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鬢坎坷洗鉛華,前路由時無路歸(1 / 1)

皇權 沈曦翎 3510 字 2個月前

切下水晶簾,夜涼如洗,亦凝蜷縮在床角。她渾身冷汗,徹骨地冷,眼前混沌的景象夾雜重疊——她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幻影,無數次在她夢裡出現。身上剜骨的痛將她撕裂般。每當夜晚發作時,她都恨不得當場撞死在床腳。她咬著嘴唇,額上青筋泛起。“活著,太痛苦了。”她輕聲道

時間的灰暗讓讓她一點點失去平淡的美好——她快支撐不下去了。

刹那間,一道絢爛的光抹去了那灰暗的畫麵,步羽雲波,淩波微步揚輕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那仙人回眸,亦凝不禁呆住了。

“我這一生成與敗皆無畏。”他揮揮手,隻見幻象中他洛神直雲霄雖白衣染血卻不止前進,火光侵蝕他的衣衫,他卻絲毫不在意,因為他眸中堅定。“浮生千劫儘,長日一燈明。”他執著地向前,一次次焚毀又重生。

“值得嗎?”亦凝淚水順頰而下。他回過頭,淺笑著用手為她拭去墜下的淚:“無妨。我把我的生命做祭品——超越你的極限。世人懂也罷,不懂也罷。這就是我心中的道義。”

“這就是人類存在的意義!”亦凝看著他點點頭——那一刻她覺得那兩個字不再刺眼。

借著佳節,上官家比往日更熱鬨來。相府家宴邀請食客前來,也算慰勞諸位一年的辛苦出力。宴會雖不算奢華,家肴珍饈也應有儘有。

滕員外郎不慎酒力,沒過幾口便起身借機離開,正出門透口氣的功夫,隻聽見身後有女子道:“大人,我家老爺請你借一步說話。”滕員外郎正頭暈也沒多留意便隨去了。“我朝不大允許大臣私下結交,這要是走漏了風聲,大人不懼?”隔著屏風,滕素仁也感到一陣寒氣,瞬間酒醒不少,冷笑道:“你是誰?敢冒充相國大人?”

“滕大人,宏德十五年中舉,當年一詞祝酒歌讓朝中大震——直接提拔為驗封清吏司員外郎,可現如今,隻能落得在相府當門客的地步。朝廷不被重用,賢妻前年剛剛誕下一位女嬰,大人不為自己細想,也該考慮徐夫人吧。”屏後人不緊不滿道。

“你......是誰?怎麼這麼清楚我的事?”滕素仁隻覺背後發涼,他的聲音顫抖,腳下發軟。“滕大人莫怕,我可保你無憂。隻要你拿出相府托你辦的事就行,這事我不會告訴聖上的,這也是為聖上分憂,你說呢。”

滕素仁若無力地點點頭,他聽出意思了——隻得如實相告。回席後他都心不在焉,上官恭忠瞧出端倪,滕素仁忙道本就不甚酒力,上官恭忠看出他兩頰緋紅一片,眼神飄忽,握酒都握不穩了——確實喝了不少,才打消顧慮來。滕素仁回家後心緒複雜,徐潔迎上來,擔心道:“怎麼喝這麼多?”

“想來我苦讀數十載,入朝為官,我挑燈夜審查隻為乾的比他們好一點,盼著多發些月俸祿,賺錢養家。與我同時入朝的人,有的已位至三品,我在這個位置乾了二十年!二十年!怎麼落得個這麼下場。我不甘,不甘呐!”滕素仁老淚縱橫“夫君。”徐潔見他的鬢邊花白,用手輕撫丈夫的肩頭。“好了,在你回來之前就有人送來五塊銀錠,我問是誰,那送貨郎道他也是受人之托,但他臨走前道有人讓他轉告,快入夏了,也讓給嫂夫人添置點新衣,再苦不能委屈女人。”徐潔道“小姐是個好人。”

滕素仁喃喃自語道“今晚就去閒雲坊給夫人置辦一套新衣。”

亦凝在房內仔細端詳著白天騰素仁呈述的內容,滕素仁說這事司禮監也參與其中,且丞相與六科、督查院也有不淺的交情。

那麼宏德十五年到四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娘又是什麼時候當上將軍的?趙黛秋又是如何嫁入上官家?聖上知道娘與上官恭忠合離為何讓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呢?亦凝不解——慕容墨川到底想要什麼?“小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思遙輕聲道“好。”亦凝合上紙張“我想去趟風清閣。提前約下吧。”“是,小姐。”思遙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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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淵國京都宣武酒樓有二十四家,唯有風清閣最有賦盛名。每到日落時分,便熱鬨異常。歌舞升平,風清閣規製不大,卻應有儘有。“四司六局”的特色讓宣武有名有姓的富家公子都可前來灑脫。不過這閣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進店需提前一天預約,有風清閣提供的腰牌才可進入。亦凝戴著麵紗,進入閣內,夥計堆著笑請亦凝上樓。亦凝坐下,閣內不少他國人、西域中人。“小姐想見的人,恐怕還得等些時間。”夥計猶豫道“我知道,我們等著就好。”亦凝平靜道“小姐,這人會不會空有虛名啊?”思遙不解道。

