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心不論跡,論跡世上無忠臣。”
音折手剛放開,下一秒又抓上他的衣領。
狗逼反派,動了殺念。
不就是摸摸小領子,能掉你一塊肉?
這隱約的殺氣如芒在背,激得她腰板兒都僵木住。
她討好地笑著,手指給他撫平衣襟上的褶皺。
“主上,其實我騙你的,我不是夢遊,我就是太仰慕你了,情不自禁夢中也想來到你身邊。”
他雖才十六七歲,但因身居高位,喜怒不形於色,旁人很難從那張完美貴公子的臉上看出任何情緒端倪。
音折不禁有些忐忑。
衣襟上的牙印實在明顯,音折手心浮出輕薄的靈氣,貼在上麵,消除水印。
她眼角餘光打量姬梵,他仍然無動於衷,但殺氣似乎沒那麼重了。
“銀蕩妖獸!”
落天奇忍無可忍這妖獸玷|汙主上,對準音折,拔劍出鞘。
“啊。”
音折抓緊姬梵的衣服,閉上眼睛。
姬梵伸手,骨節分明的兩指點在落天奇寒光如鐵的長劍上,震得對方虎口發麻,倒退兩步。
“這是我的靈寵。”他淡聲說道,嗓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落天奇臉一白,將長劍插回劍鞘,一眼都不看音折,再度坐下來。
他包子小臉埋下去,隻露出毛茸茸頭頂,盯著棋盤上潰敗的棋局。
音折眨巴著眼睛,故意說道:“靈寵親近主人也是正常的呀,如果一點也不敢親近,那才說明有鬼呢,是吧?”
她抽出身體,坐在姬梵身邊,為他添茶倒水,作出了十足狐假虎威之相。
落天奇的臉從蒼白複而漲紅,猛地抬頭瞪她。
隻是這圓滾滾的眼睛射出視線並不具備多少殺傷力。
“主上不要被妖獸迷惑,她們最會妖言惑眾。”
“天奇,不要被仇恨蒙蔽雙眼。”姬梵手落在音折的肩上。
音折肩頸落上他冰冷且毫無溫度的手,激得皮膚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
蛇是冷血動物,可姬梵的體溫比她要冷得多。
那雙修長的,骨肉薄厚均勻,有著圓潤指甲的手,滑到了她脖子處。
而後,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音折的命門瞬間被人把持住。
她想提起靈氣,而渾身的靈氣卻被一種玄而又玄的東西壓製住——是天道契約。
呼吸的喉嚨卡住,薄而寬大的手掌卻有無窮的力量,能輕易捏碎她的生命。
在窒息當中,膠著的思緒也變得凝澀。
姬梵握住少女細嫩白皙的脖頸。
她驚慌地用手抓著他的手掌,卻完全無力反抗。
失去靈氣,她也不過是個柔弱少女,稍微一用力,就能奪取她的性命。
音折粉潤潤的臉蛋氣血漸湧,紅成了一顆欲滴的紅草莓。
眼睛蓄著兩汪清泉,晃晃蕩蕩,垂下一滴淚珠,落在他手上。
“她還有用。”
那滴眼淚重重打在他手上,姬梵鬆開禁錮。
“咳咳咳咳咳……”
音折跪在地上咳得喘不過氣,剛剛捏住她喉嚨的那一瞬間,她幾乎真的以為自己要死在他手裡了。
死裡逃生的這一刻,靈氣也重新流動,她在腦海中發了狂的怒罵姬梵。
死變態……混蛋深井冰……&*&=%*@##?@+&…#@*……
音折十指捏得緊緊的,在心中對姬梵實施一連串國罵,順便過了一遍四大酷刑。
即使主仆契約,也聽不見心音。
但姬梵能感受到她狂亂的靈氣,柔弱的外表之下,有憤怒的風暴在醞釀。
爆發出來。
讓我看看你最真實的一麵。
聲嘶力竭也好,暴躁發狂也罷。
撕開麵上這層光鮮亮麗的迷人皮囊,把醜陋真實的模樣展現出來。
他想知道,她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那麼仰慕忠誠。
鴉羽般的長睫投落一小塊圓潤的光影,暗湖的眼眸藏匿嗜殺的野獸。
姬梵唇角幾不可察地彎起。
“咳……”
音折緩緩抬起頭,在姬梵與落天奇的視線下,露出一張梨花帶淚的臉龐。
眼角滑過銀鏈似的淚珠,仿佛一朵不勝摧殘的白玉蘭。
她咬著下唇,眼窩裡積蓄滿的盈盈淚水,簌簌落下。
“主人——好痛。”
一時風過無聲,唯有心鳴意動。
音折靠著裝可憐,躲過了二人為難。
靈梭裡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除了角落裡充當影子的歸蓬,其他兩人似乎對她友好了那麼一點。
包子臉落天奇愈發氣鼓鼓的,但是沒有仿佛去瞪音折。
姬梵重開了一局棋,兩人繼續對弈,隻是皆有些分神,不如上一局的專注。
靈梭駛了三日,來到了洱城。
音折並不知具體任務,眼下來了熟悉的地方,她心頭一緊。
三人一蛇來到了洱城最大的酒樓,輕車熟路全都戴上了麵具。
姬梵帶的黑麵獠牙魔神麵具,其他人戴的都是黑白色麵具。
這不僅是麵具,據偃奴所說還是件能隔絕探查隱匿身型的高品質靈器。
音折沒有。
音折睜大眼睛看他們,沒得到任何回應。
她翻了個白眼,掏出麵紗遮住臉。
落天奇在掌櫃麵前甩落一枚令牌,掌櫃臉色一變,低頭哈腰送他們上酒樓最好的客房。
幾人剛上樓,一白胖中年男人也跟進了樓。
“禦丹坊坊主姚誌拜見大人。”男人深深拜倒在地。
“姚誌,淩塵他人呢?”落天奇抱著胳膊問。“你們說他骨血相斥,無法催發靈力,那還會在洱城出現?”
