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醫務室待了大概二十分鐘左右，霍雪川總算能下地走路了，於是兩人決定回體育館。

但在離開之前，霍雪川突然將床邊的床簾拉得嚴嚴實實，站在外麵的周展不明所以。不一會兒，床簾被拉開了一道細縫，一隻白皙的手臂從縫隙中伸出，手中還握著一件運動服。

周展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接過衣服，指尖瞬間觸碰到一絲溫熱。那隻手遞出衣服後，並沒有縮回去，反而掌心朝上，攤在那兒，像是在索要著什麼。

周展的目光順勢落在那件衣服上，一眼就瞧見胸口處有一灘濕漉漉的水漬，這才恍然大悟，明白霍雪川為什麼要把衣服遞過來了。

衣服上是剛才霍雪川自己吐出來的酸液。

眼見想要的東西半天沒到手，霍雪川那隻手開始不耐煩地上下晃悠起來。

周展瞥了一眼一旁的校醫，對方正看著電腦，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於是，他脫下了身上的衣服。

霍雪川接過帶著周展體溫的運動服，眉頭先是緊緊擰成一個“川”字，過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把衣服套上身。比起穿彆人的衣服，他更討厭穿沾了嘔吐物的衣服。

他和周展身量差不多，對方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倒是正合適。待他掀開簾子走出來時，連眼角的餘光都沒分給旁邊的人，徑直就往門外走去。

而直到霍雪川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周展才緩緩收回視線，轉而望向手中攥著的那件運動服。

他們班的體育老師向來以嚴厲著稱，曾經三令五申，上他的課必須穿運動服，但凡有誰違反這規定，必定逃不過懲罰。

他沒怎麼猶豫，開始套衣服。在領口穿進脖子的瞬間，一股淡淡的香味悠悠鑽進鼻腔，這味道跟上次在酒店聞到的如出一轍，是某種他聞不出來的花香味。

刹那間，周身感覺自己好像被霍雪川的氣息包裹住，隻覺渾身不自在，像是有無數小蟲在皮膚上輕爬。

等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體育館，這堂課已然過去大半，此刻場內正練習墊排球。體育老師遠遠瞧見他倆，板著臉厲聲質問他們去了哪兒。

霍雪川神色懨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輕聲說身體不舒服，老師瞧著他蒼白如紙的臉色，終究還是沒再多為難，隻是簡單叮囑幾句，便讓他倆歸隊練習了。

時間在砰砰砰的擊球聲中悄然流逝，眼看到下課隻剩下五分鐘，體育老師吹響了口哨，宣布解散。

霍雪川拖著身軀，走到體育館的梯子上坐下。這一番練球下來，汗水早已浸濕衣衫。

“霍哥，接住！”突然，李子來的大嗓門在不遠處響起。

霍雪川循聲抬眸，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黑影裹挾著勁風，直直朝著他迅猛飛來。好在他反應夠快，條件反射般抬手一撈，穩穩將其接住，定睛一看，是一瓶裹著一層冰衣的礦泉水。

瓶身掛滿了細密的水珠，仿佛披上一層晶瑩薄紗，在他掌心稍作停留，那些水珠瞬間融成幾縷涼意。

李子來滿臉笑意，三兩步跨過來，一屁股坐到霍雪川身旁，張嘴就問：“霍哥，你跟周展之前消失老半天，跑哪兒去啦？”

霍雪川仿若沒聽見一般，沒搭理這茬，隻是緊盯著手中礦泉水，片刻後，他才緩緩抬頭，視線投向不遠處的自助販賣機。

恰巧，此時周展正站在那兒，專注地往投幣口裡塞著硬幣，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隱隱傳來。

霍雪川嘴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周展。”聲音不大，卻清晰有力，在這空曠的一角悠悠傳開。

