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謝言死了。

雨聲很大,如同敲打在耳膜,一聲緊跟著一聲,雜亂的令人生煩。

“以前,學過一點點。”

這次,她真真切切聽到這句話裡的落寞,李疏月微微仰頭,撞進少年澄澈的雙眼。

回檔。

為什麼要選擇回檔?

飄灑的雨絲被風帶著,落到她臉上,兩人一言不發跳著舞,和剛才沒有任何區彆,隻是他們都知道,有什麼東西在心中悄然改變,緩慢生芽。

回檔的意義,是回到不久前的時間節點,這個節點選擇是否可控,李疏月尚不可知,但她現在的疑問是,謝言選擇回檔的理由。

為了那個讓他醒來後不正常的夢?

難道說......他在求證什麼。

雨聲逐漸變小,兩個各懷心思的人都沒有注意到,直到那一抹熟悉的陽光落到她的裙擺,李疏月問道:“所以,你會送我什麼?”

謝言眸光偏移到她臉上,真摯又帶著些許戲謔:“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送你一條公主裙。”

他頓了頓,為自己的話解釋:“就是那種,很好看的紗裙,上麵有各種閃粉做著裝飾,還有亮晶晶的飾品,嗯,就白色好了,像婚紗一樣呢,多好看。”

這樣的語氣不似作假,李疏月被氣笑了:“那你不如直接送我件婚紗,哦,再外加一件高級西裝,正好給我和青執結婚,怎麼樣?”

謝言也跟著笑,眉頭舒展開,是罕見的溫柔神色。

他說:“好。”

“送給你和青執。”

走廊回蕩著輕微的腳步聲,他們走在一起,彼此都沒有講話,回到房間,和前不久如出一轍。

筆尖遊走在紙上,發出細碎又寧靜的響聲,李疏月無知無覺做著題,時間緩慢遊走,她在等,等謝言的反應。

長時間的安靜會讓人覺得內心不適,李疏月斜斜看過去一眼,少年手撐在額前,閉著眼睛,一呼一吸間,他靜止在原地,是平日絕不會露出的不設防的表情。

看上去,他不會再那樣醒過來了。

李疏月難掩失望,她其實還想看見謝言不受控的模樣,那個樣子和現在一樣,是她窺不見的另一麵,這令她所著迷。很顯然的,她現在對這個人感到興趣,想要挖掘他更深的情緒。

不知他又夢見了什麼,謝言呼吸加重,他的睫毛掙紮著顫動幾下,緩緩睜開了雙眼。

李疏月仍舊在寫他給的題,謝言懶懶伸了個懶腰,從喉頭發出安逸的一聲響,他一拍桌子站起身,直把做題的李疏月嚇得怒瞪著他。

“你又抽什麼瘋?”

謝言打著哈欠,很是失落地歎口氣:“睡不著啊睡不著,大小姐,你想不想下去玩?”

“玩什麼?”李疏月皺著眉,奇怪地打量他。

謝言一隻手臂靠在桌上,一隻手在玩弄自己的頭發,聽李疏月問他,他發出一聲輕笑。

“我們去撿花吧。”

“?”

他用著亮晶晶的眸子祈求著李疏月,搖頭晃腦的時候,像是一隻躍躍欲試的小狗。

“去撿花吧李疏月,我想去。”

謝言站著,李疏月放下筆,轉過椅子仰頭看他:“怎麼不叫大小姐了?”

語氣極輕,不像生氣的樣子,謝言蹲下身,視線與她平行,像哄孩子一樣拍了拍她的腦袋:“哎呀,我剛才忘了,那我重新叫,咳咳,大小姐,我們去撿花吧,好不好?”

“幼稚死了。”李疏月一臉嫌棄地抓住謝言的手將他扔了出去,她扶著椅子把手站起身,謝言隨著她的動作後退讓路,女孩的裙擺輕柔地擦過他的手臂,他聽見她說:

“那你倒是走啊,煩不煩啊你?”

“哦哦,彆生氣嘛大小姐,我這就來,這就來!”

枝頭的花頹敗地開在那裡,剛經曆過一場大雨的衝洗,地麵上滿是葉片殘花,風輕輕帶過,便把上麵搖搖欲墜掛著的水珠吹落,像石子一樣打在李疏月的眉心。

“我說,你為什麼非要來撿這個花?”

