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淩和竇榮的犧牲很值得。
王太後像是一下就找回了三娘教子的精氣神,原本不怎麼關心的教育問題也上了心。
尤其是對趙淩。
她的兩個兒子,一個早夭,也沒有養在膝下;另一個出生被立為太子,該學什麼不該學什麼,都是祖宗規矩。
現在有個能完全由她來教養的小孩。
為此,王太後特意又召見了一次趙王氏。
雲山霧繞的一番話,中心思想隻有一個,趙淩以後的教育就由她來接手了。
這其實是很不合規矩的。
家中子女教育,從來都是當家主母和父親來安排。
祖父母要管,都屬於越界。
像王太後就從來不管太子顧朻的教育。
太子還是她親孫子呢。
這話要是換作她婆母來說,以趙王氏的脾氣,眉毛都得立起來,但說這個話的人是王太後。
王太後可不隻是深宮貴婦。
她年輕的時候跟隨先帝征戰,在募兵和後勤糧草兵器方麵有大功,也真的率軍打過仗。
曾經先帝被困,是她率軍把先帝救出,是先帝的左膀右臂。
包括現在的皇帝之所以從剛開始就太子之位穩固,和王太後在軍中的人望有很大關係。
可是再怎麼樣,王太後的威望和她家四郎有什麼關係?
趙淩將來就算是要入仕,那也是走文官的路子,難不成還能走武將?
他們家同意,陛下也不能同意。
王太後現在隻想著自己喜歡,把趙淩拉到身邊。
趙淩姓趙,不姓王,更不姓顧,跟在太子身邊還能說是當個伴讀,但跟在太後身邊能做什麼?
佞臣?
趙王氏到底年輕,加上太過震驚,臉上就帶出來一點。
王太後早就想過趙王氏的各種反應,不過對她竟然沒有一口答應下來,還是有些意外的,淺淺抿了一口茶,說道:“哀家知道你也舍不得淩兒這樣乖巧的孩子。他就白天待在宮裡頭,陪陪我這個孤老太婆解解悶,晚上還是回家去。再說也就這幾年,等淩兒稍大一點,就不能這樣了。”
男女七歲不同席。
趙淩今年三歲,倒是不打緊。
宮裡頭不說有好幾位公主,就是小宮女也有不少。
等趙淩七歲之後,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出入後宮了。
趙王氏一聽,倒是覺得可行。
她家趙辰和趙縉,三歲的時候就是跟著先生胡亂背兩句三百千而已,真正學點東西,也得七歲過後。
等趙淩到了七歲,要是能像現在這樣跟著太子讀書,哪怕沒有一個太子伴讀的正式身份,也比上私塾好。
要是不行,那就回家來,跟著現在趙辰和趙縉的書院去念書。
這麼一想,她就念頭通達了,對坐在太後身邊的小不點招招手:“淩兒。”
趙淩抬頭,雙手捧著剝好的一把瓜子仁,一捧給王太後,一捧給趙王氏:“娘~”
他字才剛認了沒多少個,但賣萌專精已經三年,絕對是業內資深人士。
剛才大王和小王在對線,他就在那兒剝瓜子。
瓜子是瓜蔞子,好像是他爹在南方當官的師兄送的。
他沒見過送瓜子的人,隻管吃就行。
他還讓常大力找匠人做了個一個堅果夾,兒童版。
常大力給他找木匠打了一個,用著還行,反正瓜蔞子皮薄。
他隻是有了點小錢錢,非得要花掉一點而已。
大王小王被他這一出都給逗得笑起來。
趙王氏想著自己三個親生的,歲數還都比趙淩大,偏就隻能從趙淩這兒拿到點東西,親生的三個全是討債鬼。
她接過趙淩遞過來的瓜子仁:“謝謝淩兒。”
“嘻嘻。”趙淩學著抹布的樣子,往她腿邊一貼,“娘,你叫我乾嘛?”
趙王氏看了看王太後,低頭看看比椅子高不了多少的庶子,認真詢問:“淩兒要不要以後每日白天都待在宮裡?”
趙淩明顯愣了一下:“日日都要來上學?”從996走向007?“沒、沒有休沐嗎?”
古代兒童也這麼卷的嗎?
趙王氏和王太後都被他這幅樣子給逗笑了,又馬上板起臉來,對小朋友的厭學態度進行了嚴肅批評。
趙淩被說得暈頭轉向,剛接受自己即將007,才發現其實並沒有。
他就是每天會在宮裡頭多待兩個時辰。
在哪兒待著不是待呢?
宮裡頭夥食比家裡還好。
以前是他爹跟著他上早班,中午吃過飯後,常大力就在宮門口接他回家。
現在他可以跟著他爹一起上下班。
休沐也是跟著他爹的走。
趙驊就這樣莫名其妙多了個上班搭子。
趙淩就這樣多了很多在老板(老爹)跟前刷臉的機會,不像以前那樣就每天晚飯的時候見個麵。
趙王氏規矩大,在家吃飯特彆講究食不言寢不語。
偶爾有幾句話,那也是飯前說。
雖然趙淩覺得老爹每天都要考校他功課很煩人,但不得不說,存在感強了是有好處的。
像是他的小院除了堂屋和臥室之外,現在其他屋子也鋪上了磚。
他甚至還有小錢錢搗騰一下自己的小院子。
趙辰和趙縉也不知道是長大了,還是被趙王氏管好了,沒再到他麵前擺什麼嫡子的譜了。
可以說,趙淩這四年時間過得相當舒心,除了實在是太卷了。
沒辦法,這是舒心的代價。
他一個文華殿的旁聽生,想要待在裡麵,就必須很努力讀書才行。
好處是,他哪怕再怎麼努力,在文華殿的先生們眼中都是正常的。
天才嘛,誰還不是個天才了?
