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出城,趙驊和趙淩起得比平時還早。
家裡幾個小蘿卜頭昨天還鬨著要出門踏青,結果到了早上,全都一個個跟小豬似的躺著起不來,被身強力壯的仆婦們抱到車上。
小子一輛車,姑娘一輛車。
趙王氏難得出門一次,心情很好,也不計較這些,叮囑:“仔細著點,彆讓吹了風。”
趙驊在邊上拉著趙淩說小話:“不是說就咱爺倆去嗎?”
帶個娃已經夠累贅了,怎麼還得帶上一大家子?
趙淩假裝沒看出來趙驊的小情緒:“到了地方,你自己去玩,我也自己去玩,娘帶著其他人玩。”
大家隻是同一個目的地而已,到了之後分頭行動。
趙驊一聽,奇道:“你自己玩什麼?”
趙淩也用一臉驚奇的表情回看老爹:“會友啊。”
怎麼?
隻許自己會友,不許他也會友?
趙驊更加驚奇:“你小小年紀,會什麼友?”天天不是宮裡就是家裡,休沐也都是待在趙王氏身邊,哪兒來的友?“文華殿的那幾位?”
“沒,就豆豆。”跟他玩得好,行動方麵又比較自由的,也就竇榮了。
“哦。”原來是竇小國公。
鎮國公一家常年駐守邊關,幼子托付給皇後照顧,其中用意,溫情點說是不忍稚兒受天寒地凍,實際上是把人作為質子。
畢竟鎮國公手握幾十萬重兵,其中還有一萬多精銳,誰都不可能放心,哪怕這位領兵的將軍和皇帝是連襟也不能。
隻不過帝後做的更加溫情一點。
竇榮天生神力又天資聰穎,是竇家這一代最有天賦的一個。
把這樣的孩子自小養在身邊,和太子顧朻培養感情,將來顧朻登基,竇榮就是顧朻在軍中最大的助力。
顧朻的另外幾個伴讀,不能說情況和竇榮完全一樣,但性質大差不差。
這些伴讀成長起來,就是將來的肱骨重臣,天子的心腹和嫡係。
這些人代表的各自勢力的利益,也會長久綁定在顧家這條船上。
本來他們趙家是沒這個資格的,怎麼就出了趙淩這個意外?
趙驊低頭看了看已經長高了許多的趙淩,卻見他正對著巷口揮手。
馬蹄聲由遠及近,小少年騎在一匹馬背上,手中牽著另外一匹馬的韁繩,身後還跟著兩名護衛。
還不到近前,竇榮就先跳下馬,對著趙驊拱手行禮:“竇榮見過趙大人。”
趙驊哪敢受小國公的禮,趕緊扶住他的手,笑道:“小公子不用如此見外。”說著,他對家裡人招招手,給他們相互介紹認識。
竇榮自小就長得著急,現在十歲的年紀,看上去比十三歲的趙辰還要高大。
隻是趙家的其他孩子們麵對竇榮的時候都有些拘謹,一是身份差距,二是他們還睡眼迷蒙,臉都還沒洗呢。
竇榮也懶得應付他們,很快就拉著趙淩到馬兒邊上:“我給你把點點帶來了,等會兒我們騎馬。抹布呢?”
點點就是太後賞賜給趙淩的棗紅馬,腦門中間有一個白點,看到趙淩就很親近,低頭輕輕蹭趙淩。
趙淩被蹭得發笑,從身後的背包裡拿出用油紙包好的新鮮牧草,給點點喂了一把:“抹布在帶崽呢。”見竇榮的烏雲踏雪也探頭過來,生怕它咬自己的點點,隻能也給它也塞了一把牧草,又給它們各自喂了糖塊。
還沒出門呢,背包就空了一半。
過年的時候,抹布生了一窩小貓,天天想著法兒讓趙淩幫忙帶崽。
搞得趙淩以為自己是貓爹。
那必然不是!
他要出門透口氣,反正現在小貓已經有點大了,再過一陣應該就能分窩了。
竇榮還沒見過小貓崽,見趙淩上馬,下意識扶了一把。
點點是一匹很溫順的牝馬,個頭不高。
趙淩騎射課程不行,但已經能夠很熟練地上下馬,騎著小跑沒什麼問題。
竇榮跟著就騎上自己的馬。
趙驊看著趙辰、趙縉的眼神,內心歎著氣,跟著走進和趙王氏的馬車裡。
趙王氏是知道這匹馬的,還想上去摸摸,被趙驊拉著上馬車,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乾嘛?”
她剛覺得馬兒好看,這麼漂亮的馬,她是不是也能騎一下?