李疏月不耐煩地用拖鞋踢了一腳地麵,草地上的雨水悉數粘上她的腳背,冰冰涼涼的質感,倒是令人新奇的很,她來了樂趣,又踢了好幾下。

“你不覺得這花待在這裡很可憐嗎?”謝言蹲在地上抬起頭,李疏月在旁邊踢來踢去,直接一腳甩到了樹上,嘩啦啦的雨水從頭上降落,淋了謝言一頭。

“哇,”李疏月幸災樂禍地在旁邊笑:“好可憐哦。”

謝言笑了笑,也沒說什麼,抹開眼前的水滴,當真在那裡認真撿著花瓣。

這一片要撿回來,那一片也要撿回來,嗯,撿回來拚好就可以了。

腦海有片刻的空白,謝言手上的動作微微停頓,又若無其事的繼續。

見謝言一聲不吭在那裡悶頭撿花,李疏月閒著無聊,也蹲下身撿著,瘦小的花瓣被雨水打得殘破不堪,她不知道謝言竟然還有這樣柔軟的心思,她忍不住問:“撿完後,你要像林黛玉那樣把它們葬起來嗎?”

“嗯,”他仰起被打濕的臉,和李疏月對視:“找個好地方葬了。”

少年的臉上很是狼狽,他仍是嬉皮笑臉的模樣,每次李疏月看著這樣的他心裡就覺得一陣不爽,但此時,他們的距離很近,她清楚地看見謝言的眼睛裡噙著的一點水光。

“你哭了?”李疏月覺得莫名其妙。

謝言臉上一陣尷尬:“說什麼呢,這是水。”

李疏月一手托著自己的臉,一邊打量著謝言:“說實話,你還蠻奇怪的,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沒想到你心思這麼細膩,謝言,你有點意思。”

“那大小姐下一句是不是就是'很好,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謝言一板一眼地念著台詞,李疏月嘴角一抽,嫌棄地看他一眼。

“我收回剛才的話,你有多遠滾多遠吧。”

“得嘞。”謝言按著大腿站起身,他起來的時候頂到延伸在外的樹枝,一不小心,又是稀疏的雨滴落下,這一下子,李疏月也遭了殃,她下意識地閉上眼,點點水滴落在她頭上,將女孩的額發少部分沾粘在一塊,打眼望去,李疏月的劉海變成幾條豎杠,惹得謝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疏月這個暴脾氣,看見彆人笑她,她硬是一點忍不住,脫下腳下的拖鞋就往謝言身上打去,而他反身一躲,提著裝花的籃子,一個閃身就跑遠了。

“你給我站住!”李疏月沒打到人,心裡又氣,亂扔東西的壞習慣緊接著出來,她拿著拖鞋就往前麵的謝言身上砸去,怪她平時太喜歡扔東西,這一下準頭太好,正正落到謝言的頭上。

隻可惜拖鞋這種東西,並沒有什麼威懾力,砸在頭上不痛不癢,謝言腦子一轉,快速蹲下身撿起拖鞋,頭也不回地接著往前跑。

而此時,光著一隻腳的李疏月腳踩著草地,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鞋被帶走了。

“好啊,謝言,你彆讓我逮著你!”她在後麵怒吼。

謝言跑得很快,聽到李疏的吼聲,他略微一停頓,最終還是在她的目光下,不緊不慢地跑過來。

“給你,彆著涼了。”他一隻手扣著她的拖鞋,在李疏月麵前蹲下身,把拖鞋放在她麵前,示意她穿。

“你乾嘛蹲下來?不會是方便待會兒更好拿走吧?”

這個想法很有可能,絕對是謝言會乾出來的事。在她相信他後,即將把腳放進去時,他再拿著拖鞋一個箭步跑走,留下被戲耍的她。

當事人並不知道,在李疏月的眼裡他已經無惡不作,謝言沒辦法,隻好一手抓著李疏月的腳踝,一手拿起拖鞋,把她腳往裡麵放。

“穿上吧你,大小姐,話好多哦。”謝言一陣陰陽怪氣,直聽得李疏月火大,腳下恢複拖鞋的柔軟質感,看著黑色的頭緩慢起身,她立馬就想一個爆錘將謝言的頭打開花。

可是她卻忘記這麼做了。

因為謝言拽著她的手腕,將她扶正,嘴上還在念叨:“腳上有水,小心點彆亂跑,容易腳滑知道嗎?到時候摔了可彆賴我。”

“要你管?”李疏月給了他狠狠一個眼刀。

“不管不管,哎,大小姐,你說我剛用碰到你腳的手又來扶你,這是不是不太好啊?”

李疏月用另一隻手抓住謝言的手臂,不算長的指尖摳挖進他的皮肉,女孩冷笑:“狗謝言,再給我亂說一句試試呢?!”

"哎哎哎,我錯了我錯了,彆抓彆抓,痛死了!"

打鬨聲遠去,枝頭的雨滴再次被微風打落,輕飄飄地灑在草地上,嫩色的花瓣終於經受不住,在枝乾上垂死掙紮片刻,打著旋落了下去,和地上的草葉融為一體。

距離李疏月的生日,還有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