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一片無人的沙灘,薛晨風踏上這片土地,濕潤的波浪還在狀似挽留似的撫過她的腳踝。她踩碎岸邊已經結出一點厚度的薄冰,慢慢向石灘上走。高維地區的氣溫凍得她有點哆嗦。夜風也不太溫柔,刀割似的。自己身上的衣服更是,直接僵成板板。薛晨風在繼續往前走之前將就扳了扳自己抬不起來的袖子——好歹合身一點。
第一次來到這麼冷的地方,說適應是假話——實際上她前幾天就經常能看見一些高維海域才能出現的物種了,做了些心裡預設,隻是沒想到這麼冷,按照自己生前去的小島,現在自己應該是順著北大西洋暖流一路上遊,在北歐上岸,所以踏足的應該是......四處看看,地形很像教科書上看到的峽灣,這裡有很大概率是挪威。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裡距離自己的國家,還有幾千公裡...不隻。薛晨風沿著狹窄的緩坡走上高處,遠望著東南方向的位置,低聲問它:“如果純靠走的話,多長時間可以到家呢?”好像是無意義的問句。
她的人生意義還太過於單薄,腳不著地的情況下,唯一能確定抓住的就是家的執念,也是心底的最大的執念。
它思考了幾秒,說:“會有交通工具的,到時候會快一點的。”
薛晨風蹲下去看地上的雪,硬硬的一層冰殼,有點滑。一路前行,薛晨風還處在無人區,一路走來所有的交通線路幾乎都是廢棄的。但她撿到了廢棄雪場旁邊的滑雪板,還能用,質量也不是很差,看來確實靠近人類聚居地了,至少一段時間內,這裡有人類活動。
薛晨風踩上去試了試。
滑雪是一種相當反本能的運動,薛晨風從沒滑過,也沒有指導,在原地蛄蛹了半天都沒辦法前進,隻好走到斜坡起點,長短不一的雪杖一撐地,薛晨風的心態幾乎是不管不顧,身體沒有任何防備的往下衝。薛晨風摔了兩次就差不多明白了,要摔倒的時候不能本能的去做潛意識防止摔倒的動作,要不然越不想摔越要摔,越不想怎麼樣就越要反著來,她沿著山脈一路下滑,雪道的分隔早已被白毛風吹得不知道去哪了,邊緣都是危險的落差。薛晨風僅憑隻覺選擇自己的方向,滾了不知道多少次,越摔膽子越大,還沒下山,小腿折了兩次。
這時候就看出來這人的秉性了——倔強心狠,隻要不死,賭性相當重。
先折左腿,薛晨風等待著左腿以相當緩慢的速度恢複成原樣,就在背風的雪窩睡了一個小時。醒來之後繼續滑,折右腿,湊了一個對稱的薛晨風滿不在乎的仰躺著,想不明白自己究竟算是什麼,現在不算人類,自己的身體運動與愈合應該還是以能量的存儲和釋放為底層邏輯,所以——
薛晨風翹著腳等待右腿恢複好,等待的時間不禁問它:“不能再快點嘛?感覺太慢了,我身體承受的住嗎?”
“完全可以,要加速嗎?”
“OK的,儘管加速吧。”
肉眼可見的速度,薛晨風的小腿被骨刺刺破的皮肉像是油脂,被融化抹平似的生長在一起,小腿扭曲的弧度幾秒間恢複正常,自己從傷口處掰下來的骨渣還在小腿旁邊的岩石上,孤零零的。薛晨風起身,把骨渣揣進兜裡,找了個懸崖,把用不著的遊泳圈之類直接丟掉,繞路繼續向東南方向走,一路上有小型哺乳動物的蹤跡了,想必雪層下有果腹的草皮苔蘚一類。遇到有雪的地方就滑,遇水就遊,行進的速度比單純走路要快不少。
現在薛晨風的身體力量完全還局限在體內的運轉,沒辦法外顯,也就是沒有辦法向外做功。問了腦海裡的那個聲音,它顯然也所知不多,倆人一直討論著相關的事宜,顯然薛晨風現在如同身懷利器的稚子一般,不知道如何使用利器,也發揮不出它本來的威力。薛晨風正要往一處落差很大的雪坡上走,突然空曠的前方傳來狗的吠叫,薛晨風停下往下滑的動作,反而爬上更高的地方,俯視遠方——那是一堆小黑點,應該是一條條的雪橇犬......要麼就是自己聽錯了,是狼。
如果是狗,那麼自己很大概率可以在方圓十幾公裡裡搜尋到人煙,但是怎麼說呢,自己這樣,是不適合見人的,華國人的臉,衣衫單薄,認知的時間還完全處於不知道多少年前,語言都可能不通。未知地方來的人,自己如果是原住民絕對要警惕的,更何況應該怎麼解釋自己的來路,難道把自己不是人的真相和盤托出嗎?
