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在這一瞬間完全停滯,腦海頓時一片空白,祁雲深的眼神微愣,直白地看向她人,隻見她一臉笑靨如花的姣好麵容,而他眸底的光卻晦澀難辨。
“你知道你在胡說什麼嗎?祁晚意。”
塞外邊疆,行軍生涯很苦,她根本就不懂,語氣輕鬆地仿佛是隨他去遊玩。
聽他一口不敢置信的口吻,把她的話當作一番兒戲,祁晚意心有委屈,眉頭緊鎖,一臉不滿,挑眉解釋道:
“哥,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彆鬨了,祁晚意!”
“軍營裡都是男子,你跟著我去作甚麼,我根本無暇顧及你,更何況,你雙眼看不見,若是到時候真的打過來了,你是要我背著你逃跑嗎?”
“等等,你這話說的,我不愛聽,你怎麼能這麼想,說不定我能派上用處,幫上你忙呢。難不成,這戰還沒打,你就默認先輸了?”
聞言,祁雲深一聲輕蔑冷笑,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嘲諷笑意,雙眼定定地看著她。
祁晚意啊祁晚意,怎麼還是如此天真,這依舊是當初那個一意孤行,任性妄為的祁郡主,本性不改,壓根沒變過,還是那麼固執,像一頭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小小倔驢。
“祁雲深是你自個糊塗,我也是東華國國人子民,如今國家有難,我想為國儘力有錯嗎?告訴你,隻要有機會,女子絕不輸你們男子半分,以柔克剛。”
“你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彆想了,你拿自己的性命去開玩笑,戰爭不是兒戲,隨時生死相隔,你還覺得好玩嗎?”
“祁雲深,你是不是忘了,我還有一招‘拿’手好戲嗎?”
“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去哪裡做甚麼,還是說,你要給敵人占卜,事先詢問對方意見,再去送死嗎?”
“你!”
祁晚意壓根沒想到祁雲深竟如此直白難聽,頓時火冒三丈。
“打住,你彆說了,無論你說什麼我也不會同意,除非,你現在能雙目複明,獨立行走,再來和我談這事。”
真是瘋了,這像話嗎,祁雲深為了阻止她行軍,竟然連這種天方夜譚的話都說出來,她就是誰都能占卜,除了她自己...
“我...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我又不是神醫,我還能治好自己眼睛不成。”
“所以,還請這位身嬌肉貴的祁大郡主,您還是好好待在京城裡,過您本該過的富貴閒人日子吧。”
“你你你!真的很‘會’說(紮)話(心)啊,祁雲深。”
有一把大火在她內心熊熊燃燒,火氣衝天,氣得祁晚意牙癢癢的,下唇直接咬出一道紅痕,一副我見猶憐,受了委屈的小模樣,祁雲深一時撇過臉去,不忍細看。
這麼僵持著,誰都沒有輸贏。不行,祁晚意雙拳緊握,無論如何,不蒸饅頭爭口氣,原本她是不理解,但是爭吵一番之後,她現在完全是不甘心,不服氣,一口氣憋著特難受。
她一定要打破他對她的偏見,憑什麼女人就不能奔走邊疆,為國請命,憑什麼她就要被他看不起,她非要死纏爛打地纏著他,狠狠打臉教訓他,讓他親眼看看,什麼是看不起她的下場。
“祁雲深,你現在不是看不起我嗎,好啊,那你敢同我打一個賭嗎?”
見她信誓旦旦,頗為賭氣的孩子氣神情,祁雲深望著她的眼神深邃而銳利,卻突然微微一怔,挑眉好奇,她這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是耍賴不成,想拖延時間。
“賭什麼?你說。”
“如果我輸了,願賭服輸,我會乖乖回去,從今往後,我再也不糾纏你。但是,如果是你輸了,那你就要乖乖地聽我的,我要跟著你去,你就絕不能拒絕,你敢嗎?”
