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月的臉貼在玻璃上,眼球一眨不眨看著謝言,直到他露出怔愣的表情,她才緩緩撤離窗戶,扯過窗簾。
從她離開後,他就一直站在原地,什麼也不說,什麼也沒做,但李疏月知道,他是在和什麼東西溝通。
係統?還是監測人?
李疏月很好奇,係統口中的“修正”到底是什麼,這個監測人又能影響到多深,整個副本運轉靠著的是什麼,一個又一個謎團圍繞在她身邊,將她困在原地。
但剛才有一瞬間,李疏月覺得腦中有片刻的清明,她似乎能透過腦海觸碰到更深的東西,但具體是什麼,卻怎麼也看不真切,但她直覺和謝言有關。
而謝言本身的謎團並不比這個世界小,他到底有什麼計劃,動機又會是什麼,他不像一個單純的攻略者,總之,還是小心為上。
一切都被埋葬在夜色裡,等天空微微發亮,又是新的一場演出。
*
謝言到來的第四天,天空開始下雨,雨滴細密地打在樹葉上,引得它們一陣晃動,李疏月盯著外麵的景色,筆尖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大小姐,看什麼呢。”謝言坐在她旁邊,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中的筆,見李疏月目光偏移,他忍不住拿筆頭戳了戳女孩的臉,看見嫩白的皮膚陷下去一個點,他輕輕笑了。
而李疏月沒什麼表情地看他一眼,拂開他作亂的手,嗓音淡淡道:“過幾天就是我生日了,謝言,你會送我生日禮物嗎?”
“那當然,”謝言肯定道:“就是不知道大小姐想要什麼樣的生日禮物?”
窗外的雨聲變得更大了,有風灌進來,攜帶著雨絲,點點落到書本上,洇濕一小片痕跡。
“我看你挺喜歡找蟲子的,不如,送我點蟲子?”
“大小姐又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謝言嘴邊的笑容一僵,他尷尬地放下筆,正色道:“要是大小姐你想,我日後肯定送各種蟲子給你,但生日嘛,還是送點傳統一點的,免得叫人笑話。”
李疏月冷笑一聲,筆尖落在紙上,遲遲沒有寫下去,她乾脆把筆一扔,從椅子上站起來,指使著謝言:“你,陪我跳舞。”
“什麼?”謝言還沒反應過來。
“青執說過,要和我跳第一支舞,我不想丟他的臉,你陪我練。”
謝言臉上的表情更加僵硬:“大小姐,我不會跳舞。”
“囉嗦。”李疏月強硬地拉起謝言,將他帶到另一個空曠的房間,裡麵沒有家具,隻有一麵鏡子牆,她示意謝言站在一邊,讓他擺好動作。
沒有音樂,沒有觀眾,有的隻有外麵嘈雜的雨聲,透過窗戶看去,外麵的綠意蓬勃,被雨水澆打又掙紮著躍起,循環往複,是一場生命的不息。
房間內比較暗,能聞到雨水混著土壤的苦澀氣息,李疏月將手搭在謝言肩膀上,輕聲哼著音樂的曲調,謝言一怔,下意識迎合女孩的動作。
“你不是會嗎?謝言,你騙我。”
少年高舉著手,李疏月順勢一個轉圈,發絲飛揚,帶出一個好看的弧度,謝言低垂下眸光,小聲道:“以前,學過一點點。”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李疏月沒有發現。他們離得很近,能聞見對方身上的氣息,伴隨著舞步,忽遠又忽近。
雨是在這個時候逐漸變小的,夏天的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一絲陽光沒有溫度地灑進房間,照亮窗邊的一角。
“所以,你會送我什麼?”李疏月冷不丁開口。
“這個問題著實有點為難我啊,大小姐,你介不介意當天再知曉答案呢?”他狡黠地衝李疏月眨了下眼,李疏月揚起微笑,毫不猶豫地抬腳踩上謝言的腳尖。
“我很期待,謝言,不要讓我失望。”
*
後院裡的花被雨水打落了很多,瘦小的花瓣躺在地上,花枝更是垂頭喪氣地掛在那裡,看上去要死不活。
李疏月看了,心裡十分難受,她赤著腳蹲在旁邊,用手碾去花瓣上的泥,又小心翼翼放進一旁的籃子裡,那裡麵全是她剛才撿起的落花。
“大小姐,你乾什麼呢?”
