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尾勁掃(1 / 1)

亂世梟雌 鳴蒂 4766 字 2個月前

聖人屠本是背對那男人站著,聽到這話迅速轉身閃躲,妊婋見狀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那男人的手腕,抬腿狠狠在他膝蓋側麵踹了一腳。

一聲骨折的悶響,混著男人的哀嚎,其餘幾個被押著的男人見狀也掙紮著要站起來,卻被力婦們死死按著。

杜婼握刀站在那裡,見出了亂子,也大步上前,逮住一個離她最近的男人,揮刀直入其腹,血登時噴了一地。

旁邊幾個掙紮的也被濺了一臉血,不禁愣了一下,那些力婦雖然先前收到的命令是先押著,但為了防止他們走脫,便也顧不得許多,紛紛抽出刀來。

老夫人的正院庭中很快血氣彌漫,方才跪著的人已倒下了一多半,剩下的也隻能伏在地上求饒。

其餘在老夫人院中被扣住的人,見她們朝自己人動了刀子,也都嚇得趴在了地上。

聖人屠見場麵控製住了,冷靜地撣了撣衣擺,先朝妊婋點點頭,隨即低聲吩咐旁邊人去給花豹子報信。

不多時,隻聽院外響起一陣腳步聲,花豹子穿著一件五彩滿繡百獸袍,在一群管事娘子和力婦們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妊婋腳踩著那個骨折的男人,回頭看向花豹子,發現她身上那件花哨的袍子上,細看到處都是斑斑血跡,腳下的黑色長靴,鞋底縫邊也染上了朱紅色,顯然是踩著血泊走過來的。

看來寨中其餘各處的舊人都已經收拾完了,應該就是清早眾人守住路口時,把各院落值守的舊人,拆成了幾小部分,花豹子親自帶人依次清算,實現了對山寨內的進一步控製。

“夫人,您這是……”一個年長的嬤嬤從正堂裡走出來,帶著哭腔,“老夫人這些年待您不薄,母女兩個相互扶持至今,熬過了多少艱難歲月,如何今日卻要這樣傷她的心?”

“母女?”花豹子冷冷抬頭,“哪個母親會派人下山搬救兵,來革自家女兒性命?”

這話說完,她把手一揮,身後走出一個道士,後麵又帶了三個渾身是傷的男人,往那嬤嬤腳前一扔。

這三個人的確是往南邊山頭求援的,也正是這位嬤嬤替老夫人派出去的,其中領頭的正是她男人。

那嬤嬤見狀一驚,不禁心虛起來,但她很快定了定神,知道花豹子吃軟不吃硬,堅持說道:“夫人,這裡麵一定有誤會,我男人原是替老夫人去與那邊山頭寨主議親的,定是他笨嘴拙舌沒說清楚,叫夫人想偏了。”嬤嬤邊說這話邊走上前,猛地踹了她男人一腳,“連個事也做不好,你乾什麼吃的?”

她又順勢挽住花豹子,柔聲說道:“老夫人雖說要讓二爺成親後做大當家,也不過麵上應個景,隻因老夫人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往後這寨子當家人還得是您,二爺也說過要奉大嫂為尊,斷不會動搖您分毫。”

說完這話,那嬤嬤又抹了一把眼淚:“老夫人今日晨起就心口絞痛,我服侍她含了一枚冠心蘇合丸,夫人,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您就進去瞧瞧她吧……”說到這裡她又似不經意般往妊婋那邊瞥了一眼,“母女兩個有什麼心結是解不開的呢?鬨成這樣,叫外人看著也不好。”

妊婋聽了這話眉頭一跳,這嬤嬤話裡藏刀,眼下老夫人院中被押著的這些人,都是老寨主舊人中地位比較高的,這些人方才可都是她和杜婼帶頭打殺的。

這嬤嬤話中以此給花豹子遞了個台階,倘若花豹子和老夫人果然因情分講和,此次山寨內亂勢必要歸罪於妊婋這些“外人”。

花豹子沒有說話。

妊婋看了一眼聖人屠,發現她也是一臉凝重地沉默著。

花豹子被老夫人撿回山寨到如今整三十年,她們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外人不得而知。

妊婋開始有些擔心事情的走向,於是又轉頭給穆婛遞了個眼色,示意她警惕四周生變。

那嬤嬤見花豹子無言,再次開口:“當年夫人初回寨,總是夜裡發高熱,回回都是老夫人將您摟在懷裡哄到天明,那首兒歌您還記得嗎?”

