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鼠嘗鮮無止儘,攀枝錯節難下手(1 / 1)

皇權 沈曦翎 4902 字 2個月前

亦凝從魏保出來時,沒有逗留徑直前往北鎮撫司,她看著眼前的賬冊,也隻好坐下來,仔細參看來,秦錦安想既做空空戶部的錢,禮部也有所參與,亦凝拿起各地呈報的財政賬目一一對比起來。

突然,她看到賬冊上有一個名字:“江州秋糧”本是一年四百三萬石,可亦凝往前翻越一直是兩百三萬石,也就是說朝廷三年江州少收到了六百萬石糧食,再減去後方運糧過程中的損耗,竟然夠十幾萬大軍吃兩年左右的量,正好是抵禦冬,春季兩季南下族入侵洛淵國邊境的邊疆口糧!

亦凝看著手裡演算的稿紙不禁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群碩鼠是要把洛淵國僅有的國運敗光了。她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前往鐘粹宮或許她得找他問問。

慕容玄羽正在宮內喝著茶,“殿下,亦凝大人來了,說是有要緊事通殿下商談。”“哦,是嗎?”慕容玄羽微微挑起眉毛,他放下茶杯,揮揮手道。“讓她進來。”

“殿下,亦凝有事想與你商議。”亦凝行禮道。

“什麼事這麼重要,勞煩亦凝大人親自來與我商議?”慕容玄羽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趣味。

“看來魏公公的兒子可真是管錢的好手啊。”亦凝看向桌角漫不經心道。

“你,查到什麼了?”慕容玄羽斜著眼看著她。“殿下,有興趣嗎?”亦凝看著他一臉無辜道。“願聞其詳。”慕容玄羽挑挑眉。

“你看看這賬冊吧。”亦凝拿起賬冊遞給他,慕容玄羽越看神情越陰鬱。“所以我懷疑,這下麵——還有人和他裡應外合。”亦凝看著慕容玄羽臉色已變說道“如此說來,三司之內與戶部都得好好查查了。”

慕容玄羽微微眯起眼。

全滿是兗州人,秦遇遠在宏德五年就跟隨慕容墨川,但錦衣衛任職是在二十年。到了宏德二十三年,天下大局已定。宏德二十四年三月,禦史彈劾前任戶部尚書楊茗利用職權,勾結貪汙。後經過三司會審查實這一案件,將楊茗下獄,宏德二十五年,遊淮接任戶部尚書。那麼此時秦遇遠已經在錦衣衛這一位置上做有五年。

“如果照賬冊推測的話,秦錦等人應是勾結地方官員私分了五州的稅收和秋糧;江州秋糧本應上繳四百三萬石,但眼下隻上繳了兩百三萬石,秦錦收受了地方官員不少賄賂;在征收秋糧時,巧立名目,把多餘的贓款中飽私囊。”慕容玄羽仔細研究道。“還有讓我想不通的事,如何在短短三年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這些贓款現在又在哪?”

“方子君,去查江州富戶的具體情況,要快。”慕容玄羽揮揮手待方子君進殿,說道。

“今天怎麼這樣好心,大人這樣坦誠相待——倒是讓玄羽難以招架啊。”

方子君出去了,慕容玄羽換了一副神情,眯起眼笑著看向亦凝。

“這可怎麼辦呢,亦凝可是真心與殿下交談,殿下又辜負亦凝一番情義。”亦凝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慕容玄羽看著她笑道:“亦凝大人好意,我怎麼敢拒絕?”

突然玄羽湊近亦凝,“你究竟要什麼?!”玄羽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妖豔的眸中閃過光亮。

“我要的,殿下能給嗎?”亦凝對上他的眸,兩人能感受到到彼此心跳砰砰作響的聲音。

“你。好。”玄羽眸中微微轉變神色,他冷笑兩聲向後退去。“殿下,還是談正事吧。”亦凝看著他退回到座位上,彎起唇角道。

“今日你能再來一趟嗎?”慕容玄羽仿佛下定決心一般。“殿下是在留我?”亦凝微微感到詫異。“案件還沒查完,再多討論討論吧。”慕容玄羽避開她的眼睛,轉手拿起賬冊繼續翻看。

“那亦凝先不打擾殿下了,這賬冊。。”亦凝見玄羽拿著不肯歸還。“那請,亦凝大人晚上再來。”玄羽向她眨眨眼睛。“那好。”亦凝被慕容玄羽這一招弄得不知所措,心裡不免有些惱,但看在慕容玄羽不肯撒手的架勢,她笑笑,答應了。