身上上次因為摔倒而破口的衣服還空蕩蕩的往裡灌著風,薛晨風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一點淒涼,可遠方的旭日就在這一刻破空而出,她接著潑血一樣的日光看清了腳下的情形——是雪橇,翻到在一個很急的坡道旁邊,四散的雜物不知道是什麼,薛晨風還要湊近一點看,卻突然看到了雪橇後麵逐漸滲出來的一灘血的邊緣。
那道聲音適時跟薛晨風說:“我試試,有把握能治。”
現在她距離這些小狗的直線距離不超過百米,可以做到迅速的到達,薛晨風一撐那倆根聊勝於無的滑雪杖,向下滑去。倒在雪橇後的是一個年歲很輕的女孩,胸口左上方像是被什麼利器劃開了,熱的鮮血滲出來一點被凍上一點,旁邊還有一個焦急的少年不知道怎麼辦,身邊圍著的雪橇犬看起來是阿拉斯加犬和薩摩,正圍在兩個孩子身邊給兩個孩子擋風。薛晨風在距離他們一百米的地方雪橇犬就發出了聲音提醒兩個孩子,男孩應聲說了一串語言安撫意識漸漸模糊的女孩,身體漸漸繃緊了。薛晨風在距離他們五十米的地方就停了下來,脫下自己的滑雪板,慢慢朝前走來。
她用中文開頭,對麵金發的少年顯然沒有聽懂她在說什麼,低聲斥責道:“停下!”
太好了是英語,自己有救了,不是本地的挪威語。
薛晨風一邊暗自慶幸,一邊切換語言:“是有人受傷了嗎?”
雪橇犬聽懂了小主人語言中的憤怒,自發圍一排,朝著薛晨風狂吠起來,頭犬甚至作出了攻擊的前兆動作,呲著牙尾巴高豎。
那道聲音倒是慢悠悠開口:“不用管,走過去。”
薛晨風在心裡跟它笑:“喲,大神還有絕招呐?”
“嗯。”
“好哦。”
男孩看清她的裝束之後更緊張了,薛晨風腳步一頓,但是沒有停下,她讀懂了男孩的表情,問到:“需要幫助嗎?你的同伴傷的很重。”
男孩警戒的抽出了身側的匕首:“不要再過來了,否則我就...”意有所指的反手朝著薛晨風亮出匕首被磨利的鋒刃,冷光閃爍。薛晨風視若無物,緩緩走來,輕而易舉地抓住少年往自己肩頸刺來的刀刃,任由鮮血順著自己的手腕流下,在半道凝固成條。
雪橇犬被它壓製的嗚嗚慘叫,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少年想拔出來,顯然沒有做到,眼見薛晨風的另一隻手要放在少女的頭頂,一瞬間鬆開匕首,就要去撲開,薛晨風沒理他,胳膊一擋,跟擋一隻飛撲而來的小雞一樣輕易,指尖點在女孩頭頂。
女孩滿眼驚恐,身體不斷後縮,小小的身體蜷著像垂死的小狐狸,但薛晨風的眼神似乎是很溫柔的,女孩長長的睫毛上掛著結成冰的淚珠,緊張地上下扇動。一股暖融融的感覺在她身體裡流動,女孩感到傷處湧上小心翼翼的熱流,像是羽毛撩動著血肉一樣。
它說:“等我找找她那根骨頭折了......她動脈破了。”
薛晨風心說:“不要給她一次性治好了,收著點,這次暫且保住命就好。”
女孩的血止住了,薛晨風退後一步,看她剩下的小擦傷,像是沒什麼問題了。少年已經看呆了,斷斷續續地說:“異能者,阿廖拉,你......”
