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她的是姬梵喉間滾出的嗚咽。
音折一點點笑出聲，最後放肆地大笑著。
“乖狗狗，乖狗狗。我是你的主人，知道嗎？”
姬梵仰頭看著她，隻覺得她越來越香，越來越香，香到他想吃了她。
“呃啊啊！”音折一聲尖叫，姬梵撕下了她小腿上一塊肉，以一種狼吞虎咽之勢吃進腹內。怕她掙紮逃跑，姬梵的十指宛如鷹勾深深嵌入她的身體中。
不行！不行！這該死的惡鬼要發狂了！
音折大腦瘋狂自想，在他還想咬第二口時，比他先進一步咬在了他的脖頸上。
她的毒素一瞬間全從毒囊中釋放，順著他沸騰滾燙的血液，流進他的四肢。
姬梵的動作漸漸麻痹，他不愧是天縱之子，常人中了一滴她的毒，早就死了八百回，他隻有全身麻痹的症狀。
姬梵墨色的瞳孔中隱隱複現兩道金色圓環，神色變得迷茫，他渴望地凝視著音折，食欲未得到滿足，鮮紅的涎液從嘴角流下。
“我的……我的”
忽而天空雷聲大作。
音折吞下一顆止血丹和止痛丹，才從劇痛中緩過來，抬頭一看，藍紫色的漩渦在頭頂旋轉。
一道道天雷從空降落，直直劈在她身上。
姬梵緊緊抓著她，天雷沒劈傷他一根毛，把音折劈得幾乎掉了層皮。
音折徹底半死不活了，她豎起一根中指對準天空。
賊老天，該死的主仆契約！
音折低頭，對上姬梵的雙眼，他將她緊緊擁著，好像她是他腹中被上天取走的一根肋骨所化作的人，現在回到他的身體裡。
她伸手摸摸他混沌的眼睛，感受到眼睫毛像小刷子，輕輕柔柔刷過她的手掌心。
“乖，乖，乖。不要咬我，不要吃我，吃了我，你就什麼都沒了知道嗎？”
水月鏡天，國師府。
偃奴抬頭望天，方才還黑雲席卷，如今已化為桃粉色的熹光，怒吼的佛影早消失不見。
這溫柔的彩霞折射出五彩的光暈，讓整個水月鏡天宛如處在如夢似幻的仙境中。
“咦……變天了？”
*
歸蓬和落天奇等人將姬梵帶回靈梭當中休憩。
音折以覓食為由，悄悄鑽進避山。
眼下她安撫完姬梵，立刻想起了墜入懸崖的淩塵。
憑著記憶來到那懸崖邊，她化為蛇形，從平緩地帶滑下去。
那時，落天奇仍在拷打淩塵。
但懸崖邊的鬆樹提醒了她。
原書中，淩塵也墜入懸崖過，並且僥幸未死，還救了一隻鳳凰。
如果他真是氣運之子，那他就不會死。
如果不是，她就為他好好收殮。
音折不知爬了多久，懸崖峭壁，人跡罕至。
除了鷹鳥等猛禽，不見活物。
她終於來到了懸崖下，並見到昏迷在厚厚腐爛草叢上的小少年。
他羸弱而削瘦，隻剩幾片破布覆蓋著的身體全是累累傷痕。
雙唇發白，睫毛卻依然很長，五官精致。
她不禁屏住呼吸，用手探他鼻息。
還有氣！
他還活著。
音折坐在地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果然是主角。
這樣高的、掉下去十死無生的懸崖，可受重傷的他，偏偏還能活著。
這就是主角光環嗎？
音折心裡念叨著，手上沒有停。
將他背在後背，艱難地行走在密林中。
好在她曾經也是一條生於山林的野蛇，如今算是回了大本營。
順著樹木稀疏的方向，她尋覓得一處山洞。
音折從芥子中拿出引火石等物，生了一堆火。
火光帶來的溫度，驅散了洞穴中的潮濕和陰冷。
淩塵發了高燒，嘴唇發白，眉梢臉頰全是冷汗。
好在她芥子裡的東西，偃奴準備得齊全。
她塞了顆回血的丹藥給淩塵，又用水沾濕手絹，擦拭他額頭上的汗珠。
淩塵一直在噩夢中沉浮，夢裡父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畫麵，一會兒又變成含淚的妹妹。
“我要帶走她，像你這樣的廢物，也是護不住她的。這麼高的天賦，應該跟我走。”
蒙麵人抓住妹妹的手，不顧她哭叫，帶著她越走越遠。
彆走……彆走……
父親……妹妹……小蛇……
彆走，彆離開我……
他伸著手，虛弱地抓著，可全是徒勞，所有他在意的東西，全都消失在了黑暗中。
不……
刺骨的無邊黑夜中，忽然出現一點豆大的光。
暖橘色的光微弱但堅韌，照亮了小小一塊地方。
淩塵恍惚中，看見光亮裡出現了一隻手。
柔夷素長，十指芊芊，很美的手。
而後，女人柔軟細膩的身體輪廓，漸漸在燈下展現。
她的體溫比光還要溫暖，手撫摸著他，妥帖舒適，像從天而降的一朵暖雲，覆蓋在他身上，所有的寒冷全都煙消雲散。
是媽媽來了嗎？
淩塵抓著這隻柔軟的手，死死不放開。
是媽媽嗎？我現在難道已經身在黃泉之下？
淩塵醒了。
音折還沒做好直麵他的準備，連忙從芥子裡翻找出麵紗，遮蓋住自己的臉。
“你還好嗎？”