晚上時,亦凝隻見鐘粹宮燈火通明,“殿下,案子後續怎麼看?”亦凝行禮後正想知道後續。“不急,先吃飯。”慕容玄羽命人上菜。鹽焗蝦仁,黃金雞,醃牛舌,香酥魚,龍酒糕配肉米粥。亦凝勞累一天見眼前眼前的食物不禁有點餓了,“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了。”慕容玄羽先夾了蝦仁給亦凝。“臣多謝殿下厚愛。”亦凝拿起筷子,慢慢吃起來。

用完飯後,慕容玄羽拿出賬冊,“秦錦這幾人幾年之內貪汙連帶盜賣,三年就已經六百萬石的損失,糧食折合成銀兩差不多是一百多萬兩,相當於洛淵國漕運工程撥款!況且民以食為天,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再這樣下去,洛淵國將萬劫不複,我打算儘快上報父王,嚴查這個案件。”“儘然如此必然會牽扯到魏公公、秦指揮使、秦錦、全滿甚至更多人,殿下可要想清楚。”亦凝一旁側臉看著他。“亦凝大人終究是棋高一招啊。”慕容玄羽看著亦凝側臉微微一笑。他拍拍手,隻見小黃門進來端來幾壺酒,慕容玄羽開口道:“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這幾樣都是禦酒房所釀的,我不善酒力請大人若是喜歡從中挑選幾瓶就是。”“殿下好意,亦凝怕是不好收禮。 ”亦凝一番推辭道“亦凝大人,可願嘗嘗?”慕容玄羽拿起一杯,倒入杯中。亦凝拿起杯子小嘗了一口,酒香四溢,入口甘冽。

“這可是寒潭香?”“亦凝大人,書沒少讀,這酒喝起來比一般的酒要清涼,但是後勁大,因此不能多喝。”慕容玄羽看著她笑道。

“近來禦酒房釀的酒才出窖,像是荷花蕊、佛手湯、桂花醞、金盆露之類的。我才得了酒,亦凝大人可要賞臉。”慕容玄羽像是隨口一答道。“那是自然,殿下若是無事,亦凝就先告退了。”亦凝微微一笑,站起身來。

回到房內,亦凝看著剛剛拿到的紙條,她打開看完,果然出事了——官糧在江州下麵的餘慶出問題了,他們將糧草損壞的虧空負擔轉嫁給已經交納糧草的百姓;據內衛來信,他檢查了運送到餘慶的官糧,感到疑心,順便打開了袋子,發現裡麵裡摻了水來加重重量,水分必然會讓官糧腐爛變質。

為了銷贓滅證,他們將被毀官糧埋入地下。她看了幾眼信,借著燭光提筆寫起來。

糧草案越快偵破,邊疆今年才會安寧。

聖上知曉此事後,讓上官亦凝負責審理此案。在審理過程中,亦凝按照慕容墨川的旨意,對涉及侵吞官糧的人員大力追查,對於有些執迷不悟的,還不願吐露實情的頑固派,亦凝不得不用嚴刑逼供他們招認。

詔獄昏暗的燈光下,亦凝冷峻地看著眼前奄奄一息的罪犯——李誌,他是秦錦走狗,秦錦仗著自己老爹指揮使胡作非為,但糧草注水沒有直接證據證明與他有關,僥幸逃過一劫。

“倒是那小子,還逃過一劫。”亦凝想著。

江州餘慶糧草以次充好,一層層抽絲剝繭,最終查到了李誌身上。宮廷中采購兜樓婆香的人是李誌,經過反複比對李誌的軌跡與商鋪位置變動的時間間隙,最終確認是他在搗鬼。

亦凝獲得線人線索,順藤摸瓜,趁李誌參加宴席宴席途中神誌不清時打暈了他,這才將這個售賣兜樓婆香的幕後之人揪出來。

“現在人贓俱獲,你難道還不說嗎?還是秦錦——給了你們什麼好處?”那罪犯臉上傷痕累累,眼角已經充血腫起,“跟著他有什麼好處,你以為你會平步青雲,呸!做夢!”李誌咧開嘴角,麵目猙獰道。亦凝強撐著困意,她為此已經審訊了一天一夜,雖然眼前血肉模糊足以刺激神經,但隻要有一句話未斟酌妥當,那又將進入僵局。亦凝把玩起手中的刑具“看來你,還不知事態的嚴重性,魏保,他已經伏法了。”亦凝拿起手裡的供詞,玩似的給他看。