最近她的耳邊,總是這一聲又一聲不著調的大小姐,像是在提醒,又像在嘲諷。
遠處樹葉湊近著親吻,傍晚又起了風,樹枝掛著的水滴輕飄飄落到女孩的發間,打濕潔白的裙擺,帶來輕微的冷意。
“它們太可憐了,我想把它們帶回去。”
她的手上,腿上,全是泥,李疏月抬起一雙手,看著臟亂不堪的指縫,聲音像從遠處飄來般:“死在這裡太可憐了,謝言,你來幫我吧。”
謝言沒有說話,沉默著走到她的旁邊,李疏月仰起頭,手上的泥變成濃重的血塊,從皮膚底下冒出血來,不停歇似的,從女孩站著的地方蔓延開來。
她抬起頭,十分費解的模樣:“謝言。”
“我好痛。”
謝言從夢中醒來,他如溺水的人大口呼吸著,額上冷汗大顆大顆滾落,砸在桌上發出不小的聲響,他咽下一口唾沫,用手捂著臉,瞳孔在陰影下劇烈顫抖著,連身子都跟著不穩。
這把李疏月嚇了一跳,兩人跳完舞就回房學習,不知道謝言是不是太累,剛才手撐在桌旁就睡了過去,沒多久就這個樣子醒來,嚇人得很。
可是夢境並沒有隨著他醒來而消失,他腦海仍舊在回蕩那個聲音,一字一句,敲碎他的腦髓,鑽進他的血肉。
“死在這裡太可憐了。”
“我好痛,我好痛啊。”
“救我......”
字字泣血,能通過這樣的聲音感受到當事人的痛苦,謝言開始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他甚至忘記自己身處副本,從桌上拿著筆就捅向自己的太陽穴。
他用的力氣很大,一絲紅色的血從太陽穴緩慢淌下,很可惜,李觀海沒收了她的危險物品,不然謝言現在就死了。
李疏月平靜地看著謝言離奇的行為,她貼心地遞過一把更尖銳的筆,對著謝言揚了揚手:“試試這個?”
眼前是模糊不清的場景,謝言的嘴唇顫抖,腦海的聲音逐漸被另一道冰冷的聲音替代。
【請注意,攻略者179號心理狀況極度不穩定,請監測員注意排查】
【您好,攻略者179號,請回答我,您現在還能進行正確思考嗎?】
筆尖捅穿皮肉,更多的血液順著小洞流淌下來,謝言強撐著意識,從口中擠出一個字:“能......”
【您現在的狀況非常不好,五秒內將自動為您注射鎮定劑】
【注射成功】
黑紅色的腦海破開一道光明,謝言的身體停止了顫抖,他緩緩平複著呼吸,瞳孔重新恢複了焦距,大腦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下來,是久違的寧靜。
“謝言,你這是在乾什麼?”
李疏月將手按在謝言的肩膀上,俯身湊了過來,一雙黝黑的瞳孔直直釘在他臉上,不放過一絲一毫。
她聽到了。
她都聽到了。
她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謝言疲憊地推開李疏月,他嗓子乾啞,不似平日的輕佻,帶著一股無力:“沒什麼,我先出去一下。”
他搖晃著身子站起身,帶動著椅子,發出“刺啦”一聲響,李疏月坐在原地,瞳孔隨著他走動的方向緩慢挪動,在終於看不見謝言後,她收回視線。
心理狀況不穩定,鎮定劑,謝言,你還真是會給我創造驚喜啊。
她勾起唇,看著那根粘上血的筆,好心情地撿過來,重新對著筆記本寫寫畫畫。
*
腦海一陣鈴聲響起,謝言伸手點了兩下額頭,連同外界的電話接通,那邊的聲音同步傳來。
“你剛才出事了?”
“沒事,老大,已經好了。”
“查出原因了嗎?”
“還沒有。”
那邊的聲音停頓住,謝言心中難掩焦躁,忍不住解釋:“我會儘快......”
“孟青含,我要你搞清楚,究竟是你自身出了問題,還是李疏月影響到了你。”
“這關乎我們企業的未來,這不能兒戲,知道嗎?”
孟青含深呼吸兩口氣,答道:“我知道,老大。”
通話被切斷,大腦重新變回一片空白,他現在不能過度去思考剛才的事,鎮定劑的效果還在生效,他感到自己的身體一陣泛麻,這一切並非擬態效果,而是在外麵的身體被真真實實紮了一針。
是的,他從來不是謝言,179號,謝言,都隻是代號,方便他在副本裡的任務順利進行,他真正的身份,是外麵的監測人,孟青含。
不久前,他察覺到李疏月的思維有些許的不對,他稟告給總部,那邊讓他不要聲張,讓唯一知道的人,也就是他,親自下場副本,去檢驗bug。
作為觀察了李疏月三年的監測人,不論如何,他都是最完美的人選。
從昨天開始,副本裡的李疏月就逐漸不對勁,而今天他做的這場夢,到底和她有沒有關係?
大腦又開始一陣一陣發疼,他被迫停止思考,靠在牆邊緩慢地喘氣。無力感席卷全身,他走進自己的房間,從枕頭下,拿出一把槍。
是李疏月被沒收的那一把。
孟青含坐在床上,臉上平靜的看不出來任何,他將槍抵在被戳穿的太陽穴,輕輕扣下扳機。
【檢測到攻略者179號已死亡】
【正為您自動回檔】