花豹子往正堂屋的台階上邁了一步。

這時妊婋忽然喊道:“當心裡頭有詐,那位二少爺還等著他老娘救他呢!”

那嬤嬤狠狠剜了妊婋一眼,抬手打起門上的竹簾,又換上滿臉關切,對花豹子說道:“這與二爺不相乾,隻是夫人與老夫人的母女恩情,不該鬨到這樣地步。”

花豹子抬眼見到了竹簾內的堂屋大椅,上麵鋪著一張厚軟的豹子皮。

她眸光一動,三兩步走進堂屋,那嬤嬤以為她是要去後麵看望老夫人,忙激動地跟了上去。

不料花豹子卻隻是走到堂屋大椅前,把那張豹子皮捧在懷裡,轉身又出了屋子。

走下台階時,花豹子側身對跟出來的嬤嬤說道:“我不進去了,原本想當麵同她分辨分辨這些年的事,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嬤嬤還要走上來拉她的衣裳:“夫人莫要如此絕情……”話未說完卻被聖人屠走上前攔住了。

花豹子站在庭中,輕輕歎了口氣,對那嬤嬤說道:“你是老夫人身邊的舊人,打小看著我長大的,我是什麼樣人,你該清楚。老夫人帶我回來,教我說話認字,常日噓寒問暖,愛護有加,我感激她。可直到我有了女兒才發現,她從無一日真正拿我當女兒看待,她待我好無非是希望我能和她一樣,為她兩個男兒獻上一生,所以,我也恨她。”

花豹子說完轉身要走,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哦對了,”她回頭看向那嬤嬤,“你進去轉告她,她那個不成器的老二,我殺定了。”

那嬤嬤知道再無可挽回,腿一軟癱坐在地上,花豹子朝站在旁邊的聖人屠看了一眼,隨即抱著那張豹子皮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

花豹子走後,聖人屠朝庭中站著的力婦們一揮手,眾人會意,紛紛舉起刀來,結果了那些趴在地上的山寨舊人。

聖人屠走上正堂外的台階,將方才說話的那位嬤嬤拽了起來,讓她進去回話,隨後她又讓力婦們從正堂進去,將老夫人內外院所有的房間和人手全部看管起來。

等這些事做完,聖人屠才走出來,見妊婋等人還站在庭中,遂笑著走上來朝妊婋拱拱手:“今日多虧有你在,沒叫我那一下子躲得過於狼狽。”

說完她把手搭在妊婋和杜婼的肩上,笑著送了她們出來,隻說請她們往花豹子院裡說話,等中午一起在那邊吃飯。

她們走進花豹子的北院時,聽這邊的管家娘子說:“當家的還在西側院裡,估摸著一會兒就回來了,請稍坐喝茶略等一等。”

西側院就是二少爺的院子,妊婋從老夫人院中一路走來,見各處寧靜,隻不時有力婦們推車走過,車上高高摞著男人的屍體,都是過去老寨主身邊得力的男匪。

看樣子整個山寨已經平定完了,隻有老夫人的西院和二少爺的西側院尚未清算,此刻花豹子應該就是履行諾言去殺老二了。

果然妊婋等人在堂上喝了一會兒茶,就聽外麵腳步聲陣陣,花豹子仍是在一群管家娘子簇擁下走了進來,身上那件百獸袍的血跡更加重了。

此刻花豹子整個人精神煥發,笑著跟她們打了個招呼,隻說自己要先去更衣,請她們稍等。

聖人屠料想事已完了,便叫了個跟隨前去的娘子過來細問經過。

方才花豹子到西側院時,二少爺還在睡覺,昨天他罵了一夜,又哭又嚎鬨得累了,所以早上寨中發生的事通不曉得。

他見花豹子來他院裡將他吵醒,火冒三丈地衝了出來,指著花豹子罵她獨攬大權不敬尊長不守婦道,被花豹子二話不說揮刀砍飛了一隻手。

到這時他才恍然發覺這位大嫂今日是帶著殺氣來的,於是又趴在地上捂著斷臂哭嚎。

花豹子並沒給他留出太多表演的餘地,上去又是一刀,穿腹而過,待他斷氣後,將他的頭割了下來,交給身邊一位管家娘子,送去了老夫人院裡。

妊婋端著茶盞聽完笑了一下:“她是個乾脆人,我原想著這麼大的事怎麼不也得鬨上一天,不成想這才晌午就結束了。”