女孩已然可以捂著傷處說話了,動脈和骨頭都接上了,剩下的肌肉斷裂也順便連了五六分。可以說,現在她除了暫時不能有大動作之外,剩下的傷處,隻要時間充足,平常的醫治也足以治好她,隻有金發上掛著的冷凝的血塊還能證明半分鐘前那道致命傷的存在。薛晨風眼見兩個小孩沒什麼問題了。眼睛一轉,裝作自己耗力過多,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身體前後晃了幾下——裝的十分不走心,就欺負人家兩個小孩當下心緒起伏並且社會閱曆不多。眼見兩個孩子的視線轉過來集中到自己身上,薛晨風順利的臉色一白腿一軟就暈了過去。
她騙人,良心一點也不痛的。
她暈過去以後它撤掉了對雪橇犬的壓製,可是壯碩的工作犬仍不敢向前。
薛晨風果然聽到倆孩子有點不知所措的交談的聲音,那個叫阿廖拉的女孩子輕輕扶起她的身體,柔軟的小手脫掉了手套輕輕蓋在薛晨風腦門上,笨拙地摸了摸。薛晨風天生對孩子有著出乎一般的耐心,雖然無意傷害兩個孩子,可好歹他們算是土生土長的這個荒誕時代的人,比自己這個剛剛詐屍的人知道的常識多。
半晌那個少年也開口:“把她帶回去沒有問題的嗎?恐怕現在我們也......沒有人會接納一個陌生人。”
“哥哥,我想,我們還是要試一試,她救了我,應該收到我們的答謝,還有,我們那裡其實很缺醫生,尤其是可以當醫生的異能者。”
“那好吧,把她綁在車後麵的貨物上,我們要趕在中午之前把貨物全部運回去。”
薛晨風體型偏小,是剛剛現身前就縮了身型,跟他們一樣體型的半大孩子會降低一點他們的不安。
於是兩個半大孩子擺弄她也很輕易。他們拿麻繩把她一圈圈捆在亞麻布袋的上方,薛晨風全程無知無覺似的跟個麵條人一樣,在腦海裡跟它說話:“我們要不打個賭,猜猜距離我上一次嗯......過去了多少年?”
那道聲音無奈又縱容:“五十年吧......賭什麼?”
薛晨風斟酌二三:“要不要一個好聽的稱呼呢?我賭三百年,時間上更接近的人贏。”
“這不是還是逗你開心,那還是把賭注留著吧——”
薛晨風在腦中嘿嘿一笑:“要不我還是叫你老師吧,你看......”
它沒有接話,薛晨風已經自顧自的叫起這個稱呼來了,即使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說的是不著四六的瘋話。
兩個孩子明顯是極其熟悉這條他們運送貨物的路的,可是為什麼能在一個有經驗豐富的雪橇犬的情況下摔著呢?薛晨風合理猜測著,感覺自己裝夠了,悠悠轉醒,在兩個孩子停下休息,女孩來擔心的查看她情況的時候醒來的。薛晨風一睜眼,阿廖拉就叫哥哥解開薛晨風身上的繩子,薛晨風既然知道他們隻有短短幾個小時的路程,索性就不再拖拉,坐在貨物上,向兩個孩子說明了自己的能力以及情況。
少年審慎地問她:“所以你是治愈係異能者是嗎?”
薛晨風聽到新奇的名詞,這個詞語在腦海裡轉了兩圈,隨即她慢慢的點頭,像是也在試探著信任這兩個孩子一樣,好像自己最初的救治行為不過是一時衝動的救治本能或者單純不忍心看見女孩葬身荒野。女孩握住她的手,微微蹙起眉頭,擔憂道:“怎麼這麼涼?遠途旅行沒有冬衣可怎麼走到目的地啊?”