“看看吧,沒想到你們這些人中,到頭來隻有你一個硬骨頭。那人借著燭光,看著狀紙,不經大驚失色:“怎麼會,我。。”他不禁失聲痛哭。

“ 我也不想和你兜圈子了,你進這裡也有兩個多月了,就是昨天,魏保認了,也就是聖上下令禁足他的第六十四天,他招了。”亦凝沉聲道

“什麼,為什麼?!”李誌錯愕半會兒,他起頭,似想從亦凝眼中看到說謊的痕跡——但他失敗了。亦凝眸中很平靜,不像是假的。

李誌眼中喪失了之前的堅定,他頹唐地搭拉著腦袋,老淚縱橫說:“我真是財迷心竅!我忘記了皇上當初的教誨,忘了父母在世時的養育之恩!我對不起他們,我對不起李氏家族!”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比如——兜樓婆香。”亦凝看了一眼他問道。“我隻是做事,秦錦說讓我幫他售賣,我當時財迷了心竅,我。。。我真的不知道後果啊。一定是魏保!他想篡權!”李誌突然情緒激動,脖子上的青筋爆出,“他們現在拿我頂罪?!”他哭的麵目猙獰。

“他們是誰?”亦凝聲色俱變。“我,我不知道啊!”李誌神情恍惚。

亦凝知道他快瘋了。

李誌垂下頭,口中念念有詞道:“我現在活不成了,我後悔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亦凝惋惜道,“那你就等著問斬吧。”說完她走出詔獄,隻剩下李誌一個人哭嚎的聲音在獄中回蕩。

亦凝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躺在床上,幾日勞累,眼下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她回想起昨天在魏保的居所,魏保出乎意料的平靜,亦凝進到他的房間內,他的房間有些昏暗,但還是整潔的;“你來了?”魏保像是在自言自語道“是,因為上次事情你還沒說完。”亦凝一臉嚴肅道“你是想問太豔大將軍?”魏保沒有抬頭“正是。”亦凝站在他身旁,神情複雜。“我其實不叫魏保。我是宋家三郎!”魏保緩緩開口道“我與太豔湘慧從小就一起長大,後來國家動亂,她一腔熱血,想要這世間少些流離失所,可事與願違,家遭到劫難,家散了。我當時流落街頭,風餐露宿,想著,在這亂世中能有口飯吃就好了,後來我不得跟隨了章太監改了名,可我再見她時,她已經小有成就。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魏保的眼神逐漸黯淡,最終成為一潭死水。“如果現在她希望你幫她,你會答應嗎?”“她隻要有需求,我傾儘一生也要幫她。”魏保黯淡的眼裡卻在此刻閃出光來。“你能幫她洗涮冤情嗎?!”亦凝雙眸血紅充滿淚水。“說出你知道有關上官恭忠所有的事!”亦凝聲音顫抖,她想鎮定住聲音——但她做不到。

亦凝走出宮殿,她雙眸血色未退,淚水隨著她下台階時,一滴滴從眼中滴落。她現在腦中隻有魏保說出的樁樁件件,還有他知道太豔湘慧死訊毫不猶豫決絕赴死的情景。

他死了。服毒自儘了!

慕容墨川最終發現此案錯綜複雜牽連三四個省的布政司,牽涉禮部、刑部、兵部、工部。

聖上在朝廷中大清掃,讓宮中人心惶惶,以至於六部官員在上朝前都要向家人交代好後事,每天早上見到同僚都要互相打聽對方所在的部門又處死了幾個人。

魏保死後之後慕容墨川還特彆召見了兵部侍郎,詳細問了今年邊軍的情況。依據洛淵國的刑法規定,官員貪汙白銀五十兩以上應處死刑。慕容墨川聽到兵部侍郎王臨的話,愣神良久,他感到心痛不已,感慨道:“沒想到當年同我打天下的兄弟們都背叛朕,是朕做得不夠好嗎?!”

慕容墨川認為,勢必將官糧追收回來。但地方上有的官員為了完成任務,弄虛作假,以征收大量官糧的方法,想辦法以次充好。慕容玄羽在宮內收到消息:民間百姓竟然為了追繳贓糧,而發生一些小摩擦。江州餘慶的民間,有中等之家和富人因為這項任務而破產;更有甚者兩方以此打鬥。民間又有人借機做文章想製造恐慌,動亂國家根基 。百姓的反抗,事件可大可小,得儘快緩和矛盾才是。

考慮到案情涉及過廣,慕容墨川不得不將此案件又壓下來,案件後續進程又慢了下來。夜晚他走到殿前,即使是在沒有掌燈的情況下,那椅子上雕刻的金龍依舊泛著耀眼的光芒,慕容墨川一步一步走上台階,他獨自坐在龍椅上感歎道:“古往今來,貪贓枉法者大有人在,但是如果不講這些碩鼠捉拿歸案,實在是置國法與家法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