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膳後,亦凝先是查看曆年賦稅訴訟案卷。
這類案件因為關涉到宗族利益的賦稅糾紛案件,所以常常是以爭訟受到那些國家稅收優免的祠產、祭產、義學、書院甚至沙洲、隙地的麵目出現的,而這種產業的廣泛存在又是江西地區的一大特色。如宏德二十五年年間撫州黎川縣的崔氏後裔“借漕詭吞祭租事”而興訟,最後鬨到彆省與江西藩司交涉的案例。還有宏德三十年獲得賦稅優免胡姓大族與元氏兩家為爭奪沙洲隙地而構訟,實際是打著落實國稅正課的旗號來進行,前後爭執長達數十年,最後兩姓族友建庵息訟。亦凝揉揉酸痛的肩頸,站起身。
據萬載縣來信,辛老爺剛剛過世不久,白事剛了結。辛氏各房就圍繞祭產展開生死角逐的利益爭奪,長房與幼房雙方均要求掌握控製權,為此從清查產稅的訟爭開始,雙方無半點退讓。長期聚訟無寧日,場麵一度雞飛狗跳,不得安寧。現已無法製止,後來發展成 “宗祠變為訟館,祭資竟成訟費” 的惡性事件。
“巡按大人,昨天忙碌有失禮數,今知府特命我來協助大人查案,這是南城麻姑茶,色澤銀灰翠潤、香氣沁心持久,可消暑解毒、健胃、提神醒腦。”魏同知命人端上一茶壺親自倒茶。“魏同知辛苦了,同為百姓解憂,雖奉聖上之名,但還是民生皆本。勞煩同知也說說這撫州周邊的情況吧。”
“不敢欺瞞巡按大人,撫州位於江西省東部,南接贛州。本地山巒疊嶂,七山半水兩分田。贛江上遊的崇山峻嶺間,有河穀盆地,相對封閉:南阻大庾嶺與廣東北部接壤,西倚羅霄山脈與湖南分界,東臨武夷山脈與福建相鄰,北拒雩山與江西吉安、撫州相交。盆地周高中低,缺口朝北,形成一個“U”形,這一區域和周邊的山嶺丘陵,今被稱為 “贛南”,大體即今之贛州市轄區。宋紹興二十三年,虔州兵亂,因其名不祥而易名贛州。又因年代不同稱“虔州”、“贛州” 時,皆指贛南,奇特的地理構造造成贛州易守難攻的舌狀地形。”
“聽聞,撫州的撫商與贛商在貿易中有所競爭有所利用。且已南昌。袁州、瑞州三府為中心,常年因浮賦問題,矛盾激化。為何沿襲這麼久都未有起色?”亦凝微微抿了一口茶,微微有些皺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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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同知聽出她話裡有苛責的意味,隻好陪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這雖是州府但總不比京都消息靈通,推行總有些延遲。”“那好,那眼看縣內鬨出這麼些事,撫州府為何前些年,也不見上報呢。如今鬨出這樣,這聖上的話,我也不好回呀?”亦凝看著茶盞輕輕說道。“還是說,你們和縣裡整一出苦肉計來混淆視聽,繼續自己的春秋大夢呢?”魏同知如坐針氈,汗水順著額頭滴下,慌忙跪下“大人冤枉啊。”
“起來吧,魏同知不必害怕。事情總是要做好的,這茶果真是特有稀品,有空也讓聖上嘗嘗鮮。”亦凝淺淺一笑,“巡按慢慢閱覽,臣就不打擾大人雅興了。臣還有事,先行告退。”魏同知行禮道“魏同知辛苦了。”亦凝頷首道
亦凝打開贛州地形圖,確實如魏同知所言。“大人,現下我們怎麼辦?”嚴邵傑道。贛康盆地和於都是盆地,且是贛縣、南康縣和於都縣三險的經濟腹地。贛南一直是嶺嶠之關鍵,可謂是江湖之要樞”,所以有俗話“江右有事,此其必爭之所也”的說法。亦凝看著地形圖微微沉思,南越地區的少數民族一直活躍,索性采取懷柔政策,眼下也貿易通達,生意不錯。“眼下,隻有再等等了。”亦凝用手扶額。