淩塵朦朧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一位覆蓋麵紗的少女坐在他身邊。
她有一雙清淩淩的妙目，眸中含憂，身著的長裙被枝椏劃得破碎。
“你？咳咳咳咳……”
他一個字才吐出喉，便忍不住咳嗽，咳得弓起身體。
“先彆說話，好好休息，你身上太多傷了。”
少女焦急地扶住他的肩膀，她用柔和的力度將他按下去，讓他好好休息。
急咳過後，淩塵方才有精力打量四周。
這是一個狹窄的山洞，洞裡的篝火驅散了陰寒和黑暗。
那蒙麵少女在篝火前架起了一個小鍋爐，她捏起勺子嘗了口湯，頓時皺緊了眉頭。
顯然味道差強人意。
他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繃帶上，外傷處都上了藥，體內混雜的靈氣也稍顯乖順，明顯是服過丹藥。
“雖然味道不太好，但是喝點熱的會有精神一點。”
少女從芥子從拿出碗筷。
淩塵目光一凝，這樣品質外觀的一枚空間戒指，至少需要上千靈石。
她究竟是什麼人？
可轉念一想，現在的自己，又有什麼值得彆人覬覦？
淩塵剛略微彎腰，腰背上的鞭痕才結痂，又瞬間撕裂開。
他悶哼一聲，感受到血打濕繃帶。
“小心點，不要動！”
少女連忙製止他的動作，主動靠近。
“我來給你喂，你傷勢很重。”
她掀起衣袖，皓腕如凝脂玉，骨節弧度都優美誘人。
這是雙隻適合拈花的手。
但她溫柔地端起湯碗，手捏著湯匙，勺起一勺熱湯，送至他唇邊。
淩塵看她一眼，低頭飲緊那一勺湯。
一勺接一勺，一碗熱湯全灌進了肚子裡。
她大概是烹煮的兔肉湯，然而沒有加任何薑蒜，腥膻氣很重。
但喝完一碗湯，腹內暖洋洋，好受了一些。
淩塵輕微地舒了一口氣，抬眸間，對上她清麗的眉眼。
“下次不要把玉佩弄丟了。”
音折將如意玉佩取出來，淩塵瞳孔一縮，迅速伸手抓過玉佩。
“你怎麼會有這個？”
當然是我去搶回來的。
音折在心裡如此回答，嘴上卻道：“初次見麵，我叫小音，年幼時曾受過你母親的庇佑，因此打算報答她的救命之恩。不過沒想到，她卻已離開人世。我感應到你母親的如意玉佩，所以去拿了回來，然後在山下救了你。”
淩塵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複。
“母親……？”
“我還記得芳華大人那時的風采。”音折抬頭凝視橘紅色的火光，眼神仿佛透過這火光看向遠方，“如果她看到她的兒子遭此大難，一定會很難過。”
芳華……
父親說過的，這是母親的名號。
他和父親從沒往外說過。
“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淩塵仍帶懷疑。
“她很美……絕代無雙。而且心地善良，常做善事。”音折帶著笑的眼睛望向他，眼神仔細描摹他的五官。“你長得跟你的母親很像，尤其是眉眼。”
父親也這樣說過。
原來真是母親曾庇佑過的人，如今救了他。
防線轟然倒塌，淩塵垂下眉眼：“我給母親丟人了。她泉下得知有我這樣的兒子，一定很失望。”
“怎麼會？”
“我沒有保護好父親和妹妹……父親去世了……而妹妹，也被人帶走了。”
淩塵緊緊握著拳頭，嗓音嘶啞發顫。
被人淩辱毆打都不肯低頭求饒的少年，此刻卻顫抖著單薄的肩膀，垂下倔強的頭。
“我聽說了……你已經很好了。”
音折伸手，輕柔地落在他的臉頰邊，一點點抬起他的臉。
他通紅的眼眶，不願被人看見，咬著唇要避開她的手。
但音折手不肯鬆開，雙手捧著，將他的臉固定好。
她直直凝視他的雙眼。
“我認識你的母親，我知道的，她會為你驕傲的。一個到死也不肯低下脊梁的兒子，到最後一刻都護著妹妹的哥哥。她如果知道，一定很欣慰。”
淩塵狼狽地閉著眼睛，躲開這格外清亮的眼神，喉結滾動。
他沒有想過，再失去所有之後，還能得到母親的消息。
這仿佛來自九泉之下傳遞來的撫慰，讓他眼眶酸澀。
“我比你大上幾歲，你可以叫我姐姐。”
音折揉揉他的頭發。
她一早在蛇身陪在他身邊時就想這麼做了，他的頭發非常柔軟，一如他本人。
“你會變得強大，找回妹妹，擊敗敵人，拿回屬於自己的尊嚴。
勇氣永不潰散，驕傲從不敗北。
你比我想象的更好，而且會變得更好。
彆難過，淩塵。
我陪著你。”
等到他一無所有的時候，天道的仁慈才會降臨嗎？
遍體鱗傷的小少年冒著撕扯傷口的痛苦，猛地抱住了她。
他的懷抱瘦弱但竭儘全力。
“姐姐。”
他低聲哽咽道。
“謝謝你。”
這一瞬間，音折的鼻子發酸。
“不，是我該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