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膳後，亦凝召集州府中人，拿出昨晚商議的結果道：“結合這麼多天我翻看卷冊的結果來看——對同一個案件的描述，由於案卷記錄者不同，反映案件麵貌也存在很大差距。

拿其中萬載 “團練案”為例，當事人所摘錄保存的案件文本主要是單方麵控訴知縣、 巡撫、鄉紳等製造冤屈的 “一麵之詞”，卻隱去了對方逮捕和羈押他的控訴依據。好在當地縣誌對此作了比較詳細的案錄，其中“抽收錢漕” 冤案產生的過程十分詳實，所以破案的關鍵在於一個合乎邏輯的證據鏈條，來指向真相。

案卷輯錄存在相當大的出入，當然當事人一方一再努力證明自己的清白，但這種偏執之詞一旦流傳開來，其他縣會不會爭相模仿？民眾不明所以會不會聽信流言？新的訟爭隨之就會產生。

所以，民間百姓摘錄相關案卷是有較大疏漏的，作為巡按，我認為應當有一套官方修訂的關於案件調查的卷宗且有專門人進行管理，專門的檔案所保管。”亦凝頓了頓，呷了一口茶道

“在理者既經審獲得正義，無理者已遭譴責。案件既然已經了解，為何要被反複宣揚？嚴邵傑，去調查投機取巧借出案卷供人抄錄的人，擬好名單，進行嚴懲！”嚴邵傑領命後帶著幾個人手退下了

“這些私人案卷乾擾官府斷案判斷，官府因為民間輿論風向而造成冤假錯案的判決。廣開健訟之路，隻要有知情者上報，重重有賞！”

“敢問巡按，那接下來，如何進行審查呢？”魏梁問道。“那得看，魏知府的意思了。”亦凝看向魏允道“巡按大人此次前來為撫州造福，此乃撫州之幸事。”眾人亦附和道。

待會散後，亦凝正準備離開，魏梁上前道：“今晚魏某在府上有家宴，到場的都是家裡人，還望巡按賞臉前來的。”“隻是談心敘舊罷了，魏知府可不要談及其他事，亦凝也隻是享受這撫州的風光罷了。”亦凝微微頷首道

晚上亦凝前去赴宴，繞過金溪木雕的門框，窗子是楠木雕花的。隻見屋內正中央掛有一幅《群仙高會圖》，地上鋪著刺畫的毯子。桌上早早擺好白蓮糕，貢酒、麻雞等珍饈。

待按位次坐定後，魏梁開口道：“巡按在撫州勞苦，今日小聚，也算了卻魏某交友之心。有上好的臨川貢酒，還讓廚房做了牛雜、魚絲。藕絲，還有酒鹵雞，不知可否合巡按胃口？”亦凝拿起筷小夾一塊雞肉，細細品味著，果真肉嫩鮮美。“這麻雞有清熱滋補的功效，巡按勞頓，也算魏某一片心意。”酒桌上賓客推杯換盞，魏梁親自為她斟酒，亦凝也隻好飲過一杯。“聽聞本州趙紹堂名望素著，巡按可知？明日類本時可否一看？”

亦凝含笑道：“知府把人帶來，若真是如此，那也不能埋了人才。”“巡按，我再敬你一杯。”魏梁有些醉意但仍在興致上。

待宴會結束之際亦凝正欲離席，有小童悄悄塞與她一包白茶，亦凝隻覺有些沉重，沿著紙邊隻見隱約有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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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撫州第一個月後，亦凝收到滕素仁的來信，簡述了京都近況。京都近來倒是有幾分變化，原內閣學士有因不稱職被罷免，還有因為漕運額數過重，某些縣即使分成兩個縣依舊交不滿漕額。江南米糧部賦額過重且出現以次充好的現象，聖上大怒多為戶部的官員被革職查辦。看來京城最近不太平，亦凝合上信件。這時嚴邵傑進入堂內，“何事？”亦凝問道

“現在公廨裡還有民間的各種瑣碎訴訟文書，那依大人之見，殘存在民間的各種訴訟文書，如何處理？”嚴邵傑問道。

“這些訴訟文書看似無用，實際上可以研究賦稅糾紛案件背後的當地經濟狀況；這些這些真實發生的案件，可以看到在我到任之前撫州的經濟狀況，人文習俗等不可少的信息，儘管其中雙方各執一麵之詞，但是仔細對比訴訟當事人閃爍其辭的話語，還是能夠揭露事實真相的。”亦凝輕輕呷一口茶，又思索一下道。

嚴邵傑拿出在上高縣調查的結果：“據上高縣上報，當地共立急公圖議約，強調 “花戶踴躍輸將”。實際情況不然，全縣一體課征的標準卻難以統一，個彆書吏因為不讚成而背負拖欠漕糧的責任，一些所謂的與縣令始終“保持一致”，也隻是避免與朝廷發生正麵衝突。目的是贏得朝廷的同情，從而達到輕征的實惠。”

長期以來，這一地區地區浮賦重稅，亦凝早有所耳聞。可就如今調查結果來開，情況確實不容樂觀。民憤官推諉的局麵，著實有些棘手。怕是朝廷已經被蒙蔽多年，若不是此次借察稅務之手，恐怕洛淵國遲早因為國庫空虛，而產生割據的局麵。這種失衡的賦稅政策在地方上運作，朝廷卻被蔽塞無法知曉當地真實情況。根因在於無人記錄，所以缺乏有力的資料反映。