這邊眾人說著話,裡麵花豹子已換了身新衣走出來,與早上身穿百獸袍時相比仿佛換了一個人。

此刻她身上是一件玄色暗紋絞羅袍,腰係銀帶,腳下另換了一雙銀雲紋及膝皂靴,更顯得整個人鋒芒畢露。

這日的午飯擺在了花豹子這邊後院裡,上麵是個大涼棚,下麵有兩張長方桌,酒菜魚肉依次端上來,滿院飄香。

因午後還有事,大家都沒喝太多酒,隻是痛快飽餐了一頓,剛吃完時有管家娘子匆匆前來說道:“老夫人抱著二少爺的人頭哭斷氣了。”

花豹子喝了一口茶,出神半晌才撇撇嘴,往旁邊地上吐了根茶葉渣子,“知道了,有勞你們把西邊兩個院子都收拾收拾。”

那娘子會意,在這邊叫走了幾個人,連著聖人屠一起都出去善後了。

花豹子等她們走後,默了片刻,轉頭對妊婋說:“午後咱們進山,陪我去送送我的母親。”

這指的必然不是老夫人,妊婋往堂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裡香案上供著一個匣子,裡麵放的是花豹子上午從老夫人堂屋取來的那張豹子皮,想到這裡她朝花豹子點了點頭:“好。”

這邊午席散後,眾人先各自回房休息了一晌,直到申時後,山裡日光變得沒有那樣炙熱了,才有人到妊婋這邊院中來請,說當家的準備帶人進山了。

妊婋和杜婼還有少年們整裝出門,走到山寨大路上,見這邊許多力婦整齊站著,前後還有人扛著旗,旗上仍是紅底黃邊一個“豹”字,威風凜凜。

花豹子站在前麵,見她們來了,朝她們招了招手,大家一起出了山寨,往北邊山上走來。

眾人走了約有一個時辰,來到山中密林深處,花豹子四處看了看,停下來對眾人說:“就是這裡了。”

說完她從身邊人手中接過一把鋤頭,選了塊平整地麵開始掘土,妊婋也拿了一把鋤頭走上來幫忙,不多時一個土坑就挖好了。

聖人屠抱著匣子走上來,花豹子起身打開匣子,將那張豹子皮取出,鄭重地放進麵前土坑裡。

大家圍在邊上隨她一起低頭默哀了片刻,等重新將土坑填起,妊婋才問:“當年你就是在這裡被人發現的是嗎?”

“是。”花豹子覷起眼睛,“所有人都以為我早就忘了,可我記得很清楚。”

山中獵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帶幼崽的母獸是不能殺的,可總有人獵上了頭便不管不顧。

當年那隻母豹被老寨主射殺後帶回山寨,親手製了這張豹子皮做靠墊,寨主死後,這豹子皮被新寨主孝敬給了老夫人,此後日日被她坐在身下。

“人有的時候,真的可恨。”

花豹子說完這句話,蹲下來輕輕撫平新填的土,一滴淚掉在上麵,很快滲進大地。

少頃她起身轉過頭,對眾人說道:“從今往後,橫風嶺,隻有一個豹子寨。”

夕陽照進山中,整個叢林籠罩在琥珀色的光輝中,連同大地一起變得沉靜柔和。

花豹子一行人離開了這處豹塚,回到山寨時,暮色已濃,剛進寨門,有個力婦走上來對花豹子說道:“嶺子口有一夥人,說是從幽州城逃出來的,想來投奔山寨,我們帶了一個人回來,當家的去見見嗎?”

花豹子聞言看向旁邊的妊婋:“是你離城前聯絡的人嗎?”

妊婋微微一笑:“我想是了。”

“走,一起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