姚誌抬起頭,抹抹額邊的汗,忙不迭道:“是的,因為骨血相斥,他每日劇痛纏身,無法使用靈氣,很少能上山采藥,所以經常來洱城買止痛藥。屬下派了幾個混混們在這等著他,等他路過此地就試探一二。到時候大人就可以看出他的情況了。”
“是真的墮落,還是在演戲。”
姬梵將窗戶推開一扇,高高俯瞰下方的街道。這條小道背對繁盛的街坊,很少人路過,確實是個伏擊的好地點。
“接下來便一目了然。”
音折忽然開口:“我們要殺這個人嗎?”
姚誌側目而視,他還沒發現房裡還站著一位麗人。
身姿曼妙,纖穠合度,縱使白紗遮麵,也蓋不住那出塵絕世的氣質。
他呆了呆,馬上醒悟低頭,臉色也蒼白了起來。
怕不是那位大人的女人,萬萬不能多看一眼,以免引來殺身之禍。
落天奇不耐煩她多嘴:“問出東西下落,再殺。”
音折:“什麼東西?”
她一臉茫然,什麼都不知道。
落天奇皺皺眉,回頭看姬梵。
姬梵伸出斷指,右手溫柔撫摸著那殘缺之處,慢慢說道:“他弄丟了我的指骨。如果能問出來,就賞他全屍。如果問不出來,那就不殺他,砍斷他的四肢。我希望他以這種殘缺姿態,好好活著。”
一股寒意侵襲至背部,音折生生打了個寒戰。
在他眼裡,搶了淩塵道骨,再留他全屍,已然是賞賜。
姚誌和落天奇並不覺有什麼不對,拱手稱是。
姚誌還諂笑道:“為大人奉獻,這是對他的恩賜。”
細密的雞皮疙瘩緩緩爬上背部的皮膚,滲透出的汗液沁潤著衣衫。
這不對,劇情不是這麼發展的。
一個小指骨如此重要,引得姬梵千裡迢迢從國都趕來?
如果他真殺了淩塵,這本書還有後續嗎?
不對,最要緊的是……
她這個真正吞了指骨的罪魁禍首,如果被這心狠手辣的黑國師發現,豈不是會被挫骨揚灰?!
*
“他來了。”落天奇鷹隼般的利眸緊盯住目標。
音折心頭微動,朝窗外看去。
姬梵也放下手中茶盞,冷淡的目光瞟了過去。
隻見頭戴鬥笠的淩塵從街頭出來,還是長身體的年紀,卻比一年前見到音折時身量還要削瘦。
步履虛浮,不再是之前的輕盈靈巧。
他剛剛走進巷中,緊隨其後的混混們便將他包圍起來。
音折裝作漫不經心,實際眼神專注,她尤記得第一次和淩塵進城時,他解救了被流氓調戲的少女。
那時,他對付幾個沒有靈氣的凡人綽綽有餘。
可眼下,他被一群沒有靈氣的普通人摁在地上,掀開了鬥笠,打得頭破血流。
“怎麼,淩天才,你還以為你跟以前一樣是天生道骨的天才呢?嗬嗬嗬嗬……”
“沒用的廢物!叫你傲氣,這不是連天生道骨都保不住了麼?”
“誰那麼大慈大悲,還換了個道骨你。要是大爺我啊,連豬狗的骨頭都不給你用。”
“就是,早就看你不爽了。傲氣個什麼傲氣,你以為你是世家子弟?現如今連普通人都比不上。”
“死殘廢!換骨之後,一般人也活不了多久,等死吧你!”
……
“廢物。”落天奇相當嫌棄,“就算換了根骨,體能也在,不至於連普通人都無力抵抗。”
隨著一陣拳打腳踢,淩塵的鬥笠也落在地上。
音折看清他的臉,倒吸一口涼氣。
他的眼眶深深凹陷進去,原本清澈堅韌的雙眼,變成兩點死氣沉沉的黑漆。
臉色白得發青,嘴唇乾裂,像一具行屍走肉。
書上的描寫都隻是平淡無奇的文字,曾見過他意氣風發的沉穩小少年模樣,對比現在的頹喪枯萎,簡直判若兩人。
音折胸口不禁起伏著,雖加害者就在她身後,但不可否認她也助推了一把。
姬梵清涼如水的目光從他臉上飄過,淡淡道:“頹靡墮落,隻有一口氣吊著了。天才?名過其實。”
音折心道:你以後就會知道到底是不是名過其實。
一個男人搶到了他脖子上掛著的玉佩。
“這是我的!”悶不吭聲的淩塵忽然嘶吼,伸手要抓如意玉佩。
“什麼你的,除了這個,都沒什麼值錢玩意,窮鬼!”
音折目光一凝,落在那枚他母親傳給他的玉佩上。
“都是些止痛藥,沒用,給他踩碎。”
“痛不死你,兄弟們走。”
搜刮一空的一行人勾肩搭背離開,徒留在地上喘\息不止的淩塵。
他抱著頭,蜷縮在角落中。
許久,淩塵一點點從地上爬起來,頂著滿臉血,抓住鬥篷,遮蓋住自己。
他一瘸一拐消失在巷中。
“現在?”落天奇回頭詢問姬梵。“抓上來拷問,還是跟去他家?”
音折腦海中轉過姬梵輕描淡寫的“留他全屍,砍斷四肢”幾個字,不禁下意識握緊拳頭。
如果交代出來,沾上嫌疑,她豈非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