所記錄的賦稅糾紛案件各種案卷版本，雖然有的言語過於偏激，但確有著奇異的方式互相印證，可彌補單純依賴官方地方縣誌所闡述的立場觀點，通過當時社會的情況、當事人立場的不同、所以主張渲染的目的和理由也相差甚遠。

與其僵化的隻聽行單方就判斷案卷，就會影響案件整體的判斷，讓案件陷入僵局，身為判案官員必須全麵把握案件各方當事人的訴訟材料。

可線下卷宗不甚齊全，僅有的也是他們費力才尋到的民間殘片。還有浮在民眾頭上的 “皇糧國稅”，到底是哪些部門在相互推諉。亦凝隻覺有些難辦來。

慕容玄羽剛從戶部返回宮，“查到沒有。”他身邊的道：“這撫州朝中多年未派巡按下去，此次派上官小姐前去，不知有何用意。”“父皇這些年行事越發讓人捉摸不透了，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她竟然能查出些東西，之前就覺得她非同眼前那般，現在看來果真如此。當真越發有趣。”慕容玄羽彎起他攝魂的綠眸“那依殿下的意思。”小心道“慢慢看吧。”他漫不經心的看向窗台，嘴角微微上揚。“眼下戶部總是不儘如意，你知道該這麼辦吧。”他收起笑，正色道“明白。”行禮便退出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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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正炎熱，亦凝換上紗衫，知府為方便調查早早叫人備下荔枝和西瓜，“此瓜脆沙爽口，消煩止渴解暑。荔枝可是應季水果，似瓊漿甘甜，還有枇杷，肉質厚而細嫩。這楊梅荔枝飲甘甜，這日後還勞煩巡按多多指教。”一布衣普素的少年詳細道“你倒是機靈，姓甚名誰？”亦端起楊梅荔枝飲，小口品嘗起來“不敢欺瞞大人，小的單名一個辰字，是知府收留我，才讓我有口飯吃。”

“如果你以後跟著我，你可願意？”亦凝淡淡道

“巡按此話當真？”辰眼睛都瞪大了“我不強求，隻是現下人手太少，查案也不大方便。”

亦凝道“小的願意為巡按效力。”辰忙跪下行禮，亦凝看到少年眼裡閃爍著激動之情，真好，她在心裡道“那你對撫州下麵的縣熟悉嗎？可能要辛苦你幾日，摸清縣裡百姓的情況了，你到了，就去找嚴邵傑。”亦凝道“謝巡按信任。”辰道激動的神情掩飾不住。“這是一塊銀錠，應該夠你和嚴邵傑過幾天了。”辰接過銀錠眼中微閃爍著淚光：“巡按，您真好，小的......”

“去吧。”亦凝輕聲道。看著他奔跑的背影，亦凝想到雲杉，她已經兩個月也沒見雲杉，不知她在府裡過得怎麼樣。正想著有小廝拿來一封信，亦凝拆開信件，隻見是鄭琢光，信中道他已離開京都現在在前往的途中。若有事可信件聯係。亦凝不經好奇從未聽聞還有的地方，要是有幸也能前往就好了。

不過這裡除去繁雜的瑣事還是小橋竹林愜意妙哉。亦凝回院內，她拿起卷軸細細端倪——贛州遭水最嚴重的一次發生在宏德二十年，水深處達四丈餘，而此時撫州境內也未能幸免，且水災時間上大部分發生於春夏之交或夏季，眼下雨季又即將來臨得早做好準備才是。

贛州府以瑞金縣、興國縣較多。撫州府以臨川縣 、崇仁縣水災較為嚴重。南昌府、饒州府、九江府、贛州府、吉安府相對較為嚴重。亦凝連忙喚來思遙拿出剛剛寫好的信件：“思遙，你趕快前往驛站將這些信件命人送往南昌府、饒州府、九江府、贛州府、吉安府，讓他們做好水災防治工作，我將此事務必上報朝廷請求給予物資補助。”“小姐，思遙遵命。”思遙快步離去。

據魏知府收到消息，浮梁縣橋梁因年久失修，在前幾天下雨時已經坍塌了，雖然隻是造成河道堵塞輕微人員受傷，橋坍塌的破壞性雖不及“漂民廬舍”和“城垣傾圯”的威力，但橋梁坍塌影響朝廷救災物資的運送，救災物資無法按時送到致使賑濟效率低下，雖然知府命人前去疏通河道，但災情不容樂觀。汙水順著河道蔓延至地勢較低窪的居民區。要是疏通不及時新一輪洪水再次來襲且破壞力強，百姓來不及疏散，造成的後果將更加嚴重。

另一方麵，要是造成山崩，不僅會壓斃人畜，影響農業生產，還會引發山體滑坡、泥石流等地質災害。眼下雲層較厚，且天氣較為炎熱，叫人胸口發悶，似有雨水前兆。若是不能安置妥當 ，洪水再次來襲後果將不堪設想，亦凝想到這不禁拿起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