等了不過半個時辰,夥計跑過來:“小姐這邊請。”亦凝上樓隻見簾幕纏繞,眼前亦真亦幻。“若是軒然霞舉,也好讓我百聞不如一見啊。”亦凝微仰頭道“上官小姐真是好手段,在下佩服不已。”隻見一眉宇軒軒,似朝霞孤映的男子,他半束的頭發,一身歐碧色刺雲紋的衣衫襯他渾然天成的氣韻。出現在亦凝麵前“公子貴姓?”亦凝問道“小生免子琢光,小姐喚我琢光就好。”“琢光公子。”亦凝略拱手。琢光也回禮“進來談。”琢光坐請的姿勢“好。”亦凝答道。隻見室內淡雅不似外麵喧囂豔麗之色

“公子還真是雅興,這富貴溫柔鄉裡竟有這一雅致之地。”亦凝微微一笑“小姐雖帶著麵紗,這氣韻也不像是來著尋歡作樂的。”琢光看向亦凝的眼睛。“琢光公子,可願與我分享奇聞軼事?”亦凝道“哦,那得看小姐想聽什麼?”琢光微微一笑。“既然你都知道我是上官小姐,那你也不是,單單琢光這麼簡單吧?”亦凝語調上揚。

琢光眼皮微顫,“放心,我隻了解趣事,比如這位慕容陛下,或江南錢氏。不傷及無辜。”亦凝淡淡道。“知道太多,不是好事。”琢光語調下壓。“可琢光公子,也隻能把憂愁寄托在風清閣裡,我曾聽坊間傳聞東瀛國曾經的鄭家權勢滔天,公子的氣韻可不凡。”亦凝道,見琢光不語“古今多少新往事,不過黃塵流沙,曾經琢玉也染塵。梔子折枝散人間,身死消散何繽紛?”

琢光有些動容,良久道:“如小姐所言,我確實是鄭家公子。如我父親所言,當時列國紛爭,三百小國征戰不斷,後殘存的三十三國割據混戰,隨著的鐵犁牛耕使用,生產力提高,稻穀產量積增。各君主不滿狹小疆土,又開始新一輪領土擴張。加之國與國常年因邊疆領土紛爭不斷,國與國因為信仰不同而絕裂;河邊無定骨,山雪河冰血染紅。戰事慘狀似煉獄,百姓叫苦不迭。後東瀛重用我父親開始變法,成效顯著。不過五年,便稱霸一方。後與初元、蒼奧、西冥、九晉、五國結盟。逐漸奠定了現在十國的雛形。”亦凝思索片刻道:“那如今聖上......”

鄭琢光起身拿起紙筆,畫起圖來。隻見是兩個圓圈分彆寫著漢溪,重泉,再用直線交叉。東瀛國常年征戰,耗費了大量國力,我父親勸君主不要再勞民傷財擴張領土。沒想到他...”鄭琢光眼角發紅,聲音顫抖,“竟叛國,聯合幾個小國夾擊東瀛國,東瀛國本就虧空,現下被合作的國家蠶食了......”鄭琢光漸漸說不下去了。“他還是手段了得。”亦凝沉思。

“若我能幫你呢?”鄭琢光驚愕——這麼多年他第一次聽說一個人能幫他。他拚命隱藏的身世,倒是亦凝一番詩句讓他感覺到這女子似有愁緒,但她一界女輩,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你不信?”亦凝輕微抬起眸。“我。。不敢。”鄭琢光退縮了“鄭公子,我知道你覺得這太難了,但如果他知道遺孤仍在世——你就不怕,他仍沒有放棄過殺你的念頭嗎?”亦凝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波瀾“還不如一搏。”

“是呀,如其苟且,還不如一搏。”鄭琢光看著她,眸中閃爍著一束光,微微一笑道“上官小姐,琢光受教了。”於是施一禮。“後續,公子還是少露麵好。”亦凝道。“可否問及小姐名。”鄭琢光道。

“亦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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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凝回到自己院內,她鋪開紙在紙上作畫京都宣武的地形,畫到一半,她拿來常虹街商鋪的圖紙與之對比——恐怕鄭琢光有危險了。“思遙,去常虹街的糕點鋪買點牛舌餅。”“好的小姐。”思遙道。“小姐,你真是料事如神,那夥計叫人給我傳話,鄭公子無恙,還給我一封信。”亦凝拆開信。“謝過亦凝小姐,鄭某不甚感激。時間緊迫,無法細談,附上一幅航線圖,望能幫助小姐。”亦凝打開隻見一幅落款宏德十五年間的航海圖,從福州向下延伸到湶州,再至河內,再到海口,途經雅利達,在通往西冥國時繞了一圈再一路向西。“小姐,最近雲杉小姐來了幾次,您都未見,可否讓奴婢轉告,免得讓雲杉小姐擔心。”思遙見亦凝比對的認真,小聲問道“你費心了,還有一事,改日讓鄭公子在望春山茶館見麵。”亦凝合上紙,揉著肩頸道。她微微看向桌上的圖冊。

“如此說來,這就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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