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啥樣了？”

慕靈捷蹲在水缸前，她撥開上頭雜草，與水波裡仿佛再動下臉上的肉就要掉下來的老太婆對上了眼。下一秒，她慘叫一聲，卷起袖子打算找起琛。

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又直又挺的鼻子，沒了！人家伏地魔至少還有點凸起，她沒，隻有兩個代表鼻孔的位置貼在臉上。嘴巴不僅小還乾裂斑駁，甚至是癟嘴的。

伸手拉了下自己嘴巴，結果發現能拉開的縫隙塞不進一副假牙。雖然眼睛沒變，但這張臉的醜陋足以讓人忽略她的眼睛。

慕靈捷打算跟起琛講她砸鍋賣鐵努力還錢，不接烘焙店了。再待下去，閻王爺給她80陽壽，她怕是會提前52年去報到，又因為年限未到，要在地獄蹲個幾十年。

一道抽泣聲突地飄來。

慕靈捷身形微頓，她店裡沒有鏡子，所以她隻能跑到店後河邊大柳樹下的水缸。

她的烘焙店在月黎街最東側，但月黎山在西邊，山上還有個大廟，每逢大型節日就有廟會，久而久之商鋪就都往西邊靠攏，況且石板橋也在西邊，是通往其他地方路徑之一，故此客流量非常巨大。

她在做市場調研的第一天就發現烘焙店的位置是硬傷，故此她找過起琛商量能不能將烘焙店挪到西邊，得到的回複卻是“我知位置存在問題，但如果每個商人都把生意做不起來的問題放到位置上，那我還找你乾嘛”。

一想到這，慕靈捷就覺得可笑，那他是從哪覺得她是做生意的料？如此看得起她？

一條街兩極分化，商業街東邊早已成了荒涼地，附近零星剩下的幾間鋪麵隻有她的店重新開張，離她最近的商鋪就是上次投訴她擾民的水果店，距離也有百來米遠。

思緒還沒落地，身後的抽泣變成了連續的哭泣，緊接著就是一道歎氣聲。

是兩道不同的聲線。

慕靈捷聽著哭泣聲，走到柳樹的另一邊，看到了相擁而坐的兩“人”，一老一小。

這兩位，她熟悉的很。

昨天才見過麵，老蘿卜妖跟小蘿卜妖。

“你們在這乾嘛？”荒寂淒涼地，冷風颼颼，又是夜晚，哭哭啼啼跟女鬼無異。慕靈捷覺得自己開口的那瞬間聲音都是發顫的，“又想訛我？”

老蘿卜妖剜慕靈捷一眼，抱緊身邊的小蘿卜妖，一臉警惕。

慕靈捷見此隻覺得無語，加害者一個眼神就把自己換成受害者。目光從老蘿卜妖臉上移到小蘿卜妖臉上，不以為意地問，“你的嘴巴好了嗎？”

雖說對方是妖，但是嚼了玻璃還流了血，當時情況看著確實挺嚴重的。但不排除這對祖孫為了訛她而編排出來……的戲。慕靈捷思緒戛然而止，因為她看到小蘿卜妖朝她張開了大嘴。

她不用走近細看也能清晰看到裡麵有幾道深淺不一的血溝，整個口腔說不上血肉模糊但也離那不遠了。慕靈捷眉頭皺緊，看向老蘿卜妖，“你沒帶她去看大夫？”

老蘿卜妖目光躲閃，抱起小蘿卜妖就要跑。

慕靈捷立馬抓住她，“你跑什麼？”眉心一蹙，“沒錢？還是因為什麼事？”

老蘿卜妖掙紮幾下甩開她的擒製，目光凶狠，“關你什麼事！”

慕靈捷如夢初醒，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確實多此一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雞給黃鼠狼拜年，沒事找罪受！

“阿婆，我……我們……沒錢……"小蘿卜妖回頭看慕靈捷，她嘴巴受傷，一講話不僅大舌頭，還不斷流口水，"即便……有錢，起……管事也……也不讓……讓大夫給我……醫……醫治。”