以前她參加秋狩,隻能羨慕地看著貴婦人們著獵裝或者乾脆就著男裝策馬射獵,說不定今年她也能參加,打個兔子什麼的。
趙驊掀開簾子,向前麵的車夫說道:“出發吧。”
因為是全家出行,趙家人和隨行的下人們一行得有三輛車。
這還算是輕車簡從。
趙驊小聲跟趙王氏說道:“你看看大郎和二郎的樣子,是不是也得給他們買兩匹馬?總不能四郎有,他們沒有。”
擱幾年前,趙王氏肯定和趙驊一樣的想法。
趙淩一個庶子,能撿點嫡子用剩下的資源就不錯了,哪能越過兩個哥哥去?
但四年下來,她早就不這麼想了。
在隻有夫妻倆的車內,她沒那麼顧忌形象,白了他一眼:“四郎的馬是太後賞賜的,能一樣嘛。太後賞賜給四郎的東西多了,總不能太後賞賜什麼,我們就得給大郎、二郎也添置什麼。今後他們長大了,兄弟之間的差彆肯定會越來越大。趁著現在年紀小,早點適應得好。”
趙驊琢磨了一下:“夫人說得在理。”
趙王氏稍微湊過去一點,小聲道:“兩匹馬也不是買不起,可這樣太打眼了。上次我去拜訪師母,師母特意提醒過的,你可彆忘了。”
趙驊的恩師是門下省侍中管博澹,天天彈劾這個彈劾那個,趙淩翻譯為官方認證過的最強嘴炮。
因為有這樣的恩師在,趙驊的同門師兄弟,大都為官清正,不善經營。
趙驊是個例外,但趙家對外的名聲都是趙家格外會經營。
趙驊在外也隻是平常,每天的飯食都是從自家帶著去,馬車也隻是一匹馬拉的。轎廂也看得出不是很新,隻是維護保養得好。
像家中這次出行,除了他們自家的馬車之外,另外兩輛馬車都是從車行租的。
趙家的宅子是有些打眼,但一來距離皇宮遠,房價肯定要相對便宜一點;二來因為趙家人在外都相對簡樸,大家都覺得這夫妻倆是把所有家財都花在了房子上麵。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安居樂業嘛,誰家有錢了,第一個都是置辦房產田地。
估計還借了點,說不定還是陛下賞賜的。畢竟趙驊初入官場的時候,乾的活就是給陛下管理私庫。
皇帝私庫不對外公開賬目,但其中的好處,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
趙驊一個沒什麼背景又初入官場的小子,能夠升遷迅速簡在帝心,顯然是乾得很不錯,能夠得到一些外人不知道的賞賜也在情理之中。
這些都是解釋得通的。
但要是趙驊一下給兒子們買兩匹馬,就太過打眼了。
趙驊聽趙王氏一說,馬上想了起來:“幸虧有先生。”不然他都不知道被參了多少本了。
趙王氏輕聲道:“是得多感謝先生。”
趙淩不知道他的親爹嫡母再商量什麼,和竇榮一起慢悠悠騎著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麵……的後麵一點。
最前麵是兩名經驗豐富的護衛,控製著速度,引領著方向,也是為了防止發生一些意外驚到馬匹。
趙淩還是第一次在皇宮以外的地方騎馬,周圍的街道坊市換了個角度看也很新奇。
他的生活本來就兩點一線,除了家和皇宮以外的地方,都覺得新奇。
竇榮見他東張西望,也跟著他的視線看來看去,時不時討論這個人在乾嘛,那裡又是什麼地方。
這時候時間還很早,不過坊市的門都開了,路上有許多行人,全都開始忙碌的一天。
等靠近城門的時候,像他們這樣的車隊多了起來。
一些商隊操著各地口音在大聲安排著什麼。
不說官話的時候,方言自帶加密。
竇榮很認真聽了半天,都不知道人家在說什麼。
趙淩本來以為自己能聽得懂一點,實際上真就是一點。
古代現代語言發音不同,很多意思的表達也不一樣。
他勉強隻能分辨大概是哪裡人。
到城門口,大家的速度都放慢。
趙驊乾脆出了馬車,到下麵活動一下身體,聽兩個小家夥討論誰是哪兒哪兒的,就給他們說:“喏,那個穿狼皮襖子的是涼州的,在安排商隊分成兩路,一路直接回涼州,另外一路還得去一趟南方采購茶葉。他們是第一次去南方行商,需要注意很多事情。”
趙淩和竇榮見他過來,也跟著下馬聽他講。
趙淩個子矮,下了馬之後就看不到他爹說的是誰。
不用他說話,竇榮就把他抱起來指了一下,見他看清楚了才又放下來,好奇地看著趙驊:“趙大人還會涼州話?”