這丫頭實在是難纏得很,如果現在不答應她,要麼事後,指不定她偷偷地一個人跟過來,要麼就一哭二鬨三上吊,沒完沒了。
其實出發前,皇帝老兒準了祁雲深,去牢裡見過父親一麵,本以為老頭子他會吃些苦頭,可沒想到他這人,無論在哪能自洽,哪怕落難,性格還是和往日一樣,嘻嘻哈哈,習以為常。
簡單交代了他和祁晚意這些“平淡日子”,一筆帶過,但是祁晚意失明這事,他沒和父親提過,還是等她父女倆團聚,見麵再提也罷。
而在臨走前,吊兒郎當的父親,再三囑咐他,要好好照顧自家的妹妹,多忍讓她,做哥哥的多擔當些。這還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聽父親對他語重心長,親口言謝。
一想到這,若是他現在這麼隨意就拋下祁晚意,萬一以後她出了什麼事,他這心理負擔可大了去。這也是他為何,現在對她百般隱忍的緣故,他即便離開,也不安心,以至後患無窮,有愧父親。
既然如此,不如就先順著她,祁雲深蹙眉扶額,長籲一口氣,無可奈何地開口話道:
“那你說,你想同我賭什麼?”
在她一番厚顏無恥,軟磨硬泡之下,祁雲深終於願意鬆了口,讓了讓步,祁晚意見計謀得逞,嘴角一揚,底氣十足地笑道:
“既然,你不願意相信我,又覺得我會給你拖後腿,在京城此地,相距邊疆有數月路程,我與你一路作伴,若在這途中,我有任何拖你後腿的地方,我即刻啟程返回,永不糾纏,如何?”
祁雲深眉眼一挑,無言沉思。差點忘了,要他倆父親性命的人,難道就不會得知風聲,不會追殺他們兄妹嗎?
與其放任她一個人在京城底下,燈下黑,倒不如帶著她上路看看,能不能揪出幕後黑手,等他替她清掃了這個障礙,再派人送她安然回去也成。
就算這一行程上,真的一路順風順水,無驚無險,也沒有意外的話,即便是無事發生,他自己也可以...,哼,他可從沒說過,他是什麼好人呢。
趕她走也是為了她好,不然從何解釋,她放著好好的郡主不做,非要跟著他過來吃苦頭,這是為何,這是祁雲深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拒絕她的最大原因,他竟然開始,有些看不透她。
“嗬,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祁晚意,你可自己掂量清楚,好好想清楚了,彆到時候,一時興起,卻來個半路退縮的兒戲,我也不會親自送你回去,軍命如山,恕不奉陪。”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祁晚意說到,便會做到,我輸了,就算是爬,我自會爬回去。但若是你輸了,就得乖乖聽我的話。”
於是,祁晚意讓明伯伯幫她收拾些東西,坐上了馬車,和祁雲深一同出發了。
臨走前,她交代明伯幫她看看父親,轉告她現在沒事,待她和老哥凱旋,成功解救他出來,定會親自去看看他的。
“咳咳,哥,我要喝水。”
聞言,正閉目養神的祁雲深,緩緩睜眼,側目瞧了瞧祁晚意,笑了一笑,人想享福不容易,還不珍惜,倒是想吃苦,難道很難嗎?
就連平常喝水都要人照顧的嬌嬌女,剛才是何來的臉麵,大言不慚地,非說要助他一臂之力的。行軍作戰可是要以一敵百的戰士,而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
他一手提著水囊袋子,掂了一掂,還有半袋子晃蕩。抬眸瞧著祁晚意,嘴角饒有興味地答道:
“喔,沒水了。”
“......”
真的假的,這麼巧的嗎,祁晚意是不大相信,剛和這臭小子吵完架,誰知道他有沒有在坑她。
“哥,那這附近可有...”
她話還未說完,便被祁雲深一口悠悠打斷。
“這距離最近的城鎮還有一個時辰的車程,才有水喝。很渴嗎?”
“嗯。”
祁晚意點了點頭,口乾舌燥,彆說繼續同他吵架,就連現在,開口說句話都乾啞費勁得很...
