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天都是陽光燦爛的好天氣,即使氣象局每天準時發布天氣推送,人們對台風的警惕性依然降低。
高數教室,老師帶著上次厚厚一遝試卷進來。他臉色不太好看,雖然沒罵人,但話裡話外十分陰陽怪氣。
“對自己水平心裡有數的來拿試卷,沒數的閉上嘴巴。”
試卷按照某種順序排列,第一張寫了庭嗣雨的名字。
沈宜的在前幾份,她翻過一看。謝天謝地,雖然題不多,但寫得都對。
正準備回去的時候,老師叫住了她,順帶給過最上麵的試卷。
看懂了老師的意思,她雙手接過,非常順便地給她的後排同學帶過去。
說起來,不知是不是什麼約定俗成,今天她來得不算晚,本想找其他位置坐,沒想到其他人已經坐得整整齊齊,就連庭嗣雨也端正坐在右側第三排,她隻能默默在老位置坐下。
等所有領試卷的人回到座位上,老師才做了自我介紹。他正色道:“聖保羅畢業隻要求各位通過高數一二,高數三主要是量子群和量子計算,難度很高,聽不懂的我勸你們儘早退課,不要浪費時間。”
沒人敢出聲,他輕哼一聲,臉上帶著篤定的笑容:“再過兩周吧,最多兩周,這裡的人肯定要少一半。”
“現在,打開書,開始上課!”
正如他所說,漫長一節課上完,有人開始思考退課可行性,大多數同學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像顆蔫了的白菜。
沈宜的臉色也不例外,她拚命搜刮腦裡僅存記憶,記錄下老師拓展的東西。但過於深奧的知識像流水一樣流逝,她筆尖抬起又放下,和筆記本麵對麵發呆。
“可以參考簡斯卡爾森的超對稱量子場論,他的書裡有介紹。”
冷清的嗓音在沈宜身後響起,她下意識回頭,正好撞入那片無儘的雨後霧藍。
少年清冷疏離,自帶克製的貴氣讓人忍不住被吸引,想窺探他失去控製的樣子。
庭嗣雨右手托著臉頰,他低垂著眼,因為階梯教室有高度差,因為斷續的筆記太可惜,所以他才忍不住提醒道。
至於和她的對視,屬於意外。
看著少女平靜裡帶著慌亂的目光,他想到上次她迅速抽走試卷的畫麵,像一隻搗完蛋就跑的貓咪,某種奇妙情緒在庭嗣雨心裡蔓延。
“謝謝。”“我還有事。”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庭嗣雨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然後轉身離開。
那張全對的試卷被留在原地。
第二節課是音樂史,這門退而求其次才來到沈宜課表的課,因為音樂天才希羅的出現變得炙手可熱。
誰也沒想到希羅竟然放著音樂賞析和演奏不選,選了一門以枯燥聞名的音樂史。
台上妮娜老師春風滿麵,仿佛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當即宣布希羅是她的課程助教。
“老師你得讓希羅獨奏一曲,讓我們感受感受音樂之美吧”“是啊是啊”
起哄聲愈演愈烈。
人群中央的希羅笑著回應道。
“各位請容許我賣個關子,把大家的期待留到新生晚會上如何?”
他好像生來能吸引他人目光,舉手投足都魅力無限。
不出意外的,希羅也成為金薔薇會一員,再加上板上釘釘的陸貴晴,剩下兩席會員的競爭會更加激烈。
如果能入會,不僅有數不儘的特權,沒準還能搭上庭嗣雨一步登天…懷揣著諸如此類的心思,眾人無不追逐在希羅麵前獻媚。
沈宜隔壁的同學冷笑一聲,“一群蛀蟲。”
她聲音不大不小,前排的人像被戳中那樣跳起來,惡狠狠地回頭,看清她的臉後又默默縮了回去。
沈宜很好奇,是誰敢在聖保羅這樣說話還不怕被打,她暗自抬眼看去。
對方沒有打理的自然卷亂蓬蓬的,擋住了她的臉,桌上沒有放一本關於音樂的書,封麵的書名全是天文學,占星等詞語組成。攤開的筆記本上畫著類似太陽紋的繁複圖案。
那頭自然卷轉了一下,對方麵無表情地說:“你在看我。”
沈宜發誓,一定是對方感官太敏銳,絕無她看得過火的可能,偷瞄被抓包的她隻能點頭。
“我本來也想選天文史…被調課了。”
“哦。”
她把頭轉了回去,“教天文史的摔斷腿了,這學期都上不了。”
沈宜點點頭,這個消息選課當晚就通知了。
自然卷接著說:“他懷疑我的占星術不準,不過從結果來看,我贏了。”
原來那個和天文史老師比賽占星術,中途推人下樓的就是她。這個帖子在論壇掛了一天。
可能沒遇過主動提及天文史的人,自然卷拿出手機說,“我叫常無名,很高興你也喜歡天文史,有不懂的可以找我。”
沈宜第一次在聖保羅收到好友申請,雖然有些怪,但,感覺不壞。
一個午休的時間,原本晴空萬裡的天空此時烏雲密布,一種說不上的悶熱開始蔓延。