這麼多商隊,趙驊挑著涼州的說,就是知道鎮國公一家都駐守在涼州。
哪怕竇榮一年都未必見得了一次家人,心中肯定是有孺慕在的。
“稍微懂一點。我有個同僚就是涼州人,跟著他學了幾句。”接下來趙驊就給他們講涼州的一些風土人情,間或夾雜幾句涼州方言。
前頭的涼州商隊聽到,本來想著過來瞅瞅是不是有老鄉,但一看人家身邊跟著的兩名腰挎長刀身負弓箭的侍衛,就不敢再上前。
倒是有其他出城踏青的隊伍中,有人下車走過來,和趙驊打起招呼。
這些都是官員,官職有高有低,不是帶著好友,就是帶著家眷,都趕著休沐日出城遊玩。
不管平時怎麼在朝上鬥得跟烏眼雞似的,至少這會兒大家夥都心情明媚,天南地北地聊著天,倒是覺得沒多久就輪到出城門。
今年元宵燈會的時候,來了個拍花子的團夥,拐騙擄掠了許多姑娘孩子,導致現在出城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要打開檢查一遍。
出城的速度慢了很多。
到趙驊他們這些官員這裡,倒是速度快,隻需要象征性檢查一遍。
一些女眷乘坐的車輛,也有兩名乾練的中年婦人檢查。
這兩名婦人是王太後派出來的宮人,都是宮中年長的嬤嬤,就是為了防止某些人壞規矩。
出了城門之後,又經過了一段路,車輛人流分散開來,路況一下就變得好了很多。
趙淩他們騎馬的速度也終於能提上來一點。
兩名護衛比較緊張,生怕兩個小孩兒會一時興起就縱馬狂奔。
還好兩個小孩兒顯然都比較謹慎,還相互叮囑著控製速度。
即便如此,趙淩和竇榮以及兩名護衛,還是比乘坐馬車的人要快了不少到小湖村。
村口,魏學海和村長見到有馬匹過來,手搭涼亭眺望,等他們到近前,隻認得一個趙淩。
魏學海笑道:“四郎怎的跑在前麵?你爹呢?這幾位是?”
趙淩趕緊跳下馬,對魏學海和村長先行了個晚輩禮,才回答道:“我們騎馬,略微快一點。我爹他們在後頭,不多時就到了。這位是我同窗竇榮,這兩位是周東、周南。”又給竇榮他們介紹,“這位是門下省給事中魏伯伯,是我爹的師兄。”
竇榮聽到魏學海的官職的時候,就不由得肅然起敬,恭恭敬敬給魏學海行禮:“晚輩竇榮,見過魏大人。”
言官啊,都是一群罵人不帶臟字,恨不能把死人罵活的狠角色。
魏學海一聽是趙淩的同窗,又是姓竇,哪有不明白竇榮身份的,怎麼敢受小國公的禮,趕緊扶住竇榮,笑道:“客氣了。竇小公子不必這麼客氣。”他指指村裡,“你們騎了一路,還是先去休息片刻。屋裡已經收拾妥當了,要是缺什麼,四郎你衝你伯娘喊一聲就是。”
“好!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跟你魏伯伯客氣什麼。”
小湖村這裡,竇榮他們都是第一次來。
趙淩牽著馬走在最前麵帶路,指著東南角的方向說道:“就是那兒。”
周圍房屋遮擋,看不到趙淩指的具體哪座房子,倒是已經能夠看到漫山遍野的紅霞,全是盛開的桃花。
竇榮緊了緊後背的弓箭,表情竟然有些失望:“花兒有什麼好看的?我瞧著這山上不像是有獵物的樣子。我就說了,你該聽我的,直接去獵場玩多好。我可以給你烤兔子吃。”
嘿!完全沒有藝術細胞的家夥,怪不得學作詩的時候,把先生氣得夠嗆。
他雖然也把先生氣到了,但他才七歲,藝術細胞還沒培養出來。
瞧瞧這漫山的桃花,他感覺自己張口就能來幾首桃花詩。
他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
竇榮不由得奇怪地看向他:“你想說什麼?”
趙淩拋掉了自己能吟詩作對的錯覺,說道:“我想說,等桃子能吃了,再帶你過來玩。”
竇榮對吃桃子還是有興趣的,雖然暫時還沒看出這小村子有什麼好玩的,但既然趙水靈想玩,他這個當爹的……當兄長的,可以過來陪陪弟弟。
仗著周圍沒外人,他說話沒什麼顧忌:“趙水靈,你那兩個哥哥怎麼長得跟小雞仔似的?我看他們還沒你壯實。”
這話趙淩愛聽。
他這四年體育課是白上的嗎?
他嘴角翹得高高的,話卻說得很像那麼一回事:“彆這麼說。大哥二哥比我要高多了。”
身高確實沒法比,人家多吃幾年飯不是白吃的。
尤其是趙辰,今年已經十三歲,個子開始抽條,跟春筍似的,過了年就躥高了一截,又額外請了裁縫給他單獨裁了新衣服。
嗯,跟竇榮還是沒法比,這家夥的生長速度已經逆天。
小小年紀已經有了一身精壯的肌肉,看得他羨慕極了。
沒事,按照他現在的鍛煉強度,肌肉以後也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