薛晨風垂下眼睫,沒有回答,她覺得自己還是裝失憶比較好,什麼都不知道,自己瞎編當心露餡兒。女孩見她不說話,這才想起來雪橇上有個袋子裡有一件厚皮衣,取出來,拂去上邊兒的雪粒,披在薛晨風的身上,抽緊了綁帶——如果是治愈係異能的話,這樣的人不死也挺正常。
薛晨風聽著少年給自己的妹妹科普治愈係的異能者的特征,自己也了解了個差不多——治愈係異能者就是典型的異能保命,命供著異能,即自身血量告急了用異能救治一下,然後活過來了就再去用自己的身體恢複異能,如果不碰上壽終正寢或者大傷大病的話基本上是永動機,這樣也誤打誤撞地解釋薛晨風的衣衫單薄在零下二十度的氣溫下卻仍然全須全尾的緣由。薛晨風主要的重點放在了異能者身上,如果說這個世界存在一種有特殊能力的人,她心裡立刻有了一個離經叛道的猜想。
——
中午之前,三人果然按時到達目的地,駐紮的聚落裡,中央有廚房,廚房的大鍋裡正滾著食材,薛晨風跟著兩個孩子卸了貨,順便也領到了大人們端來的熱湯,在牆根就著兩個孩子帶來的奶酪塊吃乾淨了。進營地的時候大人們抽查了他們的身份牌,薛晨風分心去看,好像是一塊紋理複雜的牌子,不禁勾起她幾分好奇。
三個孩子靠著牆擋風,薛晨風和少年等待著小家夥阿廖拉喝完最後一口湯,少年跟薛晨風肩並著肩,四下無人注意他們,少年悄悄說道:“待會我們稍微休息一下就走,你提前想好要怎麼跟我爸媽還有其他人說。”
薛晨風自從詐屍出世以來第一次吃上一口熱乎的,屬於民族的基因催動著她在自己心裡淚流滿麵,麵上一派安穩平和,回答到:“我不記得很多事了,好像是摔到腦子了......”說著語調和腦袋一起低了下去,好像又沮喪又不安似的。
少年再多疑也沒法對著自己妹妹的救命恩人多加苛責,阿廖拉此刻仿佛看透了哥哥想說的話,戴著手套的小手攥住薛晨風的,小聲問道:“用異...嗯也治不好嗎?”
“嗯,我也確實不太擅長治......腦子。”
莫須有的記憶怎麼治的回來,薛晨風繃著臉毫無底線的撒謊,她想,一般人都會把醫者當做一種資源,如果是好拿捏的資源就更好了,儘量能降低對方的提防。
回去的路上薛晨風就把阿廖拉身上剩下的傷治了個差不多全好,隻留著一點尾巴上的疏漏當做她技藝不精的證明,當然也是十來天就可以好到連傷疤都留不下的程度。三人架著明顯輕了不少的雪橇,在日落之前回到了阿廖拉和她的哥哥所在的村落。
是的,村落。
這些小房子還是延續了薛晨風生前對北歐的認識,相比其他建築,個個小巧玲瓏,顏色活潑,像是一排俄羅斯積木一樣的小房子,除了外圍的一圈房子,家家戶戶之間的距離相當近,不像是暖氣不足,薛晨風腦子裡一轉,直覺性的想法冒出來——這些小房子的布局更像是一種防衛的姿態。
村口薛晨風就被仔仔細細地搜了一遍身,結果除了她身上多餘的貝殼沒有任何能證明她來自哪裡的標記,加上阿廖拉和她哥哥的言辭,守衛言辭審慎:“我看還是叫你媽媽來一下。小不點,你沒法做決定。先把她帶到你家吧,等一下我也過去一趟,待會,晚上大家吃飯的時候範婆婆就會決斷這件事。”
薛晨風十足乖順地跟著兩個孩子的步伐進入村莊內,這裡的小路都被打掃得很乾淨,雪都規規矩矩的被堆在路旁,還有小雪人湊著對著他們行注目禮。少年再次拍拍薛晨風的胳膊:“名字告訴我,我叫薩理。”
“薛晨風。”
“什麼?”
“意思是morning wind。”
“叫你溫迪吧?”阿廖拉開口,漂亮的眼睛笑成兩個彎彎的小月牙,薛晨風笑了一下,彼得潘那個故事嗎?
“都行。”
薛晨風無可無不可,隻要順口好使就是好名字,自己沒什麼講究。進了屋子,薩理首先跟自己的媽媽擁抱了一下,阿廖拉去臥室叫父親,一個高大但拄拐的男人走出來,站在客廳裡極其有壓迫力。
隨後女人聽完了薩理說的薛晨風救治自己小女兒的事,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你是,治愈係異能者?”男人同時也凝住了視線。
薛晨風靦腆的笑著 ,實際上避開了兩人對自己的打量視線,她還是局促的,不常見人的局促。在心裡叫它:“救救我救救我,怎麼說才合適?”
