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喧囂平息,重新歸於平靜,祁晚意洗漱完畢,正躺在床上休息,剛一沾上枕頭,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摸骨占卜算命的能力,居然又好好地回來了...
待到明日起身後,她要親自去看望重傷在床的嵐姨一眼。畢竟,都是因她祁晚意遭受的,無論是於情於理,她虧欠她們母女倆的,實在是太多了,問心有愧。
為了靜養治療,祁雲深特地找了,距離兄妹倆入住的酒肆有一段車程。
“下車到了,起來爬山。”
“???”
“不是,哥,你認真的?這不就是在為難我吧,我就一瞎子,你居然讓我爬山???”
“是誰出發前信誓旦旦地對我說——不懼艱難?”
“.......”
“那你回去馬車上繼續候著吧。”
不僅是為了自個心安,同時,也是為了再確認一下嵐姨的平安,權當對自己救命恩人的報答。
“不行,我非去不可。”
“喔,勇氣可嘉。”
祁雲深眉眼一挑,嘴角上揚,頗為好奇地道:
“你怎麼去?手腳並用,爬著上去?”
“我....”
這臭小子怎麼淨是在說風涼話。
眼見這倆兄妹又要因為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給吵起來。小棠雪伸手拉住了暴躁的祁晚意,抓著她的手心,用指尖在她手上寫寫畫畫。
“北...月?”
這人誰啊?
“......”
小姑娘一時緊皺著眉頭,連連搖頭否認,又快速寫了一遍。
“背?”
“嗯嗯。”
小棠雪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朝著祁晚意甜甜一笑。
背,找誰背她啊,這山下就他們三人,人煙罕至,阿妹說的人,該不會是她眼前的這個....
還沒等祁晚意腦子反應過來,小棠雪居然把她和祁雲深,倆人的手給牽在了一起...
“!!!”
頓時,倆人的雙手如觸火一般,迅速彈開,十分嫌棄。
“他/她背不動。”
倆人竟然異口同聲,出奇默契。
他背不動,重點在他(無力)。
她背不動,重點在她(笨重)。
“......”
“哼。”
就連倆人冷哼側目扭頭,都不約而同不謀而合,棠雪不由得一時楞在原地,哭笑不得。
無奈之下,見母心切,小棠雪隻能使出最後一招絕殺,一哭二鬨三上吊。一邊比劃著手勢,一邊眼淚汪汪,求著祁雲深哥哥,主動背著祁晚意上山。
“上來。”
“我看不見,應該是你,過來!哥~”
祁雲深壓下火,卻扭頭看見棠雪一臉可憐巴巴的模樣,無奈主動上前。還特地顛了一顛,祁晚意緊張地差點咬到自個舌頭。
“你小子...”
“嗯??”
“哥,您小心腳下。”
想著自己現在的小命,還在他祁雲深的背上。祁晚意暫時忍辱負重,委婉地改了下稱呼和措辭。畢竟,識時務者為俊傑也,嗯,沒什麼大不了的,哼!
“哥哥,你怎麼才來啊,我這幾日想你,想得緊。”
“???”
祁晚意嘴角抽搐,一時愣住,他祁雲深竟在此處還藏有另一個妹妹?情妹妹?
他不是昨日才來過了麼,麵對秦放,竟捏著一副嗓子,滿嘴胡說八道,祁雲深一手拎著他的發冠,教他做人。
“你好好地說人話!”
“快快快放手,我發型快被你揪掉了。誒,這位新麵孔的姑娘是?”
“在下祁晚意。”
一個不說是她哥,一個不認是他妹。秦放的腦子轉得飛快,真有意思啊,這一對兄妹倆。
“晚意妹妹,尚有婚配?”
“沒有。”
祁晚意接著又補充了一句:
“有過,被我克死。”
“......”
秦放麵色一楞,隨後捧腹大笑。
“為何突然問我這個?”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
“......”