微風拂過帶不走隱約的水汽。
三十分鐘內洛海的氣象預警升到最高,航班延誤取消的消息不斷推送,聖保羅宣布立即停課。
人們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開始打電話要司機來接。
校門口的聖保羅大道一片擁擠,比著誰喇叭更大聲就有優先權。富家少爺隻是雨水濺濕了一點鞋頭,就仿佛受了天大的屈辱那樣,立刻向司機撒氣,責罵他們為什麼不在學校候著。
道路兩旁的樹被風吹得左右飄搖,風雨像有型的白線,狠狠拍打在沈宜身上。淋濕了的外套變得很重,緊貼著肉,不斷帶走皮膚溫度。
她用手收攏衣服,握緊傘柄抵著風走。傘麵被石頭重的雨無情拍打,發出沉悶的聲響。
“尊敬的各位市民,受超強級風暴影響,洛海啟動一級應急響應,請不要在室外停留…”
廣播不斷重複,磁懸浮車在高架橋上飛快穿行,車窗外遠處的高樓被濃雨覆蓋,狂風吹得車廂輕微搖晃,讓人心驚膽戰。
風暴將至。
一幅變形的巨型廣告牌擦著車廂表麵飛過,一聲刺耳巨響,列車頓時停止運行,燈光瞬間消失。
漆黑的車廂裡,慌亂的人們按耐不住躁動,好在過了幾分鐘,列車慢慢起步,到了下一個站點,列車廣播通知乘客下車,所有線路宣布停運。
車門一開,恐懼的情緒下,人們開始你推我搡,眼見一個女生差點摔倒,沈宜及時拉住她的手臂。
沒想到對方竟然是食堂遇見過的新生,郗寧。
她此刻狼狽極了,不僅衣服頭發濕透,眼神渙散,臉上還有不正常的發紅。如果不是有沈宜拉著,她下一秒就能倒在地上。
出於基本禮貌,沈宜拉著郗寧到站台層。
上次不歡而散過後,郗寧沒再找過她,她也沒有被相裡遊報複,所以還能心平氣和地和郗寧說話。
“我的止疼片很貴,記得還。”她把水倒在杯蓋裡,遞給郗寧。
“謝謝,你真好。”
吃完藥,郗寧緊緊握著留有餘溫的杯蓋,想起因為最近的天氣預報,她每天都有帶傘,然而帶的傘卻被惡作劇弄丟,她怎麼找也找不到,最後淋著雨走了一路。
發燒難受的崩潰沒讓她哭,沈宜的伸手就像最後一根稻草,讓她止不住抽泣起來。
沈宜頓了頓,把我不是什麼好人這句話咽下去,轉而問起她家在哪。
郗寧說的地方坐磁懸浮車要半個小時,靠兩條腿走回去遙遙無期。倒是沈宜家步行回去隻要二十分鐘。
能走的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無法歸家的人,他們瑟瑟發抖,跪坐在地上無助哭泣。
狂風刮過,在站台回響可怖的呼嘯。
“起來,我隻收留你一晚上,還要給錢。”少女說話的語氣依舊冷冰冰,但郗寧能感受到她內心的善良。
被燒迷糊的郗寧儘力一笑,儘管臉紅得像蘋果。
“謝謝你,你真好。”
“…”
回去路上,郗寧像個小掛件緊緊跟著沈宜。風雨太大,沈宜的雨傘一出站台就可憐地折成兩半,兩人隻能貼著牆緩慢移動。
雨水像不要錢一樣,下得人睜不開眼睛。她們一邊走,同時還得警惕那些從天而降的東西,回到樓下已經接近徬晚。
沈宜住的是廉價公租房,終年不見陽光,好處是風也刮不進去。
洗漱完,沈宜打開手機,關於台風的新聞都是熱門紅字,底下評論紛紛指責有關機構缺位,不少受困的求救評論淹沒其中。
聖保羅論壇一片祥和,和放假沒什麼區彆。倒是有條帖子,貼主用不屑的口吻闡述對特招生的鄙視,聲稱要把所有特招生趕出聖保羅。
“這些人…仗著家世對彆人肆意侮辱,明明我們什麼都沒做,這不公平…”
想到被惡作劇的自己,想到受挨打的同伴,強烈的不甘情緒充斥在郗寧心裡,她望向沈宜,試圖尋找來自她的認同。
“彆想太多,早點睡。”
沈宜心裡沒有絲毫觸動,她把燈一關,聽著狂風暴雨的聲音,偶爾夾雜幾句輕聲嗚咽,她慢慢閉上眼睛。
一夜過後,這場風暴已經離開了洛海市。
郗寧臨走前和沈宜要了聯係方式,她要遲點才能把房費付了。
沈宜昨晚又沒睡好,她頭疼欲裂,強忍著難受留下名字電話。
郗寧驚呼起來:“你就是特招生考試最高分的沈宜?!”
聖保羅特招生考試共計700滿分,考過650分已經是少數,而最高分695,由去年入學的沈宜創下記錄。
這位學霸是郗寧心目中的偶像。
“…小點聲…一場考試而已”比起回憶當年,沈宜更希望聽到悅耳的轉賬聲。
床上的少女躲在被子裡,她身體蜷縮,眉頭緊皺,蒼白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似的。
郗寧以為沈宜有起床氣,她立刻噤聲,輕手輕腳地離開。
隨著房門合上的聲音,郗寧不知道的是她一走,沈宜就陷入絕望的夢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