“大人,這兩日您都沒怎麼合眼,歇歇吧,注意身體。”嚴邵傑擔憂道“我自有分寸,朝中來信了?”亦凝輕輕夏一口茶,問道。“大人,前日驛站來信,說是眼下黃河正要迎來伏汛期,河道總督正忙著對水係進行綜合管理。”“知道了,要有朝中來信及時向我彙報。”亦凝捏著茶蓋,在手中把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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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雨似絲灑在竹簷上,青瓦綠蕪牆繞青苔院,烘簾自在垂。幾處簸錢聲,綠窗夏睡輕。風急吹撒著銀絲到人間,細絲接觸到河麵形成層層水霧,密絲在疾風下,隨著水霧在水麵蕩漾開來猶如鱗片波光在風中朦朧:水波在風的作用向兩邊婀娜散開,蛟淺河舞,麟龍波光潛;一切皆隱藏在碧與霧之中,縹緲。
屋內,亦凝被稀裡雨聲攪醒,困乏了遂退了外袍,歇下了。昏暗的雨夜枕著連夜不好眠,恍惚間,他看到了他——思念蝕心,他終於肯入她夢了。他用淺綠的瞳孔看著她,相隔半米,那淺綠的眸神秘幽深。她裝作不禁意間睨他,他亦看著她。如此反複,反複。眉來眼去間,他看到他眉眼稍動——她知道,他的心動了。慕容玄羽離開他身邊的同伴,而她的眼神隻在他身上,無法移開,無法顧忌他人。他看著她,狡猾眼神,奸猾地捉弄她,溫柔的笑看向她——好暖。亦凝隻覺額間濕潤且軟的吻,她感到那濕潤的唇貼在她額間——真實。有他獨屬的氣味。她在夢境中清醒,這不是夢境——霎那間,離開了。她靠近他,想親吻他的脖頸,他白瓷玉潤般的頸近在咫尺,她猶豫了——不是現在。迷迷糊糊間,她睜開眼,漆黑且悶熱,原來是不知何時被子蒙住她頭了。她一把掀開,穿上外袍,推開窗,窗外雨已經停了,雨後潮濕迎麵襲來。回憶片刻,似來過。她用手輕觸額心回憶那軟卻濕潤的唇——她會一直記下。
漕糧本色與折色之爭也是賦稅糾紛案發生的主要誘因。漕糧本色與折色之爭的關鍵在於兩個因素:是否 “任土作貢”,易於交納;交通便利,運輸成本是否低廉。
且各州縣具體情況不同,享受折色的州縣要求交納本色便利,而繳納本色的州縣往往希圖折色的加耗,兩者索求不同因而訴訟不已。本地所產絲質絹布的價值含量自是較穀物要高得多;且物料輕便,運輸成本很低。所以朝中重臣有設法把這種折色優惠給老家分宜。高安與宜豐毗鄰,而宜豐離省府距離更遙遠,高安享受折色的便利,自然引起宜豐縣的折色呐喊。竟有識之士親自為家鄉撰寫呈詞,痛訴宜豐漕運之艱難,認為高安可以折色,而地勢上宜豐在高安上遊,更應當允許折色,況且比之宜黃、 樂安、 永寧等縣,宜豐更偏僻,情況更特殊,理應折色。亦凝隻好遣人前往當地進行調查記錄。
具來信道,像樂安這樣 “額編折色” 的優惠,招來彆的州縣口舌,樂安一直受到宜黃等鄰縣的均稅均役的訟爭,普遍要求折色輕齎應該一視同仁。亦凝認為改折的標準如銀穀比價等,需與本地經濟情況相符合,不然有失公平,百姓普遍樂意繳納本色而抵製折色。
永寧九年永新、 安福二鄉三十九都成立蓮花廳,“米糧市價較他處獨平,而民食充裕,輸漕頗稱踴躍。今因運兌之艱,另籌改折”。蓮花米一擔隻要九錢四分,顯然較城內更便宜,但想貿易實在是路途遙遠,運送不便。雖然臨近的鄉有實行改折,但蓮花廳方麵認為,不實行改折為好,這不單單是與省內外穀價相差懸殊,且本地老百姓手裡的米要出手變現更困難,一時難以依限輸納,要是耽誤錢糧大事可是要重罪的,所以一直遲遲不實行。反複向上一級進行申訴,並且提出改革省內河道運輸的方案,希望能保證本色輸納無誤。
為此州府頭疼不已,常常召集幕僚進行商討,一時間激烈交鋒、唇槍舌戰的場景,無法阻攔。一討論往往誤了時辰,待眾幕僚散去,亦凝緩緩起身,隻覺腰酸背痛亦問起時間已經是亥時。“小姐,累了吧,奴婢為服侍小姐回房。”思遙連忙上前道“無事,我把今晚他們討論的東西在整理下。”亦凝深吸一口氣道
黑夜入目,慕容玄羽獨自在殿,他沒有歇息,他沒想到亦凝竟然接了這麼個差事——去撫州。雖然他不知道這趟行程是否凶險,但他確實是應當有些時日見不到她了,想到這裡,慕容玄羽心中莫名燥熱,他怕她逃了,盯緊她,她居然若無其事的就在他眼皮下逃走了!“你棋高一著,上官亦凝,他微微抿抿唇“咱們有的是時間清算清算。”慕容玄羽幽綠的眸中閃爍著光,他勾起薄唇輕輕說道。
他把玩著手裡的玉佩,他沒想到這個人當年隻是在宴會上百步穿楊,原先以為她隻是個會舞刀弄槍的,沒想到竟還真去了地方任職。著實讓人覺得有趣。
“我看你能乾多久。這地方上可真是有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