“不然,哥哥現在勉為其難,送你回去,左右反正也不過是一刻鐘時間,不礙事。”
“......”
又在框她,還有,這陰陽怪氣的口吻,祁晚意閉著眼都能想象出來,祁雲深臉上浮現一抹壞笑,嘲諷的神色,得意得就差一條狗尾巴翹上天了。
哪怕她現在全然看不見,但她肯篤定,這小子現在肯定一定絕對憋著壞,這是她和他自小時候就養成的“默契”。
“那剛好,我昨日沒休息好,睡一個時辰到了再喊我吧,謝謝哥。”
說完,祁晚意一臉笑嘻嘻地靠在角落,閉目而息。
內心實則——瘋狂的罵罵咧咧:可惡的臭小子,好好等著,她發威打臉的時候,小不忍則亂大謀,睡覺包治火氣。
“等等,我剛想起一件事,祁雲深我...”
還沒等她說完,麵前傳來一聲聲清脆爽朗的笑聲,祁晚意一臉不解,莫名其妙皺眉問道:
“祁雲深你笑什麼?你可彆和我說,你沒水喝,中邪了?”
有事相求就喊“哥”,無事搭理就直呼大名“祁雲深”,嘖嘖,祁晚意這變臉速度未免太快,又怎能招惹他不笑。
“還彆說,留你一起陪我上路,還能解解悶兒,如此,甚好。”
“......”
祁雲深一副姿態閒散地斜躺著,嘴角輕勾,語調散漫,繼而逗她調笑道。
“呸呸呸,你才上路呢,你全家都...”
察覺下文不對勁,立馬住口,而鴉雀無聲的祁晚意。
“哦~”
祁雲深語氣深長,拿腔帶調地一個字,輕鬆拿捏住了悔不當初的祁晚意。
一路上,奔馳的馬車裡,時不時傳來陣陣的爆笑聲。
一時辰過去,毫無睡意的祁晚意早就被對麵這位,無賴老哥給活活氣飽了。
明明剛才她就是有事要找他商談,可現在全然忘了,隻剩下,現在一肚子的火氣,就差一根火柴點燃,炸成煙火。
終於到達目的地了,馬車夫停下車,祁雲深先下了車,轉身朝著車內伸手。
“來,過來牽著。”
祁晚意無動於衷,坐在原位置一動不動,置若罔聞,裝沒聽見。祁雲深又氣又好笑,似笑非笑地追(補)問(刀)道:
“你不渴了嗎?”
口乾舌燥的祁晚意,偷偷抿了抿嘴唇。本著苦誰都不能苦孩子的原則,她一個腦子沒啥毛病的人,為毛要為難自己。喝,必須喝,喝他哥傾家蕩產不可。
不行,她差點上當,這麼容易就生氣了,這長路漫漫,以後有的是她報仇的機會。
於是想明白的她,默默站起身來,伸手去夠祁雲深的衣袖,被他雙手握住她胳膊,輕輕地帶下車來。
本以為自己雙腳踏在了平地上,祁晚意自認為自己可以平地行走。
於是,她嫌棄地撇開祁雲深的衣袖,主動邁開腳步,卻不曾想一瞬間失去平衡,一腳踩空,驚愕比呼叫更快,她甚至來不及出聲呼救。
眼看著就要摔個頭破血流,沒想到祁雲深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一個用力反轉,倆人調轉位置,祁晚意瞬間撲入他懷裡,而他的後背則重重地砸在地麵上。
一聲痛苦悶哼聲,從他鼻口呼出。頓時,祁雲深額頭冷汗都溢出來了,他皺眉睜眼,瞧見她人乖乖地龜縮在他懷裡,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他硬咬著牙,故作語氣輕鬆,頗為安慰道:
“是故意報複?恭喜你成功了。”
“......”
好樣的,祁晚意見鬼的感激之情,如同地裡的小白菜,瞬間被狂風暴雨打濕,一秒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