁最後一次確認天平沒有向著炭塊那一方傾斜,第二日,韋仁便久違地起了個大早。

洗漱完畢後,韋仁端著一簸箕的稻種滿院子亂轉,決心一定要選個風水寶地曬種子。

好不容易選定地方後,韋仁又覺得把簸箕直接放在地上委屈了稻種,轉頭看向站在廊簷下看似無所事事,其實是有些無所適從的沈決明,指揮道:“沈決明,你把我榻上那個矮案搬出來。”

將簸箕放在矮案上,韋仁看著才順眼些,一仰脖子,入眼是深藍色的天空以及懸掛其中的點點星辰。韋仁的眼珠子轉到右側,見廊簷上的風鈴在輕微晃動,韋仁又有些擔心老天爺會突然翻臉。

脖子轉了一圈兒,韋仁再次叮囑沈決明:“今天應該是個大晴天,就怕突然刮大風,你一定幫我看好這些稻種。”

沈決明正欲點頭,耳尖動了動,沈決明忽地揚起頭,他看的不是天空,而是遠處院牆。

韋仁注意到沈決明的動作,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眯著眼睛找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沈決明看的東西——兩隻麻雀正在院牆上蹦蹦跳跳,十分歡快的樣子。

韋仁也隻愣了一下,隨即便問:“沈決明,給你彈弓,你能把它們打下來嗎?”

誰想隻這一句問話的功夫,廊簷這邊也響起了嘰喳聲,韋仁揚頭看過去,好啊,兩隻變成四隻了!

這增長速度看得韋仁一陣牙疼,許久沒親自打理過作物,真是忘了這些“家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