慕靈捷挑了挑眉，下意識地反問為什麼。

＊

“她傷勢怎樣？”慕靈捷問眼前貓妖，目光發綠直直盯著橘貓圓乎乎的腦袋，忍住伸手去摸的欲望。

大橘貓扶了扶用腮幫子架著的圓框眼鏡，重重咳了聲，滿臉嚴肅，“不算很嚴重。”他停頓了許久，打量了麵前三位女妖，兩個蘿卜妖是一臉愁容，倒是這個麵容醜陋的阿婆是一臉……笑得實在詭異。

“需要抹藥，以及這陣子隻能喝水，喝流食。”大橘貓艱難地講出這句，因為他發現阿婆眼神猥瑣盯著他就算了，她還伸手偷偷摸了下他的頭，他虎軀一震，瞪大眼睛，“你乾嘛！”

慕靈捷自覺快速地縮回手，尬笑地退後幾步。

“那你開藥吧。”她笑道，可下一秒就遭到大橘貓拒絕。

大橘貓：“不能開，起管事交代過不能給她們祖孫倆任何藥物治療！”

話落未絕，空氣中就傳來一聲歎息，慕靈捷扭頭就看到蘿卜家祖孫倆肉眼可見的失望。

不給藥怎麼行。“我給自己買藥總行了吧。”慕靈捷好聲好氣，心想這樣總可以了吧。

可沒想大橘貓聞言隻譏笑一聲，講：“這對祖孫是商業街的慣犯，總乾偷雞摸狗的事，被起管事下令趕出月黎街，大夥還講有陣子沒看到你們身影，以為你們是離開了，原來你們是躲起來了。”

他湊近老蘿卜妖，一臉蔑意。

大橘貓冷哼一聲，“我聽說昨天有妖怪亂吃東西要訛詐商業街一位老板，還鬨到管理處，怕被起管事責罰，自己先跑了，就是你們吧。”他自問自答，目光倏地定住小蘿卜妖，“嘴巴裡傷口也是自作自受了。”昨個兒，起琛身邊的周先生特地過來他們醫館，下令醫館不準救治蘿卜妖祖孫。

慕靈捷眼皮微抬，餘光捕捉到老蘿卜妖一臉心虛。

大橘貓停了下來，凝眉盯著慕靈捷，“我見你麵孔生才拿下你的錢幫你的忙，現在仔細想來，你是她們的新同夥吧！”話落，便一把抓起手旁的雞毛撣子，讓她們趕緊滾，不然彆怪他動粗。

慕靈捷被大橘貓又推又搡，她剛一扭回頭就被大橘貓推回去，“你什麼都不用講，你們再呆下去，我就聯合街上其他商家跟起管事建議，趕不走就關起來。”

*

“阿婆……”

慕靈捷叉腰呼呼喘氣，想起自己第一次被汙蔑是賊還是畢業出來工作的第一年，她租了一位老太的房子，退租時被汙蔑她偷了隻爛得剩下底的水桶。

此仇不報，難道等過年嗎？

小蘿卜妖抱著老蘿卜妖的腿瑟瑟發抖，是被怒氣發散仿佛生出縷縷黑煙的慕靈捷嚇到的。

慕靈捷啪啪拍“老貓醫館”的門。

可門非但沒開，就連二樓的窗戶也啪嗒一聲關上。

“阿姐……”一道蒼老顫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慕靈捷聞聲扭頭，未等她開口，對方先先怯怯出聲，“其實……其實我知道怎麼治。”

“那這麼久你都在乾嘛？這麼小的孩子，你由著她爛嘴巴？不是你孫女嗎？你誤導她誤食，事後還不管？隻管怎麼騙到錢？”

慕靈捷嘴巴瞬間如被點著的火線。

老蘿卜妖被她講得羞愧地低下頭。

……

十分鐘後，慕靈捷再次拍響醫館的門，還自吼自證她就是被蘿卜妖祖孫訛詐的那位老板，她這個當事人願意出錢治療。

三分鐘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從門縫裡鑽出一個貓頭。

隻見大橘貓昂起粗短的脖子，一雙綠眸圓溜溜地盯著對麵慕靈捷，半會後，他微眯起眼，“如果故事是真的，你這個女妖可真是有點意思，如果故事是假的，你可就慘了。”因為他打算去打小報告了。