她可不信他這番鬼話,他秦放,喜歡她倒未必。但是,喜歡調戲她,以此來招惹祁雲深生氣,倒是一定肯定,毋庸置疑。
“姓秦的,你彆鬨了收手。”
若不是棠雪還是個小姑娘,不正經的臭道士早就像現在一樣,瘋瘋癲癲了...
“老秦,你還是燒你的藥去吧。”
祁雲深眼神示意著秦放,趕緊跟上,倆人邊走邊說,離開了房。
躺在床上的嵐姨臉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氣息微弱,而祁晚意則占卜算到,到了月底,便能睜眼,約莫一年半載,便可起身下地,未來她更是長壽福澤綿延。
“呼~”
祁晚意這才徹底鬆了口氣,如釋重負。這和她剛牽著棠雪的手,母女倆的未來一致,命運與共,分毫不差。
在房外另一處。
“秦放,你剛見了她,意下如何?”
“令妹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臻首娥眉,眼含秋水,楚楚動人...”
“...快說正經的。”
“她的眼睛,我也沒法子去醫治。”
“可嵐姨...錢不是問題。”
“祁雲深你真當我藥烏穀是活神仙再世啊。老祁,你不是說她以眼換道。”
“所以,言下之意是?”
“早日修成正道,或許...其實我也說不準嘿嘿。”
“......”
“不過話說回來,你這人是這般心善體貼的嗎?竟怕我當麵說出一番,生怕她承受不住的話?”
祁雲深垂眸,置若罔聞,雲淡風輕地喝了口茶。
“以及,她真的是你妹妹?你倆怎麼長得,竟半點都不像啊?”
“......”
“晚意妹妹真的沒婚配嗎?”
“好好吃你的糕。”
祁雲深一把抓起桌上的糕點,猝不及防地塞進秦放嘴裡,差點沒把他給當場噎死。
“咳咳咳....謀殺親友啊你。”
“晚意妹妹,慢走啊。今後沒事常來,有事更要來喲。”
“......”
一瞬間,一對比,祁晚意頓時覺得,祁雲深這臭小子好像沒那麼討人厭了,見鬼。
兄妹倆的感情,從山下吵架,到山上和好,可從未如此飛快的。這一切的功勞還得歸功於秦放這小子的嘴碎。
日照傍晚,快馬回城,半道上馬車夫一個急刹,祁雲深掀開簾子一探:
“情況有變,晚意,棠雪你們好好待在車上,沒我的同意,不準私下馬車。”
祁晚意沒來得及反應,祁雲深交代完,於是轉而問道:
“阿雪,外麵發生何事?”
小姑娘輕握住祁晚意手心,一筆一頓寫下兩個字:
“山——賊”
“......”
三五個滿臉橫肉,且穿著粗鄙,手持大刀的男人,攔在了馬車麵前。
“你們,礙路。”
祁雲深劍眉一凜,麵色漠然,嘴角勾起一抹尖銳的冷笑。
等山賊大言不慚後,祁雲深自是毫不客氣的,一一收拾乾淨了,眼見一旁還有個無辜被擒的路人,他順手把山賊的匕首,一腳踢到那人麵前,轉身便走,欲跳上馬車,準備離去。
這位皮膚黝黑,濃眉大眼,身材高大雄偉,站姿如鬆,受了伏擊而胳膊流血的壯漢,成功自救後便朝著祁雲深走去,開口言謝:
“在下見小兄弟身手著實不凡,為人正義凜然,請問何處高就?”
其實祁雲深本意並不是為了幫他,隻是順道解決阻礙他回程的雜碎。旋即眉眼一挑,目光有疑,頓了頓,並未開口。
“哥,你人沒事嗎?”
祁晚意剛在棠雪的攙扶幫助下,走下馬車。
“沒死。”
“......”
祁晚意咬了咬牙,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恨不得收回自己剛才那一番狗屁關心。就在這尷尬沉默的時刻,一旁的男人頗為道歉地插話道:
“見諒,在下並無惡意,隻是偶遇他鄉之人,又求才心切,這才冒犯唐突了。”
他鄉之人,嗯,有意思,竟然一眼識破她和祁雲深,祁晚意禁不住好奇,開口便問:
“請問閣下是從何辨知的呢?”