周展聞言轉過身來，目光先是在霍雪川臉上停留一瞬，緊接著下移，瞥見他手中那瓶不斷往外冒著寒氣的礦泉水。

李子來看看霍雪川，又瞅瞅周展，滿心疑惑得不到解答，索性不再糾結，一仰頭，三兩口把自己手中那瓶水喝了個精光。可眼角餘光瞥見，霍雪川自始至終都沒動過他遞過去的那瓶水。

正當他想開口問時，周展走了過來。緊接著，霍雪川伸出了手，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勾，便從對方手中接過了一瓶水。

李子來瞪大了眼睛，看著霍雪川擰開瓶蓋，仰頭將周展遞來的水往嘴裡灌，喉結有節奏地滾動著，一瓶水很快下去小半。而他特意買的那瓶卻被晾在了一邊。

他的視線在霍雪川和周展兩人之間遊離，一直等到霍雪川喝完水。李子來“啪”地一聲輕響將空瓶捏扁，這才像是如夢初醒，察覺到周展買的這瓶水和自己買的差彆在哪。

他遲疑著開口：“霍哥，你感冒了啊？”

他說怎麼總感覺霍雪川這兩天有種特彆虛弱的感覺呢。

霍雪川含糊地應了一聲，隨手將瓶蓋擰緊，然後把瓶子丟給周展，站起身來。

“霍哥，你要去哪？”

“回教室。”

“等等我。”李子來拿起那瓶被遺忘的冰水，快步跟上了霍雪川的步伐。

作為對於遲到的懲罰，體育老師給霍雪川和周展二人布置了在課後將上課使用的排球收回器材室的任務。

周展本身也沒指望霍雪川能幫忙，見他走了也沒叫住他，自顧自地忙活起來。

體育館偌大的場地裡，排球七零八落地散在各處。有些同學用完球後，圖一時之便，全然不顧規矩，隨手將排球往地上一扔，就拍拍手走人了，哪管什麼物歸原處。

周展隻能彎著腰順著場地邊緣一路尋去，挨個將這些排球拾起放進球框裡。

費了好一番工夫，他才把目之所及的排球統統收攏歸位。仔細清點一番數目，卻發現竟然少了一個。

他二話不說，掉轉頭又紮進場地裡，地毯式地重新搜尋起來。正找得入神時，一隻手毫無征兆地驟然出現在他眼前，手掌穩穩地握著一個排球。

與此同時，一個清潤的聲音從他的頭頂上方傳來：“你好。”

周展抬起頭，麵前不知何時立著一個陌生的男生。男生麵容清秀，透著一股文雅氣質。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和煦的微笑。

“我是今天才剛轉校過來的新生，正準備去領運動服，我想問問體育辦公室該往哪兒走？”

周展從男生手中接過排球，手臂一伸，指向體育館一側的廊道方向：“往那邊，直走到底，右轉第二個門。”

對方聞言眼眸中充滿感激，連聲道謝。不經意間，目光掃過周展身上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肌膚上的衣服。

旋即，他伸手探入衣兜，掏出一包紙巾，遞了過去：“你這衣服都濕透了，怪難受的，用這個擦擦吧。”

周展下意識擺了一下手，對方卻沒等他再開口，便徑直直接將紙巾塞到他手裡，而後臉上笑意更濃：“我先走了，多謝指路。”言罷，轉身快步朝著廊道方向走去，身影漸行漸遠。

周展垂眸瞥了眼手中的紙巾，略作思忖，隨意地將它揣進衣兜，便又一門心思撲到手頭工作上。

他手腳麻利地推著裝滿排球的小車，往返於場地與器材室之間。等所有排球都被他安放回器材室的貨架時，體育館已經四下無人。

周展長舒一口氣，正抬腿邁向出口，準備打道回府，猛地想起自己還有瓶水遺落在場館角落。

於是身形一轉，他又回去找到那瓶水。

礦泉水被霍雪川喝得隻剩下半瓶。瓶中的水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泛起層層漣漪。

周展凝視著這半瓶水，眼神中閃過一猶疑，最終還是將其一飲而儘。

被喝空的水瓶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後在桶壁上旋轉了幾圈，最終穩穩地落進了桶底，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