它:“......”
薛晨風被女人拉著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遍,女人越看她越覺得跟小可憐一樣,問什麼薛晨風說什麼。女人得知她今年有18歲時驚訝又垂憐的摸了摸薛晨風的臉蛋,常年乾活的一隻手就落在了薛晨風的頭上,拂開薛晨風臉上的碎發。
十八歲又縮了身形,薛晨風頂著自己一米五八的身高著實有點袖珍,尤其是在北歐這種地界。
薛晨風說:“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儘可以為您的丈夫治好傷病。”
女人的神色變得更欣喜了,忙謝她。薛晨風跟它在心裡交流,讓五大三粗的男人先躺下,自己坐在床邊的矮凳上。查看了半天傷處,跟它說好大概幾天治好,薛晨風這才把自己的手放在男主人的腿傷的石膏處,旁邊的少年專心致誌的看著薛晨風的動作——薛晨風任由它去探尋男人身上的骨裂恢複幾何,想必是一回生二回熟,它沒有猶疑地詢問薛晨風的意見。薛晨風突然察覺自己好像仿若能看見男人身上的骨頭一點點長好的圖像,腦海裡它卻突然發話:“現在能看見嗎?”
薛晨風悚然一驚,嚇出一腦門兒冷汗,女人還以為是薛晨風一天醫治兩人過於勞累,看她的眼神愈發感激。阿廖拉看到天色漸晚,打開了電燈,室內驟然明亮起來。薛晨風還沉浸在自己怎麼可以看到彆人骨頭恢複程度的迷思中,下手不禁重了一些,男人腿上的石膏讓她捏得咯吱一聲。
薛晨風:“......?”啊這,她鬆開自己緊張的雙手。
也就是說,自己能跟這個半神共用一套視覺係統了?那麼假設自己跟對方兩魂一體,那麼自己的腦子身體歸誰合適呢?總不能說是自己也間接成為半神了吧,這麼好的機遇什麼時候是不附著代價的落到自己頭上呢?她一路長大沒有運氣好過,做什麼都差一點點,如果這是命運暗中給自己送來的標號價碼的禮物,自己要怎麼準備才能接住未來的挑戰呢?
總不可能是什麼天命如此之類玄之又玄的東西吧?
薛晨風在腦海中叫它,它聽完薛晨風的猜測,半晌無言。它也像剛出世的嬰孩一樣不甚了解他們的共生方式,薛晨風沒想得到明確的回答,於是專心致誌地繼續觀察阿廖拉爸爸的大腿骨的恢複情況了。
薛晨風站直身體,男人大腿處的骨頭她接的差不多了,粗略一看已然沒有明顯的斷裂處,再剩下的小腿和腳踝薛晨風準備留著下次刷業績。門外響起敲門聲,正是之前他們三人在村口碰上的守衛,阿廖拉的媽媽明顯很熟悉流程,拍拍兩個孩子,薩理回到房間抱起自己還裹在被子裡熟睡的幼弟,撥開嬰兒臉上的頭發:“走吧阿廖拉。”
就這樣,妻子攙扶著丈夫,哥哥抱著幼弟,妹妹牽著外來者,六個人走向村莊中間的小廣場——已然聚齊了百來人。作為一個村落,這裡的人生活的相當閒適......甚至可以說是富足,除了幾乎脫離了政府的管控之外和對外來者抱有一些必要的防備心之外,幾乎和薛晨風預想的差彆不大。
想象一下,一個人類聚落,有正常的交通和生育率,還有一定的對外交易,這裡的生活水平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薛晨風眼神不動聲色地掃過身邊的村民,身高達標,臉色正常,沒有凍餒青白的樣子,隻要是懷裡抱著的小孩也多是天真好奇的神色,雖然沒有喧鬨,可是皮膚都是嬌養的粉雕玉琢,大眼睛圓溜溜的討人喜歡。
到了中央,一百多號村民等待著村長,一個老的不知道有多少歲的老太太出現。
老人拄著拐上來,她的孫女孫子跟在身後,兩人接過托盤恭恭敬敬的站定,老太太也穩穩站定了。薛晨風的腰側被輕推一下:“去吧。”
薛晨風走上前,老人抬起好像有一百層褶子的眼睛看著她:“孩子,你從哪裡來的?”