“這位姑娘身上所掛這幅幻彩流蘇穗子,無論是做工,染色還是編法,隻有東華國本土特有,再說,辨聽兩位口音,也能細微識彆出來。”
男人隨之後退兩步,雙手抱拳,向祁雲深行了個道歉的拱手禮。
祁雲深輕笑一聲,姿態悠哉,腔調散漫地開口答道:
“說來無妨,居無定所,四海為家。”
“不過,求才又是從何一說呢?”
“實不相瞞,在下隸屬赤霆軍,副官江起。”
這是‘頭可斷,血可流,此身長為國家憂’的東華赤霆軍。
祁晚意頓時眼前一亮,這可不是她母國,東華國最強主戰戰力。怎麼,竟上這來招攬人才了。不對,難道是國內形勢有變,危!
而參軍保家衛國,殺人砍頭,殺的還是敵人,簡直合理合法合規,她不就能早日修正果,破解詛咒,祁晚意一臉期待,實乃天助我也。
而祁雲深卻意簡言賅,回了壯漢三個字:
“沒興趣。”
“......”
祁晚意心底正熊熊燃起的希望,被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
“小兄弟真是直言不諱,豪邁爽快,我江某人頗為欣賞。”
“哥,要不你好好考慮一下,這建功立業,成就功名,名垂青古的大好機會可不是隨便...”
“那就隨便,你哥我,有的是錢。”
“......”
直白簡單粗暴,令人無法反駁,的確是事實。
但是,祁晚意聽了怎麼渾身都不得勁呢。這一副土鱉暴發戶的醜惡嘴臉。不對,這家產,分明也有她的一半。
“打擾了小兄弟,不過,若是有朝一日,你改變主意了,我江某人隨時歡迎。”
臨走前,男人走到祁晚意麵前,一臉誠心地笑問道:
“姑娘,可否伸手幫在下一個小忙?”
祁晚意點了點頭,興許是祁雲深站在一旁,自然也不怕他,她底氣十足地伸出了手。男人從手上摘下一枚玉製的琥珀色扳指,放置在她手心之上。
“多謝姑娘,他日若是有緣相見,以此扳指,信物為證。”
見祁晚意還依依不舍,祁雲深臉色一冷,隱隱浮現一抹慍色,眸底深邃而幽暗。
“嗬,他人都走遠了,你還目不轉睛的。”
這陰陽怪氣的,祁晚意不怒反笑,她咧嘴笑著解釋道:
“哥,您老人家,是貴人多忘事嗎?我可是一個小瞎子,我看誰不都是目不轉睛的嘛。”
“......”
“我看你不也一樣。”
“......”
祁雲深無語凝噎,無奈地歎了口氣,可嘴角卻轉而一揚,意味深長地道:
“既然你對他這麼感興趣,要不,換你替我去?”
“......”
我,我去,你的。
要不是軍營性彆僅限為男,她還真的——也不想去...誰要沒苦自找苦吃。
自古以來,這塞上邊疆的軍營生活,便是艱難困苦,幾乎和坐牢沒什麼兩樣,甚至還不如坐牢,後者起碼不會有黃沙埋骨,馬革裹屍,天人兩隔的悲劇下場。
“還拿著這東西作甚麼,趕緊扔了。”
祁晚意手心一握,收入囊中。多一個人,就多一個選擇,多一條路,或許日後能派上用場呢,她嬉皮笑臉地轉移話題:
“不要白不要,我看這分量,興許咱倆能賣上一頓飯錢。”
祁雲深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難得附和一次,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旋即,頭也不回地轉過身去。
“言之有理,那你好好留著,大吃一頓,我先走了。”
“還有阿妹,我們一起走。”
祁雲深瘋狂暗示棠雪,一副彆管祁晚意死活的眼神。
“誒等等,哥你這是遺棄,是犯法的,為了你日後的美好生活著想,慢點等我。”
說著,祁晚意提起裙子,一手拉著祁雲深的袖袍,死纏爛打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