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橫濱港。
作為日本最大海港,橫濱港吞吐著來自世界各地的輪船貨運,晝夜不息,可今夜的橫濱港卻異常寂靜。
夜幕下,常人無法看到的帳籠罩在港口,將內外分割為兩個世界。
輔佐監督將五條悟送至帳外便頃刻遠離,這是他無法插手的戰鬥,不拖累即是最大的幫助。
五條悟走進帳。帳內,集裝箱被錯落有致地擺放在碼頭,照明燈的光芒與月光交相輝映,除了無人裝卸貨物,與平日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有點奇怪,太安靜了。五條悟神情有些凝重。
此時的港口意外安靜,沒有人類活動的聲音,也沒有打鬥的動靜,更沒有咒靈喋喋不休的混亂話語。唯一入耳的是浪花的拍打與海風的輕拂。
尋常人或許會沉醉在這遠離城市喧囂的氛圍中,享受難得的自由與寧靜。但在咒術師眼裡一切截然不同。
這裡到處都是咒力的殘穢,地麵上,集裝箱上,甚至裝卸橋上都散落著咒力留下的痕跡,足以看出之前戰鬥的激烈。
咒術師、咒靈兩種咒力殘穢遍布周圍,倘若到來的是其他人,定然無法快速分辨他們的去向,因為每處都有線索就等同於每處都無痕跡。
但來者是五條悟。
他僅停頓片刻,微微環視四周,便堅定地向其中一個方向邁出腳步。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很快,五條悟就找到了此次救援的目標及需要祓除的咒靈。
現場實在是有些詭異。
集裝箱傾倒,貨物散落四周,場麵有些淩亂。一級咒術師吉羽誌帆倒在一旁的地麵上,生死不知。而就在他旁邊不遠處,一隻具有特級氣息的咒靈安靜佇立。
饒是五條悟,也不禁頓了下腳步。他先是仔細看了下倒在一旁的吉羽誌帆,觀察到他的胸膛微微起伏,顯然此刻他仍有呼吸,隻是昏迷。便立刻將視線移向一旁的咒靈。
相比咒術師的毫發無損,咒靈顯得淒慘的多。
它的氣息微弱,四肢與部分身體顯然是重新生長的,碎裂的殘肢零落在四周,如果它不是咒靈的話,這幅場景儼然就是分屍現場了,還是無比殘酷的虐殺現場。
最關鍵的是,咒靈的思緒肉眼可見的混亂。當然,並不是說咒靈應該理智。而是等級越高的咒靈越擁有智慧,即使低等級的咒靈也會存在獸性的狡猾。相比之下,這隻咒靈像是被打傻了一樣,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著實有幾分可笑。
但五條悟沒有笑,相反,從入帳以來心中隱約縈繞著的古怪感此刻已到達巔峰。
六眼一直在示警!他究竟忽略了什麼?
五條悟沒有輕舉妄動,麵上仍保持輕鬆的表情,心中卻暗自提高警惕。
良久,凝滯的氣氛被思維逐漸平複的咒靈打破。
可能生物都有被活物吸引的特性,人們的視線會下意識聚焦於移動的存在,這是遠古時期在自然界捕獵與被捕獵的本性殘留,誕生於人類負麵情緒的咒靈也不例外。
也可能本能捕捉到五條悟對自身的威脅,覺得暫時忽略昏迷的吉羽誌帆,轉而先行對付清醒的五條悟是正確選擇。
總之,咒靈一清醒就向五條悟攻去。
快!太快了!這隻咒靈的速度簡直要揮出殘影!眨眼間就消失在原地,再出現就到了五條悟麵前。
“快躲開!”
一個聲音突兀地在耳旁響起,五條悟瞳孔微縮,身體不受控地聽從話語中的命令行動,瞬間脫離咒靈的攻擊範圍。
再睜眼,天清地明。
心中縈繞的古怪預感消失,五條悟隻覺神清氣爽,一直緊繃的神經也下意識舒緩。
但看清眼前的畫麵,他還是止不住吃驚。
“哇哦!”
隻見不遠處的集裝箱上突兀地出現了一個男孩,大概八九歲大小。淺金色的頭發,銀灰色的眼睛,鼻梁筆挺,容貌穠麗。
他手捧書籍,身著一襲白色長袍,外罩同色鬥篷,袍腳、袖口與鬥篷上的金色刺繡若隱若現。
此時的他正從容坐在集裝箱上,悠然自在,仿若本該如此。
不,確實本該如此。
五條悟重新環顧四周,剛剛未發現的種種映入眼簾。
貨物散落的方位、咒靈對男孩方向下意識的回避、現場出現的第三種咒力殘穢……
這些明明顯而易見卻才被發現的事情—
剛才,他的六眼是被蒙蔽了嗎?
想法剛剛劃過腦海,五條悟隨即明悟:
被蒙蔽的並不是他的雙眼,而是他的心靈!