反正趙淩的讀書天分有一點,但不多,至少比不過這些先生們。
趙驊倒是覺得很好,下午下班回家的馬車上,鼓勵兒子:“你多讀書,爭取留在文華殿裡,不然你就得去書院,那邊的先生肯定不能和你現在的比。”再不然,就隻能他親自來教了。
他這個兒子讀書的進度,可比他當年快多了,學的東西也不太一樣。
他那時候科考,學的都是怎麼輔佐帝王治理天下。
現在趙淩旁聽的,是怎麼治理天下。
看著都差不多,但其中的差彆,可以說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這些課程,以趙淩現在的學習進度是接觸不到的,但哪怕衝著文華殿裡的這些個貴人,趙驊都覺得兒子能夠留下,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
能和這些皇親貴胄搞好關係,還是打小培養起來的感情,將來無論如何,趙家都能占到大便宜,還不顯得諂媚。
畢竟趙淩能夠在文華殿內讀書,是太後的意思。
趙淩進了馬車就一躺,坐沒坐相,有氣無力:“哦~”
這又不是他單方麵努力就行的,甚至都不是他和太子顧朻關係好就能決定的。
太子伴讀,那可不是什麼一起讀書的小夥伴這麼簡單,那是現在太子、未來皇帝的左膀右臂。
他再怎麼土木老哥就業廣,也不能廣成這樣吧?
彆說未來皇帝的左膀右臂了,就是他爹的職位給他,他都覺得自己木得這個能力。
就算他有心又有能力,下這個決定的也是皇帝。
說到底,是看皇帝陛下是不是打算拉他們趙家。
他在太子麵前表現得再好,也不如他爹在皇帝麵前表現得好。
所以,還是得拚爹。
他歪著身子,蹭到他爹腿上,抬眼用死亡角度凝視他家過氣探花。
嗯。
過氣探花年紀到了,開始蓄須。
其他的……頭發那麼多,一看就是沒好好加班。
趙驊抬手輕輕拍了兒子一下:“坐沒坐相。得虧你娘不在,不然高低得揍你兩下。”
不就是因為趙王氏不在,他才敢這樣的嘛。
趙淩側了個身,剛準備眯一會兒,就聽他老爹問他:“你讀書這麼辛苦,要不明天不要去小湖村了?”
他去會友,帶個娃去乾嘛?
“不!我要去!”他抬手就去揪他爹的胡子。
趙驊被揪得“嘶”了一聲:“撒手!”
小子歲數不大,手勁怎麼這麼大?
哦,這小子已經開始學騎射課了。
真好啊,他小時候都沒這條件,總不能騎著驢拉弓。
好在小子的馬是太後賞的,平時也不牽回家,留在宮裡,不然他得一碗水端平,給長子和次子也要買馬。
馬,是很貴的。
無論是買馬的錢,還是後期飼養都是吞金獸。
趙淩感覺他爹就是裝:“我沒用力啊。”
趙驊捂著下巴:“臭小子,自己的手勁多大,自己不知道?”
“很大嗎?”他現在開弓還都還拉不滿一石的,菜得很,每次騎射課都被豆豆嘲笑。
趙驊感覺自己下巴都被兒子扯長了一截:“你天天讀書這麼累,休沐一天還不好好待在家裡哄你娘?”
“切~你媳婦兒自己不哄,讓彆的男人哄,像樣嗎?”趙淩鄙視老爹,“我得跟去看著,免得你們一群老不修的叫花娘。”
趙驊剛還想笑罵一句“丁點大的小子還男人了”,聽到後一句臉就板了起來:“你怎麼知道花娘的?誰跟你說的?”
一些皇親貴胄的子弟不學好,十幾歲就被帶著去花樓,在京城不是什麼稀罕事。
他管不著那些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但可彆把他兒子給帶壞了!
他兒子才七歲!
七歲都還沒足歲呢!
趙淩絕對不是隨口一說,百分百故意:“顧棱說他上次休沐,跟一群學子泛舟江上,吟詩作對,還叫了花娘奏樂跳舞。”
顧棱和太子顧朻是同輩。
顧朻今年14歲,顧棱16歲。
按照趙淩平時的性子,肯定不會拿學堂裡的事情跟他爹告狀的。但這個顧棱也太不像樣了,私底下玩怎麼花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可拿到文華殿裡吹就不是個事兒了。
絕對不是因為顧棱經常跟他不對付,他才告小狀的。
死中二,就因為他們兩個的名字有點像,就覺得受了冒犯,天天針對他。
以前倒是還好,他在竇榮和顧朻身邊當小跟班,顧棱頂多就是丟他個小紙團,背後蛐蛐他。
現在竇榮和顧朻的課程不一樣了。
竇榮側重習武兵法。
顧朻則跟著皇帝學習去了。
文華殿裡他的靠山沒了,那死小子就開始越來越放肆。
現在把柄落他手上了吧!
等著,怕不是不知道他老爹的同門師兄弟裡有多少個是當嘴炮……當言官的!
罵死他!
起碼給他關上一個月小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