慕靈捷不避開大橘貓的打量，心說我行得正坐得直。

“可我還是不會給藥。起管事沒改主意，我就不能給。”

慕靈捷臉上笑容僵住，雙拳攥緊，下一秒趁大橘貓沒反應過來前，一手各抓他一邊臉，一頓輸出，又揉又捏。

她咬緊後槽牙，“不給也行，老娘不需要了，但是我告訴你，我不是賊，汙蔑我是賊要付出代價。”當初汙蔑她偷桶的老太，老太一家又以這個為借口要扣定金，她放狠話通知對方報警處理，對方才手忙腳亂退定金。

*

“你真會給我找事做。”

起琛端坐在前方，睨了眼前方一站兩跪的三人，目光鎖在慕靈捷身上，半會後歎了口氣。慕靈捷進來妖界沒幾天，天天都能給他找出新鮮事打發時間。

慕靈捷臉不紅氣不喘地懟回去，“那你該感謝我，幫你爭取到更多機會體察民情。”她指著小蘿卜妖，“你要麼撤銷命令，要麼給她治嘴巴。”

在被大橘貓拒絕醫治並拒之門外時，老蘿卜妖說起琛收藏了一堆神藥，治療嘴巴這種普通藥材肯定會有。

慕靈捷一開始反駁命令是起琛下達的，去求他還不如繼續求大橘，但老蘿卜說商業街的妖都怕起琛，沒他命令不會擅自行動的，繼續求仆不如冒險直接求主。

她不信，可事實證明，老蘿卜妖說的是對的，大橘貓又戲耍了她一把。

起琛輕抬眼，“慕靈捷，認清你的位置。”他找她來，是看中她在人界烘焙業裡最知名品牌裡浸淫分析數據多年，平時也有烘焙愛好。

慕靈捷的職業積累以及愛好，全方麵符合他要的條件。

“我知道，債權人跟債務人。”慕靈捷看他一臉雲卷雲舒的愜意樣，打破他的幻想，“但我認為我們是合作關係，我技術參股，你資金參股。”

起琛蹙了蹙眉。

慕靈捷接著講：“你一開始講的就是，我接店，那自然就是要我盤活，記住，是接。我盤活了店，還清了欠你的錢，我們就兩清，那時資金是我，技術也是我。”

起琛蹙緊了眉，他聽明白了。慕靈捷這是拿他當跳板，當他是前期投資資金來著。

嘴巴剛張開就被慕靈捷打斷。

隻聽見慕靈捷補充：“有一點講錯了，那時是我從你手裡買過來店。”她不乾吃白食的事，也斷定等那時，她有能力讓起琛不敢隨便抬價。

起琛咬牙，心想我不賣！

“彆說這個了，你醫醫她，我回去給你賣力乾。”

慕靈捷混不吝的話直接讓起琛瞪大眼，臉唰地爆紅，下一瞬他乾咳一聲，心想你說治我就治，那我還有什麼威嚴可言。

“不治。”

起琛撣袖起身，徑直往後院走，一直躲在屏風後的周伍見狀立馬跟上，途中瞅了眼一臉吃癟的慕靈捷。

“對對對，不治，命令才下達沒兩天就撤銷，以後還能讓商業街那幫妖聽話嗎？”周伍嘿嘿笑道，“老貓能看病就不錯了，藥嘛，彆想他給你們咯，他的藥櫃可是要他施法才能打開的。

哪像我們管事處，從這走廊直走，分岔頭右拐繞著回廊走到儘頭，穿過拱門，再左拐進了小院，那藥房門一推開，滿目琳琅各種藥，應有儘有，哪需要藏著掖著……”

“周伍！”

“謝謝周大哥！”

慕靈捷的身影一閃而過。

周伍摸了摸鼻子，“我沒說啥呀，我隻不過是在講老貓有膽子拿錢，事情卻隻辦一半，還好意思他謹記你的命令。”

起琛看著他，無奈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