與此同時,原本坐著的男孩輕巧地跳下集裝箱,帶跟的靴子輕觸地麵。一直未曾放下的書籍被合攏在左手,右手浮現光芒,待光芒褪去,手心憑空具現出一支槍。扳機輕叩,子彈向咒靈射去。
按理來說,以咒靈的速度大可從容避開子彈,但事實卻是子彈百發百中,咒靈很快被擊傷。
趁著咒靈正在回複傷勢,男孩將視線轉向一直旁觀的五條悟。
“趁現在,白發大哥哥,帶上昏迷的那個人離開。”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的命令沒有生效,五條悟停留在原地,好像什麼都沒聽見。
男孩不禁瞪圓了眼睛,微微吃驚和茫然的神情打破了他一直以來的平靜,讓他總算有了些常人對這個年紀孩童的印象,很有幾分可愛。
“你能看到我?可以抵抗我的扭曲?”男孩有些難以置信。
“是有些難度,不過對我來說小意思啦。”五條悟確實感到有一股力量在不斷影響他,像是剛剛的命令,或是現在腦海中快速消失的有關男孩的記憶。
前者好抵抗,因為那影響是一時的,隻需在男孩話語吐出時堅定心靈即可。後者的影響卻是時時刻刻存在,即使是五條悟也抵抗的有些艱難。
不過,五條悟發現當他與男孩對話時男孩的存在感會變強,這才是他回話的原因。
於是—
“我是五條悟,你的名字是?”
一句尋常的開場白,孰知卻讓男孩臉上露出奇妙的神情。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他停頓了下,接著說:“我不記得了!”
今夜月明星稀,水波不興,於是當兩人相對沉默時,四周萬籟俱寂,被二者同時忽視的咒靈仿佛也噤若寒蟬。
還是五條悟打破的平靜,這回輪到他驚訝了。
“誒?!!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吧?”
男孩沒有回答,沉思著向海的方向望去。
此時煙波浩渺,皓月皎皎,零星的幾顆星辰伴著明月入海,波光粼粼的海麵霎時間灑滿銀光,使得水天一色,令見者心曠神怡。
半響,男孩將視線回轉,用澄澈的目光看向五條悟,異常認真道:
“就叫我瀧澤曜吧!”
——
瀧澤曜睜開了眼睛,對現狀感到陌生。
他正站在港口碼頭,獨自一人。
今天的天氣格外晴朗,天空澄碧,纖雲不染。站在港口遠望,碧海青天相交輝,海麵上細浪翻轉,旋起朵朵浪花。海風拂麵,清晨的空氣清新宜人,能吹去人們所有煩憂。
如果不是他什麼都不記得的話。
剛剛清醒,他就意識到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記得來曆、不記得親友、甚至不記得名字。好在還記得語言和一些常識,足以支撐起他與彆人的交流。
瀧澤曜握緊手上的書,又仔細看了看手裡的卡,這是他剛剛從身上翻找出來的,除衣物配飾外唯二的東西。
如果不是這些東西和腦海中的常識,瀧澤曜簡直以為人們就是這樣誕生—即隨機刷新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畢竟這裡令他感到如此陌生。
常識告訴他這是張黑卡—不記名的那種。
根據這張卡尋找過去是不可能了,不過,瀧澤曜樂觀的想,至少食宿無憂。
瀧澤曜轉而看向另外一個物品—書。
那是一本俄語詩集,詩集外封華貴,插畫文雅,隻一眼就讓瀧澤曜心生好感,迫不及待想要品讀。
可惜天不遂人願,尚未等他翻閱這本詩集,耳旁就傳來一句咒語,隨之而來的是籠罩天幕的暗色屏障。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汙濁殘穢,儘皆祓除。”
瀧澤曜茫然抬頭,看向正在交談的兩個人,耳朵敏銳地捕捉到幾個陌生的詞彙。
麵前交談的兩人都是黑發黑眼,一者手持短刀,氣質溫和;一者身穿正裝,態度拘謹。
此時後者正在張口:“吉羽先生,這即是此次的任務地點,橫濱港山下碼頭。自從兩年前發生因設備故障多名卸貨工死亡的事件,因為現場太過淒慘,這裡就多有流言訴說亡者不甘。
近一個月,橫濱港山下碼頭連續發生3起死亡事件,都是由設備故障引發。經查明的確是咒靈作祟,窗推測咒靈等級為準一級咒靈,需儘快祓除。
我已讓所有人撤離現場,並設下帳,祝君武運昌隆。”
被稱作吉羽先生的人聞言點頭,拔刀走向帳。
瀧澤曜此時正處帳中,頗有一種未出新手村就被BOSS堵門或是剛剛拿到關卡說明書就慘遭版本更新的懵然。
咒靈?帳?這些都是什麼?知道失憶後常識必有缺漏,沒料到所聽的第一句話就有好幾個詞不認識,未免有些離譜。
好在瀧澤曜有幾分敏銳,因流言訴說中描述的亡者不甘一詞有了猜測。咒靈?是鬼魂的彆稱?還是怨念的彙聚?
無論如何,聽起來不像是人人都能應對的,瀧澤曜敏銳地察覺到,這個世界比想象中危險的多,有咒靈,有可以對付咒靈的群體—“吉羽先生”們。
那麼,他是不是其中一個“吉羽先生”,或者說,他是否可以對抗咒靈呢?瀧澤曜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