薛晨風正要開口,它卻突然出聲:“等等......好,現在說吧。”
薛晨風雖有不解,也等它說完這才開口:“我從南邊來。”
老人抓住她的手:“聽說你是一個有異能的孩子,異能是什麼?”
薛晨風也發現了不對勁,她剛剛要不是被它打斷,就要直接說出那句華國人了,現在也是,自己想說出那句:“我不會死。”可是臨了咬住舌尖,薛晨風還是說:“治愈係。”或許老太太也是異能者,坐上村長的位置,靠著自己讓人說真話的法官一樣的異能守衛著自己的村莊,保證外來人不會傷害到自己的家鄉。
老太太很滿意似的,示意薛晨風低頭,然後摸了摸薛晨風的前額,說:“你願意做一個願意守衛村莊,不無故傷害他人,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永遠不背叛誠實友善的美德的人嗎?”
薛晨風聽見這句話時隻有自己內心的認同,於是沒有阻礙的說出自己的答案:“我願意的。”
老太太含笑說了聲“乖孩子”,轉身雙手端起一個銀杯,用蒼老而褶皺的手蘸取杯中的液體輕輕塗在薛晨風的前額上,完了把另一個托盤上的大厚冊子翻開,讓薛晨風寫下自己的名字,老太太看了看薛晨風的筆痕,合上冊子,語調甚至有點俏皮:“今後你就住在這裡吧,溫迪,你被接納了,我們可愛的小醫師。”
薛晨風接過一塊代表她身份的木牌,這裡的村民都是人手一塊這個東西。
——她麵試成功了。
薛晨風表麵八風不動實則心裡發蒙,就這麼輕易的留下了?她有點反應不過來,可是阿廖拉已經跑過來祝賀她了。縱觀全場即使她的麵孔是這裡唯一亞洲人,但是這裡的人明顯不太在乎這個,這倒是跟自己生前不太一樣。再說,男人由他的妻子一路攙扶過來時,身邊的村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薩理和阿廖拉父親的腿傷,也就是他們一個下午沒看見的功夫,已經好了一半兒了!
這是他們都想要的,東邊的產婦有產厄,西邊的小孩發高燒,南邊的壯勞力跌跤,北邊的老人家腰腿不得勁了,這下也都有了去處。
薛晨風算從今成為有一技之長的的手藝人了,雖然有點大材小用,不過對於她這種胸無大誌的人剛剛好——幸好自己從最開始就有意藏拙,能夠毫不費力的假裝自己力有不逮,好正大光明的摸魚。
嘿嘿。
還沒跟自己嘚瑟夠,阿廖拉已然拉著哥哥敲開了薛晨風的房門,薛晨風暫時住在阿廖拉一家人空出來的儲藏間裡,等到另外單獨收拾出來一間房子之後,也就三五天,她就搬過去住。
阿廖拉獲得了媽媽的準許,準備拉著薛晨風去看要給她將來住的房子,薩理還是臭著一張臉,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有可能是一見麵就看薛晨風不順眼。
“溫迪,起來,我們去看看你的房間,離我們很近呢。”阿廖拉牽住了她的手,薛晨風也是剛剛從跟女主人的閒談中知道兩個孩子大的十五,小的十三,正是長身體的好時候。薛晨風身高一米五八,在一幫北歐人中間十分不夠看,也就是在小孩麵前綽綽有餘,而且估計要不了一年半載,薩理這半大小子就會搶先超過自己的身高。穿了衣服,薩理不經意瞥見薛晨風圍好圍巾的背影,頓住了,想來能通過範婆婆的詢問的人真的是一個誠實而友善的人,她能留在這裡也很好。
薛晨風在燈下看著鏡子整理圍巾的紋理,她喜歡這樣的小細節。即使薛晨風現在年歲尚小,臉還是圓圓的,摻雜一點少女還沒褪去的膠原蛋白的可愛,恰到好處的中和掉她眼神暗藏的鋒芒,側臉卻是很典型的冷感長相,好似有點溫度全融在眼睛裡,某一個角度去看的話就顯得格外絕情。
它說:“還想回去嗎?”
薛晨風:“當然想。”
“那還想留在這裡是嗎?”
“嗯,確實也想啊。”
“是嗎?”
我們可以試著待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